作者:藤萝为枝
失策了,此事还需要从长计议。
琉双刚收回手要离开,里面传来冷冰冰警觉的声音:“谁!”
一条黑金长鞭抽过来,角度阴毒刁钻。
琉双没想到他会突然出手,下意识想躲开,脑子一转,她只微微侧身,任由那鞭子扫到自己手臂。
只蹭了一下,眼前的门突然打开,一只手掐住琉双脖子。
少年略带阴冷的眼,在触及到她面容时微微一滞,下一刻,晏潮生瞳孔猛缩,手指僵住,慢慢松开她,咬牙往后退了一步。
他退得急,连同方才那一瞬阴狠都维持不住。手背在背后轻颤,活像碰了什么脏东西。
“你……”晏潮生略显得狼狈地别过头,“取出幻颜珠了?”
这回轮到琉双震惊,她十分好奇,一个照面,晏潮生怎么认出她的?
不过这并不重要,她想到来此的目的,别过身,露出他方才抽伤的那条手臂。
“晏潮生,你打伤我了。”
他皱眉看过来,触及到她的脸,又冷冷垂眸:“少主恕罪,往日不曾有人会到这里来,白大公子偶尔来,也会直接敲门,不会一直站在外面不出声,弟子错认少主是心怀不轨之人,这才出手,少主见谅。”
晏潮生解释得有理有据,琉双语噎。
她故意让自己受点伤,是为了让他扳回一成,有负疚感,不再追究先前原主和白羽嚣做过的事。
他这样一解释,她还怎么追究他的过错,用来抵消先前原主对他做的错事,顺利把人赶走?
她轻轻一抽气,在脑海里一翻,学着宓楚上辈子受伤后的脆弱感,抿唇委屈道:“我来叫你准备,明日启程回空桑。不管怎样,你伤了我,是事实。这是仙器所伤,等闲术法无法治愈。”
他抬眸,目光冰冷:“你想如何?难道还要弟子帮你上药疗伤?”
琉双一想,也行啊,得让他看到伤口,学会愧疚。
于是她点头。
晏潮生眉头拧得死紧,依旧不看她:“少主,我给你一次机会反悔,从这里出去,右转去白大公子房里,他自有给你疗伤的法子。”
那她不就白挨这一鞭子了吗?琉双摇头:“谁打伤谁善后,你做错的事,为什么推给白追旭?”
晏潮生冷笑:“行,你自己选的。”
他侧身,示意琉双进去。
他所在的仙阁布置极其简单,远没有琉双和白氏两位公子的仙阁好,想来昆仑布置住所的也知,他只是个空桑普通弟子。
晏潮生看她一眼,进入室内,拿了一瓶药过来。
他神情冷淡,也不看她,不像是要给她上药,反而像给她上坟:“撩袖子。”
琉双不知为何,心里坠坠,她撩起广袖,露出被伤的小臂。
她方才有意闪躲,鞭子只擦了她一下,出了一点血,带着血痕。晏潮生在她旁边的凳子坐下来,拽过她的手臂,看似粗鲁地要上药。
“喂!”琉双头皮发麻,想把手拽过来,他不会摁在伤口上吧,好歹是伤,会疼的。
银色镯子扣住她,她立刻不能动了。
琉双睁大眼,这时候才想起晏潮生还有十诫环!只怪这一路后来,他再也没有对她使用过,不仅琉双,连白氏两兄弟都忘了这件事。
他锁住她,终于抬起眸。
少年眼瞳黑漆漆的,眼尾泛着淡淡的红,他抬眸看她,眸中带着太多奇怪的情绪,琉双看不懂,亦惊恐地回望他。
晏潮生冷嗤了一声,垂下眼睛,给她上药。
琉双本来以为得忍住痛,谁知憋了半晌,一点都不疼,少年手指落下,轻轻的,把药推开。
浅绿膏体还带着薄荷叶的清香。
她认不出这是什么药,但顷刻就不疼了,一看就知道是好东西。只是药瓶很小很精致,以晏潮生如今的身份,这样的东西应该并不多。
他在伤处抹了三层,浅浅的血痕都消失了。
风吹动窗户,少年墨发如瀑,眉眼带着一股子冷冰冰的昳丽味道。
他上完了药,眼眸依旧垂着,没有看她,也不解开她,两人僵持着,气氛有些古怪。
琉双连忙:“我好了,快解开。”千算万算,怎么忘了十诫环,她现在十分心慌。
晏潮生没理她,他起身,坐到另一边去,给她倒了杯茶。
琉双光能看到,不能喝,不知道晏潮生这一举动的意义何在。
晏潮生坐在她侧面,也给自己倒了一杯,慢慢抿着。
风吹动不远处桌案上的纸张沙沙响,琉双感觉晏潮生的视线有一下没一下地落在她脸上。
可惜她眼珠子都要转疼了,也没法看见他。不知道他是个什么神情。
琉双有些生气:“晏潮生,我是少主,平白无故用十诫环锁我,你简直胆大包天!”
少年嗓音轻寒:“是吗,不是少主坚持要弟子上药,弟子只是怕少主伤好之前乱动,误了药效,毕竟少主可能不知,弟子卑贱,这药只有一瓶,你若再伤了,我拿不出别的来。”
“不要你治了,我去找白追旭!”
