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千山茶客
门冬:“什么意思?”
“就如你觉得,七师叔是青华仙子的儿子,所以做到最好是理所应当,做不到最好就是没有努力,岂不是活活给人套上枷锁?一个人只能成功不能失败,这样听着未免有些可怜。”她咬一口烤鱼,“人啊,努力修炼,费心闭关,可做好了,便全都被归于天赋。做不好,就会面对众人的指责,因为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你。”
小孩儿皱眉:“是因为我师叔优秀,别人才看着他的。而且被人关注,不是一件很值得骄傲的事吗?无人关注才可怜呢。”
“那好,”簪星笑道:“你见过顾白婴失败的时候吗?见过他流泪的模样吗?见过他软弱的一面吗?”
“你说的这些都不可能发生!”门冬气鼓鼓道:“我师叔才不会这样!”
“这就对了。”簪星笑了笑,“只要是人,就会有软弱伤心的时候,你没有看见,是因为你师叔将这一面藏起来了。正因为盯着他的人太多了,他就算想躲也没处躲。等你们都习惯了这般,他就算想当着别人的面流露出软弱的瞬间,都做不到了。”
“师弟,”她摸了摸门冬的脑袋:“你以后就会明白,光环的另一面,就是压力。”
门冬皱起鼻子,没有说话。
小摊前,少年停下脚步,手里提着装冰糖浆的木盒,站在凉棚的背面,目光落在说话人身上。
风从远处的海面吹过来,带起海水特有的潮湿咸味,凉棚里到处都是夜里出来玩乐的修士,一片熙熙攘攘中,唯有女子的话清晰地落在耳边。
分明是随口玩笑的戏言,却如一柄剑,准确地刺中他心底隐秘的土壤。
只要是人,就会有软弱伤心的时候。
他有过这种时候吗?或许是有的,但那太久远了,以至于他自己都忘了,也做不到了。
少年的身影在夜幕下,一瞬间竟显得格外寂寥。朱红的发带被月光淋过,如开到极致的花,韶丽得很。
而他的神情却很孤独。
有当地的卖鱼姑娘为这少年郎俊俏的容貌所惑,手里提着大青鱼边走边回头,又见远处凉棚中,有小孩儿朝这边招招手:“师叔,你回来了!”
他顿了顿,提紧了手中的木盒,朝凉棚走去。
......
这一顿吃得很是尽兴,就连高岭之花孟盈也动了两下筷子,浆足饭饱之后,顾白婴付过灵石,众人打算沿着海滩往“仙寻海”客栈回去。
长滩连着远处的尽头,忽而听得一声巨响,抬眼看去,就见无尽重重夜幕中,一朵烟火在空中绽开。无数璀璨的星辰碎在天上,又飞速坠进远处的海域。明月悬挂在深蓝的夜空中,而亮起来的烟火如梦,照亮了整个离耳国的夜晚。
海滩上的修士们都高兴起来,宗门里日日苦修,日子过得清心寡欲,难得出门在外,处处都是热闹风流。
“这还有助兴节目?”簪星心想,离耳国的旅游节目,倒是很丰富多彩。纵然没有秘境,单是这里的自然风光和人文气氛,也值得再来几趟。
“秘境开放的时候,离耳国每夜都会在西海岸放烟火的。”孟盈看着远处:“也算是欢迎前来秘境的修士。”
田芳芳指着远处:“那儿怎么那么多人啊?”
簪星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就见长滩最前面,有许多修士围在一起,不知在看什么。待往那头走了两步才看清楚,那是一处雕像。
这雕像很是高大,雕着一位年轻男子,身穿袍服,头戴金冠,正手持宝剑,看起来英姿勃发。雕像整个是用金子雕成,也不知是纯金还是镀金,男子的眼睛则是漂亮的蓝宝石。簪星看的第一眼就愣住了,这算什么,快乐王子吗?就这么放在外面也不怕别人把雕像眼睛抠掉,离耳国还真是财大气粗。
“这是什么?”田芳芳指着雕像的脚下:“妖物?”
这金身男子的宝剑下,还半跪着一个人,此人青面獠牙,形容可怖,肌肤上布满丑陋的鳞片,自腰部以下则是一条巨大的鱼尾,鱼尾上还钉着一只长箭。
“看起来像是鲛人。”牧层霄道。
“就是鲛人,”顾白婴走上前,望着那雕像:“几十年前离耳国曾有鲛人作乱,国主带兵斩杀妖鲛,后祸乱平息,工匠铸此雕像纪念国主。”
“就是美人鱼嘛。”簪星恍然,目光落在鲛人像的脸上,这脸实在比双头修罗的恶鬼脸好不到哪里去,她忍不住道:“雕刻得也太丑了。”
“什么美人鱼,鲛人就是鲛人。”门冬蹙眉:“鲛人哪有美的?这不就是鲛人的样子么?”
簪星问:“你见过鲛人?”
