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桑微
她知道温仙君就在附近,可他似乎并没有现身的意思,也不指望他来普度众生出苦海了。
苏娆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何事?”
她的叹气声把秦霁弄醒,他也跟着皱起眉,嗓音憋了一夜,略有些喑哑。
苏娆没察觉出他的奇怪处,把脑袋往秦霁肩头枕了枕,尾音疼得软软拉长,“秦真,我疼。”
秦霁肩线一僵,黑眸微沉,还没来得及回答,苏娆却又将脑袋往他这边拱了拱。
她似乎发现了什么惊喜,“秦真,好神奇喔,我往你这边贴了一下,就没那么疼了诶。”
她的下颌就那么抵在秦霁的肩膀上,刚才还疼得泛起水意的眸子湿漉漉的,这会儿却又填满了灵动的笑意。
离得很近,像唾手可得的星子在眼前闪烁。
秦霁喉结微动,别开眼,轻“嗯”一声,藏着语气里的几分无可奈何,还有几分漠然。
到了今日,他不可能看不出她师从何处。
自然也知晓她所修炼的功法,所得的益处,都来源于他。
被合欢宫的女修缠上,这算不上什么好事。
但一想到合欢宫背后的龃龉秘密……他不必管,也不想管,所以漠然。
秦霁收回视线,黑眸已经沉甸甸的冷。
不过苏娆却是毫无所觉,她仿佛发现了什么新大陆,抱着秦霁一会儿紧,一会儿松的。
总归是没撒开手,把他当成了什么止疼疗伤的奇药。
往复几次,秦霁当然不会耐烦。
他搭在腿侧的长指关节微曲了曲,终究还是没凝出仙力杀她。
恢复了一丝血色的薄唇开阖,好听的嗓音如珠玉般响起,“你不觉得这腰痛,不太寻常么?”
苏娆抱着他蹭来蹭去的动作一顿,旋即抬起眸子,望着他的眼睛重重点头。
秦霁没看她,但余光里,那双噙着雾气的眸子仍然亮得惊人。
他本不是多话的性子,也不想管她的死活,但今日,却是破了一次例,说了一个字。
“种。”
苏娆很聪明,她听完后很快明白,“你是说,我这腰的痛,是因为有人给我“种”了恶?”
她修行多年,也听说过这玩意儿,却从没见过。
毕竟在合欢宫就是再不痛快,撕破了脸,师兄姐妹们也碍于门规,不会做出这般不堪低劣的事。
种恶,那可是会要她性命的。
若她不想死,就必须那种恶之人死,这恶“种”才会解除。
苏娆先是震撼了一会儿谁会这么恨她,然后便扶着腰,咬牙切齿道:“看来那人也没什么本事!这厉害的恶‘种’向来都能神不知鬼不知取人性命。我这‘恶种’竟然疼成这般,定是那人学艺不精。”
秦霁觉得好笑,这修真界只怕随便拎出一个人都比她修为深厚。
苏娆碎碎念了几句,忽的揪住秦霁的袖子,“秦真,看来你虽然修为浅薄,但至少见多识广,你知道怎么能追根溯源,找到这‘种’恶之人吗?”
话音刚落,苏娆感觉腰间的传音镜一热。
她嘟囔道:“诶?好像是便宜小师弟又来了,我去去就回。”
苏娆强撑着挪到棚子外面,掐了个障眼法的口诀,这才旁若无人地拿出传音镜。
也不知道小师弟怎么就那么财大气粗,这回他又摁了一颗鸽子蛋大小的传音石在镜面凹槽处。
镜面亮起,晏明煦清俊年轻的面庞被月色照亮,与之出现的还有他似明月皎皎的嗓音,被风吹得越显少年意气勃发。
“师姐,你那漂亮道君呢?死了?”
晏明煦张望了两眼,没看见苏娆身边有上回见到的奄奄一息的绝美男人,唇角微不可察的一勾。
苏娆赶紧呸呸呸,一记白眼飞过去,“什么乌鸦嘴?他被我救活了!活过来了!”
说起这件得意事儿,苏娆就想炫耀。
谁知一高兴一扭,腰疼得她直吸气。
“师姐,你怎么了?”晏明煦脸往前凑,少年的脸压不住紧张和关心。
“我腰疼。”苏娆小脸皱成一团,完全没注意到晏明煦脸色一绷,沉得不像话。
苏娆还在继续埋怨,“疼得我今儿一整日都没动。”
晏明煦脸色更沉,几乎是磨着后槽牙问出来的话,“他弄的?”
