鹊踏枝 第27章

作者:白鹭成双 标签: 玄幻仙侠

  然而,还没睡满一个时辰,他就听见外头的大鼓咚咚咚地响了起来。

  额角跳了跳,沈岐远突然有点理解如意想睡懒觉时的心情。

  “大人。”周亭川一边拢着衣裳一边跑到他窗边喊,“好像是宁远侯府的人来击的鼓。”

  沈岐远嗯了一声:“又是与太师府的事?”

  “不,这次说是府中失窃。”

  失窃找临安衙门啊,哪能事无巨细都要他宗正司出面。

  沈岐远不高兴地问:“丢失了什么要紧的东西?”

  周亭川答:“珍宝玉器银器两百多件,总价约十万余两。”

  “……”

  沈岐远打开了门,裹上披风带着周亭川往外走。

  贺泽佑坐在侯府前堂里,脸色惨白,旁边的贺母哭得撕心裂肺:“这可叫我们怎么活,临安是天子脚下啊,难不成没人管了!”

  “东西都没了,银票呢?银子呢?”贺二不甘心地抓着账房问。

  账房哆哆嗦嗦地摇头:“一样都不剩,整个账房院子里什么也没剩下,就连老夫用的笔洗都不见了。”

  贺二跌坐回椅子里,喃喃摇头:“完了,完了。”

  没有足够多的银子,他拿什么跟那些有头有脸的哥儿玩乐,人家本就看不起他,眼下怕更是避他如蛇蝎。

  贺泽佑被贺母哭得心烦,拂袖起身问下人:“衙门的人呢?”

  “临安衙门的人已经封锁了城门,宗正司的沈大人正往后院去。”

  听见沈岐远来了,贺泽佑连忙抬步:“走。”

  库房里干干净净,别说脚印了,连开锁的痕迹都没留下。门窗完好,搁置宝物的架子也完好,问过守卫,除开亥时末的一次换岗、大约半柱香的功夫,其余时候他们都在这里,没有听见任何的动静。

  半柱香的功夫,要怎么把上百件的宝物无声无息没有磕碰地偷出偌大的侯府?

  沈岐远只看了一眼就退了出来,余下的人在里头仔细搜查,却也是一无所获。

  “沈大人。”贺泽佑过来,难得地与他单膝跪地作礼。

  “礼重了。”沈岐远虚扶一把。

  他没肯起,气愤难消地道:“先前贺某遇见刺杀,宗正府说没有证据无法定案;眼下贺某家中库房都被人掏空了,大人难道还是不管吗?”

  周亭川听得皱眉:“侯爷冷静些,这岂是我们大人不管,是凡事都要讲个证据。”

  只是这证据,上回没有,这回也没有。

  贺泽佑眼睛红得厉害,喘气也粗:“他这是要生生逼死我这一大家子人!”

  沈岐远平静地道:“侯爷有朝廷供养,如何会被逼死?”

  大家明面上都只是靠月俸过活,这个月的月俸明日就发了,说活不下去就过了。

  贺泽佑也意识到了自己失言,但他还是气得发抖:“贺某实在不知是何处得罪了柳太师,要他这般对我,还请大人带人去太师府为我要个说法。”

  东西没了,若是在柳太师府找着,那也能算是捉贼拿赃。

  沈岐远唔了一声,随手指了个宗正辅事:“侯爷若确定此事是柳太师所为,便请随这位大人去太师府吧。”

  贺泽佑想也不想就起身,朝那位宗正辅事走了过去。

  一个失去所有家财的贪婪之人,发起疯来也没了理智,完全不管若是在太师府找不到贼赃,又该怎么收场。

  寂静的街道被马蹄声踏碎,不少人户都被这半夜突发之事吵醒,探首张望。

  如意裹着被褥,打了个呵欠,香甜地蹭着枕头入了眠,在她宽大的床铺上,璀璨的宝石,镂空的玉瓶,沉甸甸的金砖等等都七零八落地摆着,月光一照,浮翠流丹。

第39章 都被她给带坏了

  如此嚣张的小偷,沈岐远是第一次见。

  她甚至连藏都懒得藏,随便谁进她房间都能被那珠光宝气给闪瞎眼。

  “别看啦。”小手掩唇打了个呵欠,如意嗔怪地道,“除了大人,这会儿也没人会来我房里。”

  窗口敞开,风与他一起吹进来,带着一股薄荷香气。

  她嗅了嗅,长眼睁开了些,素手越过金镶玉琵琶、红翡翠寿树、银镶祖母绿的妆匣与一大盒拇指大的珍珠,轻盈盈拎起搁板上的茶壶倒了杯茶与他:“喏。”

  眉眼本就明媚,在这一大堆华彩里一衬,更是耀眼得夺魂摄魄。

  沈岐远没接那杯茶,只问她:“你就不怕我现在将你抓进大牢里去?”

  “怎么抓啊?”她哼笑,自己咬上杯沿,“告诉你的手下,你半夜翻我窗户发现了贼赃?”

