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严午
最好还是圆领,大大方方露出男生特有的喉结,被拥抱时能够最直接地接触到颈侧的动脉,靠上去就能一并感受震动或起伏。
曾经,天天礼服套装的小姐并不知晓T恤的魅力,直到她无意中看到了运动会台下的蠢熊。
晕厥了一次的蠢蛋被匆匆赶去的校医扶起来,他被聚拢过去的两个长辈强制脱掉了厚厚的玩偶服,一位年长美丽的夫人还满脸担忧地把一件T恤往他头上灌。
洛森一边有些不适地抓着低低的T恤领,一边接过矿泉水,面对几位长辈的脸上的笑容尴尬又局促,少有的,像做错了事听训的小孩。
安娜贝尔当时一直偷偷在看台上望着他,还攥着一瓶贴着三铜币小卖部标签纸的冰镇绿豆汤。瓶身明明是隔热的魔法玻璃,贴附着冰冰的水珠——
可它被攥在她手里太久了,汗液、心跳与复杂的情绪一起,把过冰的温度烘到正正好好。
她找不到任何一个理由走下这打着阳伞放着冰沙的阴凉看台,走到最下方,再把这瓶东西好好递给他。
用力一锤把瓶子砸过去才是宿敌的姿态……但中暑的他脸色太苍白了,宿敌不屑于挑选这样的时机出手。
安娜贝尔只是偷偷看他。
抱着当时不甚清晰的心情,想,这家伙穿浅绿色的T恤,原来还不赖。
她最近很喜欢绿色。所以只是单纯在欣赏浅绿色的平民T恤衫。
又透明,又白皙,暴露出来的线条……嗯,打上去一定很痛吧,又找到了新弱点啦,这也是我一直忍不住盯着的原因。
台下的洛森和那位强制他换上夏装的夫人说了几句话,又旋开瓶盖,仰起她偷偷盯着看的漂亮线条。
他喝水的动作很粗鲁,单纯图快,只是咕嘟嘟瞎灌。
安娜贝尔的手指悄悄在玻璃瓶的标签纸上抠起来。
【呛死活该】
——虽然这么想,但莫名的,她也感到干渴。
那天攥在手里的绿豆汤没能送出手,安娜贝尔默默喝完了一整瓶。
从那以后,她就偷偷注意起洛森穿T恤的时候——甚至为此买通了学院摄影社,与他曾玩闹着加过的运动社团。
然而,洛森很少穿T恤。
不说T恤,安娜贝尔也很少能见到他穿其他款式的衣服——除了校服衬衫以外的衣服。
一套深色的长袖校服,穿遍春夏秋冬。他的衬衫上打着次时代的补丁,补丁还被墨水仔仔细细涂成与衬衫本身相仿的深色,廉价洗衣粉的味道闻一遍就能记住。
家务魔法一遍遍遮掩修饰,最终把那几件少得可怜的衬衫折腾到没办法使用魔法修饰,只能小心翼翼用最质朴的物理手法维持表象。
安娜贝尔恶劣地想,他这些烂衬衫的里面比外表更糟糕,否则为什么总要把扣子好端端扣起来——就算不扣,他也要在会暴露那一小片皮肤的地方遮上一条校服领带。
真奇怪。
明明一点都不讲究,听课写题时衬衫袖口蹭得乱七八糟,仪表再干净,衣服也总有那么一块沾着墨水药剂或粉末——安娜贝尔知道,那是因为那块布料脆弱到不能再经过任何浸泡搓洗,所以洛森只好留着那么一块污渍。
衬衫永远遮的严严实实,夏天只肯解开几颗扣子再挂上领带,袖子很少卷上手肘,衣服只有那么几件,却勤奋地洗来洗去。
一个粗鲁的讨厌鬼,却这么用力地维持得体洁净的外观,还能让所有其他人觉得他“放荡不堪”。
他是怎么做到的?
他又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为什么不穿我偷偷丢过去的那些T恤,只肯偶尔换换高领的丝绸衬衫?
安娜贝尔不明白。
起初,她觉得,这大抵是巧克力脑袋的臭脾气,他心高气傲,觉得他自己的线条特别好看,凡人都没资格去偷偷看。
这让她更生气了。
可后来,她知道他是精灵,就猜测,这可能是他骨子里作为精灵、依旧喜爱‘洁净’、不肯暴露皮肤的小习惯。
再后来……
夏天的太阳消失不见,运动会里纷纷扰扰的杂音从她耳边散去。
这是个安静的夜晚。窗外好像有雨的声音。
而安娜贝尔曾抠动着小卖部标签纸的手指头,抓在了不会划花她美甲的地方。
温热的,有起伏,埋进去的感觉非常棒,怪不得有那么多的吟游诗人专门写诗赞颂。
【爱人的肩膀】
……重点是前面的修饰词吧。
安娜贝尔皱紧眉,手上乱攥的力气忍不住加重,指节微微发白。
她浆糊般的脑子里闪过一点点担忧,万一划伤——
其实,也本不会划伤。
自从某次听见他不经意的抱怨疼痛,安娜贝尔就再没做过尖利的美甲,甲盖削得圆润可爱。
现在的她不记得了,现在的她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碎片般的思绪在空白的脑子里时不时闪动一下。
……安娜贝尔喜欢洛森穿浅色T恤。
尤其是看着自己亲手挑选的浅绿色,在自己床上,被自己一点点抓皱。
床帐拉得很紧,他也记得她的要求,今夜依旧没有开灯,因为开灯她就再没办法放纵自己抽泣或尖叫,开灯后她只会难堪地把嘴唇咬到发白。
所以,没有灯光,月光也透不进来。
黑漆漆的。
但安娜贝尔就是知道那是浅绿色,就是知道她在抓皱他的T恤衫——她的脑子里甚至能浮现出布料被一点点卷曲、褶皱时出现的痕迹,浮现出自己的汗液逐渐浸透那里——
这画面让她忍不住蜷缩起来。
但她再一次被他温柔地展开。
“在想什么?”
