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严午
所以，这不是“负隅顽抗”，是“努力圆谎”？
布朗宁认为，我只是出于直觉怀疑他的身份，没有证据，所以还在试着“打消怀疑”？
安娜贝尔瞥了一眼这货依旧柔软可爱（欠抽）的脸蛋，觉得可能性很大。
既然这样，那么我就顺水推舟，抓住这次女装的把柄，狠狠教训他一次……
“你这里的洗浴用品太少了，莉莉。”
她轻咳一声，装出“对朋友发脾气后有点后悔”的局促来：“如果要我和你一起洗澡的话，还需要购置一些必需品。况且，如果要在你这里留宿，缺的东西更多……”
“你家附近，有没有什么贩卖日用品的店铺？别担心，是即将借宿一夜的我来买，不会麻烦你。”
女孩在烛光里皱了皱眉。
“第三层法术建构区是贫民窟的边缘，那里商业很发达，有一个还算不错的连锁超市，是上边的酒店街扩展下来的企业。”
她说话的口气又柔和又活泼，与安娜贝尔记忆中的莉莉几乎完全重合，不留意完全分不出任何端倪：“但现在已经傍晚，入夜后的第三层法术建构区有些……”
入夜后的法术建构区，他们所待的第五层贫民窟，才是最安全的。
洛森之前开口让对方留宿，当然也不全是破罐子破摔胡讲，是真的担心她——漂亮女孩独自一人在天黑后登上第四层第三层第二层建构区前往出口，风险太大。
他这个躯壳今夜十二点整就会完全脱落，但留宿蠢宝宝一夜完全不是问题——使点小手段让她在这个时间点之前睡着，变回来之后，赶在清晨五点前把人送回私宅就是了。
……反正这个蠢宝宝一被抱住就能睡得天昏地暗。
洛森从不做无意义的打算，对布朗宁家而言，越深层，越贫穷的地方才越安全——因为，这些地方靠近德鲁拉根位于第十二层的店铺。
德鲁拉根在法术建构区的地位，就好比黑手党中的教父。
越靠近他的位置，权力结构越固定，利益划分越平稳——反之亦然。
前三层法术建构区在入夜后的环境……嘛，适合赚钱倒是真的。
洛森一番考虑全部闪过只花了几十秒，在安娜贝尔眼中，他只微妙地停顿了一下，就接着说道：“要不姐妹你留在这里，我去第三层给你弄点洗漱用品？”
哈。
安娜贝尔想从鼻子里喷气，但那样太粗鲁，她忍住了。
“不，我要自己挑选，自己购买——你可以陪我一起。”
既能拖延时间、抓住你的把柄，又能避免你继续给我瞎省钱——把钱袋子递给布朗宁之后，他绝对会一毛不拔，然后花光他自己的积蓄给她买日用品，转头和她编造什么“商品大促销”的破理由！
——安娜贝尔猜出来的思路，的确没错，可她只猜对了一半。
洛森想独自去第三层法术建构区并不是为了省钱；洛森现在的“洗澡留宿”邀请也不全是作妖。
他的确还没搞清楚自己是哪里露了馅，不知道“莉莉”不应该念出“安娜贝尔”这个全名——但洛森也没抱侥幸心理。
斯威特只有确实认出他的身份，才会用这种冰冷的态度对待“莉莉”。
她的固执倔强是一等一的，自己已经被她认定了“布朗宁”身份，不可能存在第二次欺骗的机会。
但他又绝对不可能让她窥见裙子下的“双腿”，逼问出她母亲派人来围剿他的行为，甚至，因为他的自愈能力对他的“人类”身份起疑。
给斯威特一个点，她就能揪着这颗点拽出一串链。
所以，洛森只能采取下下策——咬死不承认，将时间拖到午夜十二点，指望精灵的自愈体质抹除一切痕迹。
……不愧是宿敌，不论是否交往，都能把他逼到这一步……她究竟是怎么发现的破绽？
他很了解妹妹，应该没有什么性格上的违和点……
“好吧，姐妹。”
现在天色还不算最晚，抓紧时间快去快回肯定能够避开：“那我们这就出发去第三层的超市吧？”
【五分钟后，第三层法术建构区，通道处】
他们速度很快。
……考虑到其中一个坐在轮椅上，这里的“他们”应当换成“她”。
安娜贝尔一路风驰电掣，从第五层迅速通过坡道攀至第三层，一路高跟鞋“嗒嗒嗒”火花带闪电，洛森差点梦回中午时被她推着去吃牛肉面的架势，离瑟瑟发抖就差一点点。
……就算今天她穿的鞋鞋跟不高，法术建构区也没什么台阶……也不能仗着发脾气就胡乱往下跺吧，脚掌迟早会变红。
那么娇贵，说不定还能跺出几个水泡，然后生气脱了鞋，眼泪汪汪地揣着手，委屈又可怜……
↑离瑟瑟发抖差亿点点的变态
说来也有意思，法术建构区前五层中，每一层向上的通道都是没有台阶的坡道，可从第一层入口处向下的却是螺旋状台阶——向上向下完全是两个通道，在交通方面十分麻烦，安娜贝尔几次来拜访莉莉，有一半的时间都花在爬上爬下了。
洛森曾猜想，这是因为法术建构区鼓励内部交流，不欢迎外界介入。
现如今，安娜贝尔终于把轮椅上的混蛋推到了第三层地面——她越推越心惊，即便按照正常的女性体重来算，轮椅上的病人也太轻了，简直像是正常女性体重的一半——
“到了。”
……与刚才一样，又是一个极其巧妙的时机，洛森开口打断了安娜贝尔的灵光一闪。
“地下的法术建构区没有自然天空，这里的太阳是第一层自带的魔法照明设施，夜晚则直接省去了‘月亮’——所以你要小心一点，姐妹，这里入夜后没有自然光照，只有……”