门冬语塞了一下:“那倒没有。鲛人早在几十年前就绝迹了,按理说,离耳国这一只,说不定就是最后一只了。”
簪星望着那雕像上被老国主踩在地上的鲛人,大抵是因为和自小听的那个故事差别太大,终是忍不住道:“感觉不像我知道的鲛人。”都是海的女儿,怎么修仙版的这么暗黑呢?
第八十一章 雕像(2)
“你知道的鲛人是什么样?”门冬好奇地问。
簪星顿了顿,道:“我知道的鲛人,是个姑娘......”
她将听过无数次的故事原原本本地讲了一遍,最后道:“第二天清晨,太阳从海里升起来了了,鲛人化作了泡沫,消失在了海上。”
这个西方故事在东方修仙界里,未免过于惊世骇俗。门冬年纪小,听完后眼睛立刻红了,喃喃道:“怎么会这样?”
簪星正想安慰这孩子几句,忽然听得身后有人说话的声音:“这个故事倒是很新鲜,不过,你嘴里那个善良的鲛人,只存在于故事中。真正的鲛人,可比这要凶残得多。”
众人回头一看,见身后站着一位陌生的老妇人,不知在这里听他们说话听了多久。这老妇一头花白的头发一丝不苟地束成发髻,赫赤色的衣袍在腰间以一根黑色腰带束起,露出黑靴。离耳国天气炎热,当地人大多穿着清凉,这老妇人却穿得厚重。虽已上了年纪,可单从眉眼来看,仍能看出几分年轻时候的风姿。
离耳国的当地人,总是懒洋洋的,脸上带着些闲适笑意,这妇人却像是一把绷紧的弓,漂亮、英气、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力量感。纵然已经上了年纪,却仍然一眼就抓住人的目光,光彩教人难以忽略。
“您是......”簪星问。
“一个路人罢了。”红衣妇人没有回答簪星的话,而是走到雕像身边,看着那雕像淡淡开口:“四十年前,离耳国有妖物作祟,残害年轻女子,吸食她们的鲜血。国主亲自带领守城军与妖物厮杀,发现妖物其实是西海中的鲛人。妖鲛凶残,几乎杀尽了城总军,国主亲手杀掉妖鲛,却也因此身受重伤,最后与妖鲛同归于尽。”
她说得怅然,似乎当年曾亲眼见过国主斩杀妖鲛的一幕。
红衣妇人看向簪星:“姑娘,妖物凶残,你可以讲故事,但不要粉饰他们。否则,当年国主和城总军们的鲜血,可就白流了。”说到最后一句时,神情骤然变得严肃。
簪星一时间有些尴尬,只得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同门。
田芳芳笑着打圆场:“这位夫人,我们也就是随便说说,自然当不得真。离耳国的老国主身先士卒,与妖鲛搏斗,保护了一国百姓,了不起,太厉害了!我们都很佩服他!”
这夸奖的话听着略微有一点不走心,簪星想着要不要再补充几句显得更真诚一点,正在这时,身侧的弥弥突然“嗷呜”了一声,身体弓起,浑身毛都炸了起来。簪星一愣,正想说话,忽然听得远处有人尖叫,抬眼望去,海滩边上,无数人影顷刻间混乱成一团,往远处四散逃离,间或夹杂着惊恐的叫喊。
“救命啊,救命啊,死人了!”
“妖怪,有妖怪——”
“妖怪杀人了!”
田芳芳吓了一跳:“怎么回事,出什么事了?”
“前方有妖气。”顾白婴眉间一蹙,望向人群逃离的方向,“我去看看。”
......
西海岸边的沙滩上,平民们在城守军们的指挥下迅速分散退去。簪星一行人到客栈的时候,外头早已被城守军们围住,见到簪星一行人准备进去,守卫问:“什么人?”
孟盈将国主分发的通行牌给他看一看,守卫兵看过后,立刻收起剑,恭敬道:“原来是太焱派的几位仙长,请进。”
“这里出什么事了?”牧层霄问:“是有妖物作祟?”
“一句话也说不清楚,”那守卫显出几分为难的神色:“几位仙长们还是先进去看看吧。”
离耳国挨近海滩边的客栈不少,簪星住的“仙寻海”那一头靠近城里,风景最好,买东西方便,价钱最高,不缺钱的修士们常常多住于那头。靠近红树林深处的另一头,价钱就要便宜得多,不过风景也不错,离耳国本地的富户官家们,偶尔也会在此小住。
这间出事的客栈,就是靠近红树林那头。
刚一踏入客栈,弥弥就“嗖”得一下从田芳芳肩上跳了下来,直奔某个方向而去。众人跟上,就见在一间房前,白日里见过的、那位琉璃宗的荣余正抱着弥弥,一脸讶然地看过来。
“荣余?”簪星问:“你怎么在这里?”
“我看这附近有药铺,出来给师兄找些药草,路上听见这里出事,就进来看看......”他话没说完,从身后又露出一个熟悉的身影,居然是赤华门的谈天信三人。
谈天信大概也没料到会在这里遇到簪星他们,跟着愣了一下。
簪星见荣余脸上有些淤青的痕迹,心中了然,这人该不会是在这里恰好遇到了谈天信他们,又被找麻烦了吧?
