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严午
海伦娜不由得睁大了眼。
突如其来的,不由自主的,她想起,多年前,马车上,那个红发的小女孩揪着自己的裙角,微微红了脸,对她说……
【母亲,我有点喜欢他。】
“嘭!”
“嘭!”
“咔——咔咔!”
安娜贝尔近乎是发泄怒气地踩踏着剩余的晶片,直到肉眼都无法见到残留的渣滓。
“就这样吧——你所谓的筹码,你知道的秘密——我不在乎、我不在乎——你对我——我不再在乎——”
安娜贝尔松开手,让仿佛失了魂的海伦娜倒回床上。
她深呼吸数次。
转过身。
“……立刻安排马车,夫人的身体情况一稳定,就把她送进洛伦茨平原那边的宅邸……看好了,别再回来。”
“是,小姐。”
一句话,都不想再和这个女人多聊。
就这样吧。
就这样……吧。
安娜贝尔合上这间卧室厚重的门,一并合上了过去关于这女人所有的……
幻想。
她穿过走廊,穿过墙壁上悬挂的油画,刚才高速施展反咒、打断魔法的那只手手背隐隐作痛——那是之前几天打吊针的手。
走着,走着,听见靴子在大理石面上的踢踏声,安娜贝尔逐渐冷静下来。
她快步越过亮着灯的办公室,微微停顿了一会儿。
助理在她的书桌上趴着睡着了,估计是准备等待她结束这边的事撤离……手上还捏着羽毛笔。
安娜贝尔用眼神示意仆人保持安静,走过去把自己的披风盖在了她身上,然后施了一个自动消除睡姿负面影响的安眠魔法。
她出来后,守在门口的仆人忍不住说:“小姐……”
“别吵醒她。计划变更,今晚我在老宅过夜。我的卧室还保留着吧?”
“……当然,您请这边走。”
总之,目前这个心理状态,也不适合去见布朗尼。
还是收拾收拾睡一觉,囫囵调整一下状态……
【你当年,刻骨铭心的一段初恋,那么那么喜欢的未婚夫。】
——话虽如此,当安娜贝尔换上留在老宅的睡袍,倒进自己在老宅的卧床之中时,仍未能调整好起伏不定的心态。
记忆的空白,的确,她一直有所察觉。
那个未婚夫形象的莫名模糊,突如其来的高烧,幼时童年的经历……她也早就怀疑,是不是海伦娜做过了手脚。
之前,只不过是不理会,不想管。
过去的事又与现在的安娜贝尔有什么关系呢?
与其被不知如何的过去所拖累,不如更努力地把握住现在。
但她没想到、没想到……
【初恋】。
安娜贝尔抬起布满针孔的手背,遮住了双眼。
【蠢宝宝,你怎么烧菜就放这么一小颗青菜,真是……】
【哈,这种累赘的礼仪,究竟为什么你们家族要……】
【新娘修行?那种东西你能不能用用你的蠢脑子,把它撇到一边——】
既然,她的【初恋】等于【家族安排的未婚夫】。
……那就,不可能是布朗宁。
那个嫌弃她的修行嫌弃得无以复加的布朗宁。
她知道,那时候,他甚至是有些嫉妒她学会的所谓为未婚夫准备的“拿手菜”的,否则评价也不会那么辛辣、不留情面。
那是他不喜欢的口味,不喜欢的东西,不喜欢的种种。
而她,竟然……
【初恋】。
开什么玩笑。
“我才不会……”
绝对不要,喜欢上除他以外的任何人。
哪怕是童年。哪怕是曾经。
安娜贝尔张了张唇,又用力咬紧。
为什么总要这样?
为什么感觉自己总没法像他那样呢?
他一直都在前面等她。不管是告白,还是交往。
太阳般的存在,太阳般的爱意。
她第一次能够拥有这么干净温暖的东西……她不能容忍他们之间有任何第三者……她不能容忍自己……
为什么、为什么、讨厌的斯威特、讨厌的未婚夫——
想要全心全意地期待、渴望、喜欢唯一的宿敌。
只有那样,才值得站在他身边啊。
不想要污点。
不想要曾经。
不想要家族……
【你这个冷心冷肺的怪——】
不想,成为海伦娜.斯威特,那个华美恶心的可怜虫。
她不要……
【初恋】。
不!不!我的初恋就是洛森.布朗宁,我喜欢他是从入学的第一天开始,我绝对、绝对没有过移情别恋——我不要回忆,不要过去,不要曾经——该死的什么初恋——给我碎掉、碎掉、碎掉——我不要——
“嗨。蜜糖宝宝?”
安娜贝尔错愕地抬起手背。
她卧室的窗户,和过去的多个夜晚一样,被叩响、敲击、撑开——
然后,是神采飞扬的,翻窗户爬进她卧室的绿眼睛窃贼。
洛森喘了口气。
从泽奥西斯的医务室,一路跑去了这个时间点唯一开着的便利店,又爬上了斯威特老宅划给嫡系继承人的塔楼……就算是活蹦乱跳的布朗宁,也稍稍有点吃不消。
“你们家的防护魔法变简单了。”
话虽如此,他依旧笑嘻嘻地对她炫耀:“竟然连基本的魔法攻击都没有——我几下就潜进来啦,蠢宝宝。”
安娜贝尔从床上坐起,死死盯着他看。
“你不是在养病吗,重度伤残干嘛突然跑来,知不知道——”
“呃,我是来问你一个问题。就是之前想问的……原本被打断了,我就想算了,但还是不甘心放过今晚的时机……我的意思是,过了今晚,咳,也许我就没有勇气……”
洛森越走越近,膝盖本准备弯在她床下的地板了。
但他一眼就看到了她眼眶的红肿。
“……蠢宝宝,你怎么了?”
蠢宝宝吸了吸鼻子。
我不会喜欢上除了洛森.布朗宁以外的任何人。
这一刻,她无比确定。
所以,讨厌的,讨厌的……海伦娜……怀揣着恶意对她施展的……
一定是,非常恶劣的谎言。
“布朗尼。”
安娜贝尔开口才听到自己浓重的哭腔:“我好讨厌我的母亲啊。”
“我也讨厌我的父亲。”
“我讨厌他们。”
“既然一开始就不爱我……为什么要让我诞生?我只是个传承家族权力的工具……一直都是……”
“我、最讨厌婚姻了。为什么那些履行婚约互相做交易的大人不能失去生育能力,不能一辈子都不拥有自己的小孩?”
“我讨厌、我讨厌……最讨厌了……结婚什么的……夫妻什么的……”
洛森:“……”
行吧。
看来,这正是个,糟糕得过分的时机。
他有些狼狈地停止了单膝跪地的动作,直起身,走向她,掀开她的床帘。
安娜贝尔哭得一抽一抽的,穿着她学徒时代常穿的那种中世纪长睡裙,还伸出手臂,无言地冲他讨要抱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