他说话了,稍稍变了一下姿势,附身贴在她耳边,微微带喘。
安娜贝尔发着麻侧过脑袋。
然后她感到自己被不轻不重地抽打了一下。
“别吸。”
……被抽打的部位也发着麻,那该死的是只有犯错的小孩才能抽打的地方!
而你该死的知道我不能听你贴这么近再这么喘!
安娜贝尔挤出呵斥来。
“不准打……”
这听上去太像求饶了,她立刻把后续的话闷进枕头里。
洛森似乎是笑了好一会儿,安娜贝尔辨别不了,因为在她的呵斥出口的同时,刚刚教训犯错小孩的动作又变了变。
他放轻力道,安抚性地拍打了几下,又揉了好一会儿,和寻常抱着她摸她头时的手法没有任何不同。
……但那该死的不是头发!更不是头!这种“安抚”简直恶劣得令人发指!
安娜贝尔伸脚踹他。
可脚也被一并抓住了。
洛森拖长语调说:“哇,滑溜溜的,好多汗。”
安娜贝尔忍无可忍屈膝怼他:“没有汗,是你自己拿刚弄过我——”
“你怎么自己嫌弃自己呢,蠢宝宝。”
她攻击用的膝盖也被抬起来,他后撤了一下,动作更大,肩膀从安娜贝尔手中滑脱。
后者心里一慌,正要上前把他的肩膀捉回来,就猝不及防地冒出一声尖叫。
就像喜欢他穿浅色T恤,安娜贝尔同样喜欢和他接吻。
两种吻,前一种是让她格外安心的触碰,后一种是目前唯一能让她迷迷糊糊妥协躺倒的东西。
都很喜欢。
但安娜贝尔从未细究过这些吻的什么技巧、时机——她一直认为这些吻如此具有诱惑力的原因是吻的主人,也拒绝去相信什么“灵活度”的证明与比拼——
但事实上,总有那么一些时刻,安娜贝尔深深憎恨着对方的舌头,牙齿,与嘴唇。
愚蠢的熊。
舔蜂蜜罐这样下流的行为就好像是他的本能。
同样愚蠢的兔子呜呜咽咽地瘫回去,在温度冰冷的织物上胡乱收缩着肉垫,没有毛毛可以抓的感觉糟透了。
食草生物在被吞吃时抓挠食肉动物是种奇怪的本能,也只有这个时候兔子有理由肆意伸爪去玩熊的自脖子到肚子的毛毛。
尤其是毛茸茸的肚子,兔子前爪挠不到还会特意屈起后爪踢,后爪踢不到就用兔耳朵去蹭,总之毛茸茸的熊肚子是必须要玩够本的,也只有这个时候熊会纵容它玩——
可每次遭遇这个,安娜贝兔都觉得很委屈。
兔子是活生生的吃草有爪有尾巴的兔子,不能充作蜂蜜罐拎起来舔啊?
堂堂一头熊,不去爬悬崖掏蜂窝,总舔兔子干嘛?兔子能产蜜吗?
——能。
这里是法师界,法师界的兔子就是能产蜜,而且不要和一头吃上头的熊谈论什么自然科学。
过了一会儿,专心致志的洛森不得不腾出一只手,垫住往下瘫的安娜贝尔。
蠢宝宝永远越亲越乖,到了这种时候,她基本除了嘴上骂几句,再没有丝毫反抗意识,被怎么摆弄就怎么配合摆弄,真真切切展示着“一被亲就拐走”的好哄属性。
而另一方面,又像秉承宿敌传统和他较劲似的,这只兔子死不服输,毅力惊人——
被按住索取呼吸的时候快窒息也不会伸爪子推他、明明在肉食动物的爪子下瑟瑟发抖、但宁肯埋进哪里闷死也不会出声叫停、“混蛋”“流氓”“骗子”“蠢货”几个词翻来覆去的从头骂到尾,哪怕到了即将被吞进獠牙、耳朵尾巴都软绵绵摆不起来的时刻、也会哭着继续骂他,拒绝一切求饶式的示弱。
……虽然坚持不服输的她可能完全搞不懂,怎么亲都不被拒绝、怎么过分都不会叫停、某些特定时刻听到软绵绵的哭腔翻来覆去地骂,在这时完完全全表达着另一种意思,除了刺激他还是刺激他。
今晚也一样。
明明已经快软成一滩抖动的毛毛了,还坚持用卓越的毅力展现草食动物的柔韧度,拼命去“反抗”他。
腰顺应着后腿的弯曲,悬空挺出漂亮的弧线,仿佛在跳芭蕾舞。
森林里年长的肉食动物曾告诉它,这样绷紧的草食动物能爆发力度极大的后踹,这往往是它们逃脱捕食的秘诀。
……草食动物的柔韧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