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严午
时间继续在梦境中凝固着。
卡拉继续无所事事地飘荡。
然而,又是某一天……
【痛……好痛……救救……救救……】
那孩子再次跌进了这里。
他比上次来时长高了许多,大了许多,还留了长发。
……但依旧是,蠢兮兮的,毫无自知之明的小幼崽。
卡拉躲在树干着,看着他在地上打滚。
这次他没有哭,双耳完好,但——
浑身上下,遍布焦痕,焦痕里则衍生着幽绿色的结晶。
带着数量堪称恐怖的结晶,他一路滚进水潭里,发出沉闷的坠落声,染出红色、绿色交织的怪异水面。
卡拉向他伸出手——
【喂!洛森!你没事吧!喂!喂!快起来!】
然而,那个虚拟的、仅仅存在于梦境主人幻想中的红发小姑娘,急匆匆出现,骤然投进了水潭里。
她把他拉起,拍打他的脸,然后毫不留情地扇他耳光。
【喂!醒醒!醒醒!你他妈是想死在这儿吗?!你还没有回去见我——】
虚拟的形象。
虚拟的话。
虚拟的梦。
一切的一切,都属于主人编织出的幻想。
……啊,果然,是个蠢货,对自己也毫不留情。
那蠢货抬起头来,冲自己的幻想虚弱笑笑,然后闪动了一下,消失无踪。
他成功回到了现实里。
……卡拉则安静地从树上滑下,轻手轻脚地接近那个依旧跪坐在水池边的红发小姑娘。
【你是他喜欢的女孩吗?】
小姑娘没有回答。她本也没有回答他人的能力。
她像轻烟那般消散——梦境重新剩下了卡拉独自一个游魂,被困在这个染着与自己相同的血的梦里。
……她独自一个。
锁在这。
终于知道梦境的主人是谁。终于可以清晰完整地旁观他与藤蔓的争斗
但这一点都不好笑。
那一天,卡拉沉默许久,然后弯腰,缓缓跪下,伸手,去水潭里收拢那些红色、绿色的可怕血液。
这是他的血。
也是她的血。
血脉……终将……被夺取……关押在这里……
永远、永远、永远不会有尽头的……游荡……困锁……
“卡拉。”
这声音过分耳熟了。
“……好久不见。你还好吗?”
而已无法分辨时间、计算年月的卡拉·布朗宁猛地在永恒的梦境中抬起头来——
【现实世界,森林边缘】
“恶魔。我绝对是上辈子欠了你的。”
洛森·布朗宁嘴里骂骂咧咧地铲走最后一锹土,满脸嫌弃地踢了踢土坑右边的骨灰盒,腾出左边的空地。
然后,他抬手,一根根荆棘把自己从迷雾中搜寻而来的白骨尽数倒进了左边。
“……死了也不安生。”
洛森数了一下数目,确认这就是自己能搜寻到的全部遗骸了,便再次操起铁铲,嘴里继续骂骂咧咧。
“我干嘛要在快死之前给你这个恶魔搞什么合葬……反正我死之后你们两个也不会给我腾地方……一堆恶魔……全是恶魔……没良心的恶魔……我警告你,不准再去找蜜糖宝宝逼逼有的没的……”
而当左边的白骨全部被细密的泥土盖住时,墓碑上的铭文闪了闪,铭刻在右边的那个名字,逐渐发出璀璨、洁白的光芒——
洛森眯眯眼,抬手挡住了眼睛。
光芒消散后,墓坑中,右边的骨灰盒不见了,它变形成了——一个——袖珍的、洁白的石像——石像似乎是某个被锁在荆棘之中的异兽——
洛森:“……”
“*精灵的问候语*”
“*精灵分外友好的问候语*”
口出文雅之词的布朗宁法师愤怒地扔掉了铁铲——
“现在还要去找这边这个混蛋的真正骨灰才能合葬,对吧?!哪个混蛋会连下葬都要撒谎埋伏笔啊!!”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法师迷惑行为大赏:
看在亲妈死因太惨的份上骂骂咧咧地帮她合葬,合葬完发现亲爸也在尸体上搞极限操作(。
谁他妈会把给出秘密揭露谎言与真相的条件设置成“和老婆成功合葬”啊!!
