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星河蜉蝣
桃桃背上桃夭,转身从大门走了出去。
大门背后不是出路,而是另外一个奇异的世界。
到处都是沙子,一个又一个沙丘相连,在落日的余晖下,沙子发烫发红,泛着橘黄的温暖颜色。
在桃桃的正前方,有一座巨大的人脸雕像。
它脸上的神情栩栩如生,如同照着一张鲜活的人脸描摹的。
在它的背后,散布着成百上千和它同样的雕像。
雕像的形状一样,不过脸上的神情各异,或喜或悲或怒,有的之间差别只在细微一处,一打眼看不出任何区别。
视野之内,被风沙折磨的几近干枯的人们在沙漠的雕像中艰难穿行。
他们身上的衣服已经快要被风沙吹烂了,由于长久的缺水,趔趄地跪倒在某一座雕像之下。
他们叩了叩雕像,下一秒,就尖叫着被雕像脚下的流沙吞陷了下去。
最前方的人脸雕像上表情冰冷:“于这里受罪的都是曾经的傲慢之人,在傲慢狱,你需要忍耐干渴,从众多雕像之中找到代表傲慢的那一尊,如果无法找到或找错了,你就会被流沙吞噬,永远无法活着离开这里。”
桃桃随意道:“你知道吗?在刚刚的暴食狱里我学会一个道理,这是主神的体内,规则是它定的,可我的目的是杀它,所以它的规则对我而言就是放屁,我不需要遵守。”
雕像的表情愈发冰冷了:“你现在就很傲慢。”
桃桃翻找空间石,好不容易找到一根没抽完的雪胆枝。
她吸了口冰冷的雾气,朝那雕像笑了:“确实,不过傲慢的人多少都有她的资本吧。”
……
姬梧桐从灼热之海中出来,抖掉身上的岩浆:“下面有一扇大门,是离开这里的唯一通路,但很遗憾,我打不开,不过我知道能打开大门的方法。”
他指着在海面的石头间奔跑的人们:“懒惰狱的存在是为了戒掉懒惰,如果能像他们一样,不间歇地跑下去,或许能让主神看到你勤劳的诚意,从而为你打开那扇大门。”
关风与凝视着海面,姬梧桐问:“你在想什么?”
“在想,如果她在这里,会做什么?”
“你想出答案了吗?”
关风与手中出现一把光芒闪烁的弓箭,他弯弓搭箭,朝着海面上的石头射去。
一块石头应声而碎,两块石头应声而碎,几十块石头在他手下化为了碎片。
石头没了,海上的人就无法踩着石头继续跑下去,这懒惰狱之中的运行模式被他毁了。
灼热的海浪掀起狂涛。
姬梧桐蹙眉:“你疯了?”
“破而后立,打破原有的规则才能建立新的法则。”关风与淡淡道,“她从来不是一个听话的人。”
在海浪不断翻涌中,逐渐凝成了一只火焰巨兽的形状。
他们要通过的那扇大门,就在巨兽的身底。
六道心镜浮于手底,破魔之光光芒耀眼,关风与朝巨兽迎了上去。
……
半小时后,火焰巨兽倒在了岩浆的海浪中,大门缓缓浮出海面。
关风与手臂被烫去了一块皮,鲜血淋漓。
他面无表情包扎好伤口,将特调局装备中准备的咒术球丢到海里。
海上顿时生出了许多植物,植物们交缠在一起,于海面上搭出了一条通路,他走上了那条路。
姬梧桐灵脉被封,自然也不可能一个人待在这里,跟上他从那扇大门中出去。
大门的背后是另一番天地。
姬梧桐瞳孔猛一缩紧,无法置信地望着眼前的一切。
年少时院落的梧桐树下,雪萱穿着白裙子,抱着她最喜欢的小熊和安德烈并肩坐在秋千上。
风拂过她柔软的发,将她刘海吹乱了,安德烈温柔绅士地帮她打理。
灵师界有一种致幻的灵物。
在她离开的许多年里,姬梧桐一度只能靠它入睡,在梦里与她相会。
能再见到鲜活的女孩,他几乎热泪盈眶。
他缓步走到庭院的树下,可雪萱看不到他,她眼里只有安德烈。
在树下交谈,在卧室亲吻,在床上纠缠,所有场景里的男人都不是他。
他拳头攥紧,指甲嵌入了肉里,掌心的血沿着指缝淌下。
就在他要冲上前将场景里的人分开时,关风与抬臂拦住他。
一丝理智回笼,姬梧桐闭上眼:“嫉妒狱,会将人心中的冲动与嫉妒无限放大,你眼中的画面应该与我不同吧?“
关风与没有说话。
这一次,出口的大门就在肉眼可见的地方。
但这一路太漫长了,路两侧的画面反复不停,闭上眼睛还有声音,总能将人心底最深处的暗色情绪通通勾出。
姬梧桐停下脚步:“关风与。”
碎发遮住了他的眼:“我无法说服自己离开这里,也无法容忍这些画面出现在我眼里,既然应桃桃说会放过我,那么接下来的路是生,是死,都是我一个人的事,哪怕被永远困在这里,我也认了。”
他抬眸看着他:“告诉我,你是怎么做到的?在看到那些画面之后,怎么做到可以心无旁骛走向那道门?”