晏潮生嗤笑:“弟子犯的错,怎好让白大公子承担。”
“……”琉双深吸一口气,行行行,反正也不是第一次锁了,先说正事要紧,“你这次也伤了我,可否与之前我不懂事冤枉你一笔勾销?”
他低低应:“嗯。”
就这样?他真的答应了?
琉双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么容易,她又是欣喜,又觉得有诈:“你不会骗我吧?”
他注视着她:“我骗你做什么?”
“你真的原谅我了?”
晏潮生沉默片刻:“你觉得我怪过你?”
琉双觉得他简直在睁眼说瞎话,路过泰川城的时候,他还想杀自己呢,这还不叫记仇?
“那你……还怪白羽嚣吗?”
晏潮生没说话。
他这样的反应,琉双便明白。倒霉的白羽嚣,这么说,晏潮生这是非要弄死他不可了。琉双心道,先记下,这是第一笔烂账。
琉双想了想:“空桑还有别人欺负过你吗?”
“少主指的是谁?旁的守门弟子、教习师父,或是灵器库的仙君,裁衣的仙子、还是夺我灵宝,要杀我的人?”
琉双:“……”完了完了,原来晏潮生和空桑,已经结仇这么深了啊!怪不得他要灭空桑。
她憋了半晌,小声说:“那我替他们道歉,行不行?你若有想要的补偿,可以同我说,我尽量做到。”
身侧少年半晌没吭声。
忽的,他手一挥,解开琉双身上的十诫环:“伤已经好了,你走吧,别再说替谁道歉的话,我要的,你给不了,也不会给,我要休息了。”
琉双回头看他,他已经背过身去,也懒得看她,往里间的塌上一躺。
“你不说,你怎么知道我不会给?”
他偏过头看她,目光专注,没有冷漠,却也无半点儿笑意,直把琉双看得后退了一步。
琉双试探地说:“假如,我说假如,咱们空桑,赠你灵宝,还许你一位貌美如花的女子,恰好是你的心上人,你待如何?过往一切,能既往不咎吗?”给你宓楚,你能带着她远离空桑不?
却不料晏潮生听了这句话,猛然咳嗽,那层伪装出来的坚冰被打破,他坐起来,脸骤然红了个透。
看吧,果然是白月光,一说到宓楚,被呛到脸都红了。
琉双:“你愿意?”
晏潮生看一眼她,咬牙,脸更红:“你知不知道你到底在说什么!滚出去,我没说愿意!”
第38章 【重修】觊觎
晏潮生把琉双赶出去,倒了杯茶,灌进自己嘴里。
他眉头深深皱起,她这是什么意思?故意来逗他,看他什么反应吗?他心中烦乱,仙阁房间逼仄,空气中似乎还有她残留的香味。
明知不可能,这样试探他有什么意思?他不明白她的用意,又难以揣测出有何阴谋。
晏潮生垂着眼睫,坐回塌上,继续琉双方才进来前,原本被打断的事。他解开自己玄色的衣衫,衣衫下,缺少护心鳞的地方血肉模糊,重新渗出血来。
他一整条右臂,被削掉的肉和鳞片还未长出来,一眼看过去,有的伤深可见骨。
他面无表情把手中没了药的玉瓶扔掉,面色平静。
虽然他在空桑待了三年,但能得到的灵药太少,这一瓶还是以前自己做山林妖怪时,一位游方仙人与他换的。
是他如今身上最好的东西,晏潮生一直没舍得用。
可就在方才,他用来给琉双涂擦伤。晏潮生平躺着,重新穿好衣裳,心烦意乱。
妖怪没了护心鳞,等同把软肋暴露在人前,空桑看似宁和,然而对他这样的人来说,一旦回去,必定要面对数不清的危险,在此之前,护心鳞不可能长出来,他不仅得想法子恢复修为,还得找到能代替护心鳞的软甲,护住妖类全身上下最为脆弱的心脏。
这些东西岔开了他的思绪,让他努力不去想赤水琉双如今这张脸。
其实八荒之中,妖类是最不应该注重容貌的,因为人人都长得不差,四处可见美人。偏偏妖类生性又该死的放荡肤浅,正如晏潮生情窦初开时路过的那片山林,女妖们纵然看不上他的血脉,也想因为他的皮囊与他春风一度。
这样近乎发情般、令人感到厌恶的放荡天性,晏潮生无法割除。他也是妖族,有妖族一切令八荒觉得讥讽和肮脏的天性。
甚至,晏潮生有些难堪,拉过被子盖住自己。
蛇性本淫……
纵然是狐族血脉,也不及蛇族血脉放荡。狐族擅长引诱别人,而蛇族……晏潮生脸色难看地想,几乎难以抵御一切诱惑。
晏潮生记得自己幼年生存的那片山林,便有一只大蛇妖,白日夜晚,不分时间场合地与人厮混,总是弄出很多奇怪的味道。
晏潮生厌恶那条淫蛇,他总觉得蛇族的血脉,不该是这样肮脏的。
可手腕上银色十诫环耀眼无比,清楚地提醒着他方才做了什么。
他死死抿着唇,从来未曾这般痛恨自己的天性。
伤口泛着疼,妖族的自愈能力再快,这个过程也是极其痛苦的,但肉能长出来,护心鳞却无法长出来,或许要百年,或许要千年,晏潮生不可知。
毕竟此前,没有哪一只妖会蠢到拔下自己的护心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