布朗宁法师:*精灵族的问候语*
第228章 总有些被解错的暗号需要重读(上)
【一个月后,法师塔】
安娜贝尔·斯威特关上自己办公室的窗户,回到桌前,拉开座椅。
这是午休时间,而一向尽职尽责的斯威特法师理应一边草草把三明治塞进嘴里一边翻开研究资料,继续钻研手头上的项目。
——【木元素与火元素的适配性与相斥性】,这是她最近研究的重点。
至于起初进入13层时申报的【攻击魔法与治愈魔法的相对平衡与去魔法式】项目——
因为她对面办公室的那位同事的叒缺席,依旧无法展开。
……说起来,她对面的同事,自她上班第一天开始就没来过吧……缺勤缺成这样,怎么还没被法师塔吊销法师资格?
安娜贝尔抬起头,看向对门,确认自己前几日新装上的波斯手织窗帘拉得紧紧的,心里冷哼一声。
这种不负责任、天天缺勤、拖累整层法师无法开展正常研究项目的混账同事,她如今是不想与对方培养任何良好关系了。
……真糟糕,怎么偏偏和这种混子分到面对面的办公室。
安娜贝尔在心里腹诽一句,便重新低下头,试图沉入自己的研究。
【谢谢你,蜜糖宝宝,我就知道你不会拦在我面前,你肯定是最支持我的那个。】
……而某个混蛋临走时说的话再次干扰了她。
安娜贝尔:“烦人。”
她烦躁地推开面前的资料夹,拿起羽毛笔,蘸满墨水,试图记录一个咒——
【……那,我走啦。】
“烦死人了!”
斯威特法师把羽毛笔猛地抛开,笔尖在浅褐色的犊皮纸上划出一道尖锐的墨痕。
“走了也不安生……区区巧克力脑袋……”
安娜贝尔烦躁地捂住额头。
最近这个月,自洛森离开后的这个月,她总是心里惴惴不安的,便忍不住去回想洛森离开之前的一举一动,他的每一句话,他的每一个眼神。
……越回想,越忐忑;越忐忑,便越烦躁。
安娜贝尔总觉得,自己似乎误解了什么宿敌隐藏的暗号——而这暗号,可能至关重要。
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明明她自认做到最好了。
以合作者的方式,从洛森那里知道了大半的计划,认真与他确认了每一个可能包含风险的步骤,甚至是唯一一个知道他假死真相的人;
以斯威特的身份,高度关注驻扎在森林那边的父亲,几乎完成了势力的全部渗透,并吩咐属下随时准备向自己报告森林的异常;
以一个成熟、稳重、宽容的女友身份……
谅解洛森·布朗宁有不得不去做的危险计划,放手让他离开去冒险、赌命,稳住心态不再像年轻的小学徒那样冲过去嚷嚷着和他一起拖他后腿,做他最坚定的后勤保障,保护好此时落单的洛莉。
……说真的,就算挑出任意一本的《成人恋爱教科书》,安娜贝尔自认也能符合上面的任意一条标准——她甚至买了好几本专门查阅核对了一遍——
她明明没有任何做错的地方。
她保护好他的亲人,保护好自己,没有强迫他留下,更没有任性地追去和他一起。
可为什么……会这么不安?总觉得有哪里出错呢?
是因为他与自己约好的、每隔三天一次的联络喇叭中止了吗?
但洛森自己事前也说过,说进入森林边缘的迷雾后魔法振幅会很稀少,抵达圣堂腹地时才能重新拨通联络喇叭。
是因为他没能实行“一定赶回来陪你过平安夜”的承诺,还直接错过了圣诞节?
但安娜贝尔自己也知道,那是布朗宁为了彰显自己的无所不能说出的大话,水分是99%。
是因为他走之前他们正准备同居,而这几天她住在他的公寓里,不得不听到几乎所有人低声的“节哀顺变”,每天早晨都要对着空空的椅子吃早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