  “既然发现了就没有不报之理。”他淡淡地道,“我说过不会偏袒你。”

  “好哇。”她抿了口冷茶,坦然自在地摆手,“去吧,大人现在就喊他们上来。”

  她有的是法子让这些东西眨眼就没,随便上来谁也只会看见沈大人与她独处一室罢了。

  沈岐远就知道她是这么想的,有些恼,却也没什么办法。

  妖怪向来自由,可以颠倒黑白,她只要没有杀人,也没有毁天灭地,他便管不了。

  瞧他脸色都发青了,如意叹了口气,啧啧两声:“要我说,大人还不如弃神入魔,反而舒坦些。”

  什么立身为正,什么天下为公,逍遥的从来都是恶人罢了。

  “闭嘴吧。”他拂袖起身,“你舒坦,也不过是因着这世间守规矩的人多,若人人都如你一样,整个天下都乱起来,你也只会自食其果罢了。”

  还挺有说服力的。

  如意歪着脑袋想,也不知道是因为这人长得好看,还是话说得有理,她竟然还有那么一丝丝的愧疚。

  当然了,一丝丝愧疚,比起满心的愉悦来说不值一提。

  她笑着拍了拍床沿:“大人要不要睡会儿呐,天再亮些,柳太师也该去敲你宗正衙门的鼓喽。”

  沈岐远揉了揉眉心。

  他自是不可能随她胡闹的,来这里也不过是想证实一下自己的猜想。那么干净利落的偷盗手法,一般人绝对做不到,只有她了。

  她倒也没辜负他,抱起一顶点翠金冠,笑吟吟地点着上头的东珠:“这还是黑市买的呢,花了好多银子。”

  身外之物,俗不可耐。他拂袖越窗离去,无声无息地消失在夜色里。

  如意与他的背影挥手,惬意地依进金银堆里继续睡。

  天色大亮,宁远侯府已经炸开了锅。

  一个钱都没有,连下人的月钱都发不了,更莫说今日府里还要采买吃的用的,还有外头挂着的没清完的账。

  贺泽佑从太师府铩羽而归,就看着贺母拿着绳子往梁上扔。下头一群嬷嬷哭着喊着地劝,闹哄哄的比戏班子还热闹。

  “行了。”他疲惫地道,“陛下已经知道了消息,不会坐视不理,起码会先赏些安抚钱下来,咱们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禁内那般节俭,再赏又能有几个银子?”贺母边哭边嚷,“以后难道要叫我过回吃粗茶穿麻布的日子?我还不如死了痛快!”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现在整个临安城都在等着看他们这个破落侯府的笑话呢,甚至,甚至还有些嘴碎子说柳家大姑娘眼光好,躲过一劫。

  这简直气煞人也!

  “本也不是我们家的东西。”贺汀兰淡淡地说了一句。

  贺泽佑转头看过去,就见她已然穿好了一身粗布衣裳,神态自若地站在一边看着贺母哭闹,“就当是破财免灾,一家人在一起,总也……”

  她话还没说完,脸上又挨了一巴掌。

  这次打她的是贺泽佑,眉目冰冷,眼神狠戾:“我与你一母同出,你却总看不起我,觉得我愧对了柳如意?”

  贺汀兰耳朵有些嗡鸣,捂着脸半晌没说话。

  贺泽佑嗤了一声:“你既不把我当一家人,我也没必要护着你,半年前淮王爷就说了想要你,如今家里是不堪了,你的嫁妆自也是没有的,收拾收拾,月末就自己走小门进王府吧。”

  淮王已经五十有三,为人昏庸好色,最喜欢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府里的侧妃都有五位,姨娘更是两只手都数不过来。京中闺眷,无不闻之色变。

  但贺汀兰听着却没有什么激烈的反应。

  她放下了捂着脸的手,点了点头,面无表情地就回去收拾东西了。

  贺母也不甩绳子了,下来拉着贺泽佑的手,皱眉问他:“送她去给淮王,合适吗?”

  贺泽佑淡声道:“也算个出路。”

  淮王大方,就算是姨娘也会给不少的聘礼,况且他路子广,能搭上的话,他也能在柳太师的势力围剿里喘口气。

  说是这么说,回头看一眼这到处乱糟糟的宅院,贺泽佑还是觉得头疼。

  “老匹夫。”他咬牙骂道,“你别让我逮着机会。”

  八月桂花香起,在越来越冷的风里,朝堂上悄摸就有了一场你死我活的厮杀。

  为了加快这场厮杀的进程,人美心善的如意抽空给太师府主院放了把火,又让麾下的几家掌柜日日上侯府催债。

  这样的小动作瞒得过别人,瞒不过沈岐远。

  他站在她面前,神色一次比一次严肃:“你很开心?”

  如意觉得他这个问题很没意义:“欺辱你的两个人在你面前打起来了,其中必定有一个要被打死,你开不开心?”

  她没出门去放鞭炮都算好的了。

  正说着呢,拂满拿了几张纸进来。

  上次太师府的老嬷嬷说的那些话,如意特意托了她明察暗访,花了好些功夫,总算有了些蛛丝马迹。

  瞧见沈岐远也在,拂满有些尴尬,慌忙把纸往身后藏。

  沈岐远冷声道:“我倒也还没瞎。”

  花拂满搜证的功夫在刑部司是首屈一指,他领教过几回,觉得查案如有神助。

  但现在,这人站在柳如意身边,偷摸把纸给她,然后理直气壮地与他比划:抄了几句诗词给东家罢了。

  坏了。沈岐远抹了把脸。

  彻底被她给带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