顾白婴不耐与他们寒暄,只拨开众人往房间里走,道:“好大的血腥气,怎么回事?”
簪星也赶紧跟了上去。
这是一间单人住的客房,并不大,甫一进房间,立刻迎面而来一股巨大的腥气。再看周围,客栈里的房间顶上、墙上、地上到处都是飞溅的血迹。挂着的雪白纱帐几乎被血全部染红,床上躺着一个“人”,说是“人”,实在是看不出来有半分人的样子,倒像是一具枯槁的树干,只有一张皮干巴巴地贴着骨头,眼眶深深凹陷下去。
簪星毫无心理准备就撞见了这一幕,“啊”了一声,顾白婴回头:“吵什么?”
簪星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挡在了自己眼前,低声道:“......死人。”
活到这么大,说实话,她也不是没见过死去的人,但是死的这般惨的,还是第一次见。情状之可怖,只怕今夜回到客栈都会做噩梦。
“放手。”顾白婴恼怒道。
簪星心中犹豫几下,终于心一横,闭着眼睛松开胳膊,转了个身,背对着那榻上的女尸时才敢睁开眼。刚一睁眼,就听得从门外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带着不加掩饰的嘲讽:“没想到太焱派新收的女弟子,竟是连死人都怕的胆小鬼。”
第八十二章 妖鲛(1)
自门外走进两人,是一男一女,男的簪星白日在赌坊里见过,就是那个幸灾乐祸爱说风凉话的蓝衣公子,暴发户宗门吟风宗的聂星虹。他身侧的少女倒是很陌生,个子小巧玲珑,一身紫裙,生得玉面芙蓉,眉宇间似有几分天真。
“你是谁?”田芳芳不满:“怎么能这么说我师妹?”
“湘灵派,蒲萄。”这少女望着杨簪星,挑衅道:“你师妹怂还不让人说了?本来就是,哪有修士怕死人的?”
湘灵派?躲在顾白婴身后的簪星心中一动。湘灵派在修仙界中,也是有名有姓的大宗门。此门派中只收女弟子,虽然不知道过去曾和太焱派有何种过节,不过临走时玄凌子曾说过,湘灵派和太焱派的关系,实在称不上一个“好”字。
自己这个行为,确实挺给太焱派丢脸的,簪星正想说几句话挽回一下颜面,就见身边的顾白婴冷笑一声,将她拽到了自己身后。
“怎么,不服气?”蒲萄见状,讽刺道:“这样的孬种弟子还带出来,可真够丢人的,我若是她,早就自绝于人前了,哪还有脸来离耳国秘境试炼。”
顾白婴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看来,你不怕死人了?”
蒲萄:“当然。”
下一刻,少年手指一动,蒲萄的身子已经不受控制地飞了起来,悬在榻上女尸的上空,与树皮女尸正眼相对,女尸两个黑窟窿似的眼眶正盯着她,蒲萄先是一愣,短暂地沉寂一刻后,客栈里响起撕心裂肺的尖叫声。
始作俑者却双手抱胸,冷漠地瞧着在空中花容失色的少女,没有半分动容。站在门口的谈天信见状,忍不住咽了口唾沫,白日里还觉得这顾白婴太过嚣张跋扈,不将他们赤华门放在眼里,简直是胆大妄为,现在看来,岂止是不将赤华门放在眼里,只怕在他眼中,所有门派都一样。
“连相术?”屋中一位修士见状,惊道:“若不解开,两人会一直连在一起。”
“那个,顾同修,有话好好说。”聂星虹试图将蒲萄给放下来,可他的修为不及顾白婴,解不开顾白婴的法术,只得好言相劝道:“到底是个姑娘,又都是同修,理应怜香惜玉,何必跟一个女孩子计较呢?”
“我管他什么姑娘,”顾白婴眼皮也不抬一下:“又不是太焱派弟子,我为什么要怜香惜玉?”
门冬小声道:“太焱派的女弟子,也没见你怜香惜玉啊。”
孟盈扯了一把门冬,门冬不说话了。
“喂!”蒲萄被术法定在女尸的上空,怎么都挣脱不开,只得喊道:“你快把我放下来!你这么做,我师父要是知道了,一定不会饶过你们!”
“小辈不懂规矩,多半是长辈惯的。”顾白婴丝毫没将她的话放在心上:“湘灵派的长辈不懂教导弟子,那就由我来教你们做人。”他看向蒲萄:“反正你也不怕死人,今晚就在这看个够吧。”
这屋子里里外外众多修士,都没料到这少年竟如此嚣张,一言不合就拿修为压人。更可怕的是蒲萄是湘灵派选中来秘境的新弟子,修为绝不算弱,竟在这少年手中毫无还手之力。
就连吟风宗那位“怜香惜玉”的聂星虹,就算想英雄救美也有心无力,只得站在一边。
那形容可怖的女尸就悬挂在离自己不到三寸的地方,只要对方术法一松,随时就能与女尸“亲密接触”,蒲萄在湘灵派亦是被宠着长大,何时受过这种委屈。终于忍不住带着哭腔道:“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能放我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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