“谁?”苏娆不明所以,但念及传音石那么贵,她也不能和小师弟说废话啊。
她连忙扭了扭腰,把镜面对着后腰,“你瞧瞧,你应该能瞧出我这是被人‘种’了恶吧?你快想想,在藏书阁有没有见过什么法子可以追根溯源,找出这给我‘种’恶之人?”
晏明煦忽然笑了。
他就知道,那个病得快死的臭男人,怎么可能。
少年红衣在晚风中飘然而动,明月朗朗,他笑得很好看。
但苏娆这会儿哪顾得上欣赏,再说了,之前在山上和他天天见,夜夜见,早就看习惯了。
她咬牙骂道:“晏明煦!看我遭难你就得意了是不是?”
“是。”晏明煦咧出一口白牙,“谁让你不在山上好好呆着,非要下山去自讨苦吃?”
苏娆跺跺脚,“算了,你不说算了!我自己有办法!”
说着,她就直接掐断了传音。
尽说些废话,有多少传音石也不够烧的!
-
传音镜的那边,晏明煦望着暗下去的镜面,眸光也跟着暗下去。
师姐好像,并没有发现他身后不再是山上的那块巨石。
他就知道,以她的粗心大意根本不可能发现他下山了。
罢了,到时候再给她一个惊喜吧。
想到苏娆刚刚掐灭传音镜那气鼓鼓的样子,晏明煦轻笑了笑,又放进去一颗小小的传音石,把追根溯源的术法仔仔细细一字不落地传了过去。
随后,少年长身玉立,御空而行,意气飞扬。
迎着清风朗月,往长安城的方向而去。
第12章
回到棚内,苏娆受到秦霁目光的注视,颇为受用。
漂亮道君的眸子漆黑,本就好看,满满映着她的身影时,则更好看。
纯粹、干净,像一汪乌水,让人忍不住想要伸手进去揉捏几把。
而她这么想,也就顺手这么做了。
扶着秦霁的臂弯坐下,她揉着他的脑袋,像揉小狗那样。
揉了几下,才感觉到他身体僵硬,微微撩起的眼皮里,又露出那种紧紧凝视的不屈瞳眸。
苏娆才不觉得他这是不高兴,她反而觉得他乖巧安静听话,所以揉得更欢快了。
不过,在秦霁彻底愤怒之前,她收了手。
倒不是她有分寸,只是她收到了小师弟传来的追本溯源之法,忍着腰疼,她重新坐直,表情严肃起来。
“秦真,我找到办法了。”她左手藏在阴影中,掐起复杂的法诀,嘴里振振有词,念着繁复的咒语。
一条隐隐约约的灵力汇成的线从她的后腰窝处蔓延而出,先是缥缈,渐渐有了方向。
秦霁不动声色地望着这一幕。
这术法,与他原本打算教她的术法,相差无几。
她那小师弟,也懂得这般高阶的术法?
是个角色。
苏娆额头沁出薄薄的汗,她第一次施这术法,不太熟练,颇有些吃力。
但追本溯源,顺线而循,就能找到下黑手的人。
苏娆强撑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凶巴巴的恶意,不是她生,就是他死!
终于,术法成了,天也快亮了。
意料之中,追本溯源指向的方向,也是长安城的东南角。
苏娆扶着腰,咬牙道:“我现在就去找他算账。”
恶种隐藏得越好不被察觉,就说明“种”恶之人的实力越深厚。
她这腰疼成这样,想必那人也是半吊子水。
再说,去东南方说不定还能遇见黑袍,糊弄一番,不就能多一个免费打手?
苏娆算盘打得极好,却不知秦霁的身份有多危险,她因此陷入的是何等绝境。
可秦霁知道。
他眼神微妙地望着苏娆收拾着符篆、灵石准备去干架的阵势,瞳眸里雾霭沉浮。
这个苏娆,有点儿不正经,有点儿歪心思,还有点儿胆大包天。
但她没真正伤害过他,甚至在全心全意帮他。
虽然,有时候帮的是倒忙,但她顶着魔族的巨大压力,仍在替他遮掩。
他秦霁,从来不亏欠任何人。
指尖弹出一枚黄符,飘到苏娆身侧,秦霁嗓音微哑,“拿上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