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桑微
这是她与尤玉习惯性的说话方式,之前几回尤玉对秦霁真动了心思的时候,她也是这样回答的。
因为心中笃定,所以顺着尤玉的话说,也无所畏惧。
偏偏这回苏娆和尤玉的玩笑话,却落到了秦霁的耳朵里。
他眉心皱起一池清水,眸色深沉。
……原来他在她心中,是这般一文不值,去留随意的存在?
秦霁心中泛起重重涟漪,颇不宁静。
他压着眉梢,默默走远了些,不愿再听到她说出任何没心没肺的无情字眼。
只要听不到,就当没发生。
他握拳掐着掌心,眸子沉暗暗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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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娆与尤玉又说了会话。
尤玉劝她快些离开魔界,以姬龙贪图美色的性子,绝不会放过她。
苏娆最终还是没和尤玉说之后发生的一切。
尤玉已经活得不容易,知道得越少,便越简单,活得也能轻松一些吧。
她将剩下的话都吞进肚子里,两人闲话家常,寒暄一会儿,也到了该分开的时候。
尤玉笑道:“这次再见,或许再也见不到了。”
苏娆则反驳,“那可不一定。”
尤玉睨她,媚眼如丝,“你呀,从小就要和我唱反调。”
苏娆弯眸似月牙,“你不也一直明里暗里和我比来比去?”
两人笑起来,融洽气氛里夹杂着身在异乡的重逢感慨与离别伤感。
无人注意到山洞角落处,一道黑影静悄悄蔓延而来,在快要碰到苏娆裙角的时候——
黑影陡然膨胀,长开大嘴,将苏娆一口吞噬下去。
第68章
一切都措手不及。
苏娆只觉自己陷入一片天旋地转的黑暗中, 像被扔在混沌圆球里不断翻覆,她合体期的修为都觉得头昏目眩,几近晕厥。
可见这股将她拽走的力量, 有多强大。
等她眼前恢复宁静时, 她睁开沉重眼皮,整个人就像从黑暗阴冷的深水里捞出来一般, 身上压着泰山, 呼吸艰涩。
苏娆喘着气,扶着手边的墙壁。
她出现在一座古朴的小木屋里, 这儿收拾得干干净净,只有简单的一套木桌椅, 一张小几和一个蒲团。
就像欢山山顶的那些屋子里的布置那样。
但无形的魔气像悬而未发的刀锋抵在身体周围,让苏娆清楚地意识到, 她还在魔界。
直觉告诉苏娆,这与姬龙无关。
他手底下的那群魔物没那个本事,而且眼前这个地方,也不像姬龙那俗气又奢华的宫殿。
果然,很快门被推开, 走进来的……是黑袍。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以前的黑袍不过和苏娆打个平手, 如今浑身魔气浓郁得化不开,给苏娆带来的压迫比之前面对姬龙更甚。
“看来,你的分.身都已收集完整?”和黑袍都打过那么多回交道,苏娆与他说话的口吻熟稔,颇有几分“老熟人”的味道。
她眉梢扬起几分哂笑, “那我如今是该称你为幽冥魔尊呢……还是灼日魔尊呢?”
“等了两万年……血脉回归, 吾乃灼日。”黑袍, 哦不,如今该称为灼日魔尊,听起来竟是连声音都变了。
他说话的嗓音同样奇怪,既低沉,又有明朗之处,像两个不同的人在说话。
苏娆把这当成是他的融合还未完全,也并不在意这等细枝末节。
她丝毫不惧地抬眼问他,“那你将我绑来此处,又是何意?”