如同暴食狱会增强人的食欲,懒惰狱会迟缓人的神经,嫉妒狱也将人的嫉妒放大到极限。
如果说在关风与的眼中没有任何的画面出现,姬梧桐不信,可他看起来那样从容,冷得像一块坚冰。
仿佛这世上,没有什么能将他消融。
除非他不爱,否则怎么可能不为所动?
关风与:“她或许就在那道门后。”
他的答案很简洁,姬梧桐却懂了。
对他而言,这是一条不亚于酷刑折磨的地狱之路,时时刻刻都要和心中的恶魔争斗。
对关风与而言,也许同样,但他在这世界上,依然有盼头和为此而争斗的理由。
——应桃桃还在前面。
姬梧桐递给关风与一样东西:“这是我在烧焦的家里捡到的,出乎意料,它没有损坏。”
“我不清楚为什么把它给你,只是觉得你或许需要,我的第六感向来很准。”姬梧桐英俊的面孔上流露出一丝说不明的笑意,“在未来的某一刻,关风与,你会谢我。”
……
嫉妒狱里的路漫长得像是没有尽头。
越靠近大门,两侧的画面越发不堪,心中的情绪也被燃烧到了极点。
关风与几度停下脚步,望着路边的画面。
在清风观,在混沌界,在蛊风秘图,在所有他可以想到的地方。
他看着长大的少女和那个男人以各种各样的姿势纠缠在一起,抚摸、亲吻,做着一切可以击碎他理智的事。
要用尽全部的自制力才能控制自己不去打破那幻境,哪怕心里已经被嫉妒与愤怒之虫蛀空了。
很多时刻,他几乎要忘记这是假的,是主神的囚狱,是它的阴谋。
——只要忍不住打碎了一片,他就会永生困在心魔里,无法脱离。
他一步步挪动,唇壁的肉几乎被他全部咬到溃烂出血,他才站到了大门之前。
这一狱的痛苦比之懒惰狱的皮肉之苦更深,用尽了他全部的力气。
门缓缓打开,看到少女站在门后时,他以为结束了。
可当四周的场景化为瞿山之上的那个小小的道观时,他才发现,主神的心思与恶毒,他小觑了。
少女穿着睡裙,坐在他屋里那小小坚硬的木板床上。
她托着下巴,用俏皮的神情埋怨他:“阿与,我等你很久了,夜都这么深了,你怎么才回来?过来啊。”
她朝他伸手。
那双眼眸澄澈里又带着一丝的纯粹的天真,让他根本无法说服自己那不是她。
睡裙轻薄,一点布料下,少女洁白的胴.体若隐若现。
宛如夜半绽放的幽昙,短暂一现,在如水的月光下散发着幽香和柔软。
同样的容貌,同样的眼神。
少女干爽弹软的手臂第一次像这样环住了他的腰肢:“你在害怕,为什么不敢看我?”
她身上的青草香味溢满了他的鼻端。
明明该是清凉无比,却在此刻弥漫着叫人血脉偾张的气息。
月色透过清风观那扇小小的木窗,映了一室清辉。
瞿山上的夜很静,后山草丛里虫儿的低鸣在耳畔那样清晰。
他推开她,她缠上来。
他用破魔之光将她击散,下一秒她又恢复原状。
一次又一次,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那扇通往出口的大门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但他无法打开。
这一狱,不是不看不听不动就可以破解。
他解不开心底滋生的结,就永远也打不开那扇门。
“阿与。”少女又一次抱住他,咬住他的耳垂,在他耳边低喃,“我想一直和你在一起,我们就待在瞿山,哪里也不去,你陪我在山上种许多许多的菖蒲花,就我们两个,没有别人,好吗?”
在嫉妒之狱看到了无数不堪的画面之后。
在色.欲之狱中,他成了画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