好亮。
安娜贝尔不禁揉了揉眼睛，五光十色的光芒让她的双眼有点刺痛感，生理性的泪水随着揉眼一起眨出来。
她抿紧嘴，低头，更用力地揉眼睛。
……不折不扣的哭宝宝。
洛森不用回头都知道她在和自己的眼睛较劲，他伸手按了按她用力揉揉揉的胳膊，温声道：“通道旁有免费的隔离眼镜。”
安娜贝尔又奋力揉了揉眼，没说话，低着头，犟得好像下一秒就要蹬腿踹他。
洛森……洛森只好自己把自己转过去，取来隔离眼镜给她戴上，还要装作看不见她通红的眼眶。
——真的好像兔子。
……只好再次别开眼，防止叒出现什么兔耳朵幻觉。
戴好隔离眼镜的安娜贝尔终于敢抬头了，她其实很生气，但这次主要是生自己的闷气。
竟然被法术建构区的——
“这里也太乱了。”
心里的坏脾气兔子跳脚跳得越急，大小姐的口气就越大：“第三层法术建构区，入夜后这么乱？”
字面意义上的“乱”。
五光十色的各个巨型灯牌，千奇百怪的行人，东倒西歪的公共设施，基本没一块砖头干净的狭窄道路……空气中还有肉眼可见的粉尘，这些粉尘也是乱七八糟、五光十色，刚才刺痛安娜贝尔眼睛、让她生理性淌眼泪的就是这东西。
具象化一点，就是受到超高空气污染、产生大量雾霾、没人维护公共建设的中世纪集市。
——中世纪集市都比这里好，起码没有光污染。
洛森已经习惯了，每次他来第三层法术建构区都会回去洗澡，不讲究点妹妹不会让他进家门。
见安娜贝尔皱着眉捂住口鼻，他淡淡地介绍：“这里的粉尘不用担心，有害有毒的粉尘他们抢着收集起来了，一小瓶要卖十金币，不会给你任何免费机会吸。”
……一小瓶十金币？这些脏乱差的粉尘？
这地方怎么可能得到那些高纯度的……这些东西如果是劣质，吸入身体百害无一利……这帮人怎么想的？在贫民窟，一小瓶十金币也算是……很高的消费吧？
安娜贝尔见过不少家族里的生意，当然知道洛森在指什么“粉尘”——但她不可能在布朗宁面前展现自己的熟识（她还记得自己有一个“单纯善良”人设），只悄悄咽下了心里的疑问，努力装出懵懂无知的样子。
洛森瞥了她一眼，欣赏了一会儿女朋友拙劣的伪装。
……欣赏归欣赏，但究竟为什么这只一点都不会伪装的蠢宝宝，能一下把我的伪装全部拆穿？
“这里已经不算贫民窟了。”
真正的贫民哪里有吃喝玩乐的消费能力：“法术建构区第三层，是销金窟。”
安娜贝尔·坐拥无数个销金窟·斯威特：“……哈？”
就这？就这？
大小姐眼里的鄙视几乎快溢出来了。
如果不是“莉莉的小屋”，她对这个藏污纳垢的法术建构区没有半点好感，连走路都恨不得踮脚。
洛森也没生气，还点头赞同了她的鄙视：“当然比不上地面那些干净街道的高档场所……这里也不可能有那些上流社会的人来‘销金’，大多数顾客基本都是负债累累、吃了这顿没下顿的‘赌徒’……他们只在乎感官快乐，不在乎环境条件。”
阴沟老鼠们的“享乐”，当然与鞋底干干净净的上流学徒们不同。
洛森对这两方……都没什么好感恶感，他很一视同仁的，有钱能赚的都是甲方爸爸嘛。
不过，顾忌到今天待在旁边的“新人”不是顾客，是自己的女朋友，他这番介绍已经很委婉、很温和了——
直白点，这个第三层就是一堆低级妓院，低级赌场，低级酒馆，低级旅店的杂合体。
昂贵外皮下的黑暗固然腐朽，还是这些赤裸裸暴露在粉尘中的烂肉更加恶臭。
他的女朋友也许早已习惯了在前者中生存，但后者……怕是瞥到一眼，就忍不住呕吐吧。
毕竟是位会嫌脏的大小姐。
洛森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圈周围的店铺，从五光十色的灯牌里辨认了几个出来，找出了一根光秃秃的电线杆。
这根建构区的电线杆当然不会连“电线”——弯折生锈的杆身上系了一条银色的流体金属，金属末端镶嵌着一颗直径两米的大钟，钟上的指针正指在晚上七点三十分的位置。
洛森悄悄松了口气。
看来，那几家绝对不能让安娜贝尔瞥见的恶心店铺，还没到开业的时间——十二点整。
法术建构区的店铺如果没有到“开业时间”，是一律不会出现在居民视觉里的，以免“浪费资源”。同理，店铺一到“停业时间”，也会自动消失在居民视觉里，给抵达“开业时间”的店铺腾出空闲。
……夜还不算深。
“我们抓紧时间去超市吧，姐妹。”
安娜贝尔的眼睛还没有适应过来，尽管听到洛森的解释，她依旧忍不住用一只手蒙住了自己的口鼻。
闻言，她急忙点点头，握过把手推他离开。
……如果他没有受伤，如果现在是健全完整的身体……就可以直接站起来，牵着手带她离开了。
洛森在迷蒙的粉尘里轻咳一声，有些不太好的预感。
他动动自己的【膝盖】。
为了最大程度地伪造出女孩的柔软，本该空荡荡的膝盖骨其实是两团棉球。
但谨慎如布朗宁，其实还藏了些后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