总不至于他也看上了那魔将称号,要将她献给姬龙。
灼日仍旧穿着那身黑袍,面容隐在阴影之下,完全看不真切。
但与往日唯一不同的是,他如今肯将眼睛露出来。
那是一双沉如水的眼,漆黑深邃,泛着点点幽光。
苏娆瞥了一眼,总觉得有丝丝缕缕熟悉感,却又难以把握。
她正琢磨着,陡然被灼日一句话拉扯走所有注意力。
他忽然逼近她,扣住她的下颌,一字一顿道:“我要你。”
苏娆差点呼吸不过来。
她的脸被迫抬起,迎向他的脸,才发现即便没有阴影,他的脸依旧笼罩在一团黑雾之下,只露出他冷戾双眸。
他不想让人瞧见他的脸。
但他的指尖,却是真真实实触及到了她的肌肤。
那是极凉的温度,像彻骨的寒冰凝成,光是捏着她一小会,苏娆就感觉自己的脸被冻伤了似的,完全没了知觉。
终于,他松开苏娆,但手却往下,紧紧扣住苏娆的细腰。
魔气如细而尖的刀刃,抵着她娇嫩易破的肌肤,逼得她不敢动弹。
苏娆感觉出来,他是真想与她合修,男女之间云雨之事的那种合修。
她心中微震,身躯却被迫贴着他的胸膛,手心攥拳,可绞尽脑汁也想不到能够逆转的机会。
灼日比姬龙强了更多,她要是能在这儿翻盘,当初就不会眼睁睁看着小师弟让她“快跑”。
苏娆想起那一幕,鼻尖又忍不住泛起酸涩。
若是换了尤玉,想必愿意与他快活一场,既然难以反抗,那便坦然享受,至少能提高修为,在姬龙那里尤玉便是如此。
可苏娆不能。
她倔强地咬紧唇,掌间浮起灵力,朝着灼日的后背拍去。
这一击不过是以卵击石,灼日轻松化解了她的灵力,还顺带将她周围魔气清空,这才没有因她的胡乱动弹而划破她娇嫩肌肤。
可灼日的心情显然到了忍无可忍处。
他眉梢扬出几抹戾色,冷声警告道:“下不为例。”
话音未落,苏娆脖子间的储灵项链一闪,竟是大黄护主心切,从项链里跑了出来。
它护在苏娆腿边,朝灼日狂吠不止。
灼日阴沉沉地低头看它,掌心升腾起黑雾,正凝成快要将大黄一招杀死的雾球时,却又瞬间消散开来。
苏娆不解这一幕是为何,却看到大黄一边吠,一边又朝灼日摇起了尾巴。
她心中巨震,忙弯下腰抱住大黄。
可她的眼睛,却一直死死盯住灼日的丝毫变化。
她看到灼日仿佛在极力克制着什么,猛地摇了摇头,掌心又重新聚拢起黑雾,带着必杀大黄的决心。
苏娆眼疾手快,将大黄收进储灵项链,让灼日这一招落了空。
她知道,他不会杀她。
灼日带着杀气的视线扫过来,可看到苏娆脸上忽然多出来的那道泪痕,又蓦地怔住,动作凝滞,甚至像是被定住了一般,冷戾双眸情绪浮沉挣扎。
“晏明煦!”苏娆一字一顿,咬着颤音喊他。
灼日的身子也跟着颤得厉害,仿佛不能自控。
趁这时候,苏娆用灵力散开他脸上的黑雾。
……露出的那张脸,少年棱角俊朗分明,眉梢无论压着或是扬起,都透着意气风发的味道。
苏娆再熟悉不过这样一张脸,今日隔着模糊泪眼,却又觉得陌生。
“晏明煦,你这回到底在玩什么?别闹了!”苏娆尾音发颤,念他的名字也不稳,心里的漩涡大得吓人,像是随时要把她吞噬。
以前,晏明煦就喜欢惹祸,经常开些奇奇怪怪的玩笑。
但苏娆其实知道,这回不一样。她只是想再坚持一下,不愿面对。
直到灼日幽声开口,将她心里最后一点希冀都斩得粉碎,“什么晏明煦?他早死了。”
“他没死。”苏娆坚定地反驳,强行拉扯着那点可怜的希望,望着他的脸,“你与他长得一模一样,你就是他。”
这张脸重新鲜活过来,原来是这感觉。她完全开心不起来。
“你说反了。”灼日的视线幽冷,声音也是,“该说他长得像我才对。”
两万年前,灼日战败,魔魂黯淡,几近陨灭。
他只能狠心将他强大的魔躯一刀刀分开,魔魂分为数百份,分散在魔界各处,加上一缕他的血脉化为黑袍,汲取魔气,此消彼长,意味他永恒不灭。
而皮囊魔躯及剩下几乎一半的魔血,却只能长埋定九山下,饮血哀泣。
两万年后,皮囊魔躯血液彻底融合精炼,晏明煦也就应运而生。
因此他无父无母,关于儿时的记忆都是空白,被苏娆师父在离定九山不远处捡到。
他的启蒙,他的人生,被苏娆师父开启,又因为苏娆的陪伴而一点点鲜活充实起来。
至此,晏明煦这才成了一个完整的人。
他的血天生能克所有魔物,那是王级血脉的压制。
他进定九山遗迹是必然,其余持有钥匙的天骄不过是陪衬。
“可惜,他心中有了杂念,不肯乖乖融合。”灼日乖戾地盯着苏娆,言下之意显而易见。
苏娆就是晏明煦的“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