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千山茶客
这里屋也很小,还不及离耳国秘境中那间茅草屋大,挨着墙的地方放着一张土炕,垫着的被褥有些单薄。里屋没有窗户,是以也就没有点炉子,屋里凉得很。红泥墙上挂着些粗线织成的流苏,一看就是豆娘的手笔,鲜艳的流苏给这简陋的屋子里添了几分生气。里屋还有一处半旧的木头柜子,看样子是豆娘的“梳妆台”。
徐福这个爹,看起来对豆娘不错,虽然家里穷,考虑得倒是很周到。
田芳芳在那头喊:“师叔,咱们怎么睡啊?”
先前徐福说得那么郑重,众人还以为这床真的能睡下六个人,如今看来,莫说是六个人,要是稍胖一点的,两个人都够呛。
顾白婴还没说话,牧层霄先开口了,他道:“孟师姐、杨师妹和门冬睡床吧。今夜我和师叔师兄就不睡了,在屋里守着,以免意外发生。”
簪星瞅了瞅那窄窄的床,平日里本就是豆娘一个人睡的地方,如今也只能勉强挤下他们三人。不过,簪星问:“如今我们身上元力尽失,与普通人无异,整夜不睡觉值守恐怕不行,要不轮流值守吧。一人一个时辰,门冬就不必了。”
“我同意。”孟盈也道。
从离耳国秘境出来后,他们一行人也没时间休息,若是往常自然无碍,但如今既都是“普通人”,便不能不考虑精力问题。
“行吧。”顾白婴淡道,抱着绣骨枪在挨着床的地上坐了下来。
这里也没个可以垫的布料,好在地上被豆娘打扫得很干净,一粒尘土也没有。簪星看了看榻上,豆娘家里果然很穷,一共就拿了两床褥子,一床红底绿色碎花,一床绿底红色碎花,里头大概塞着棉花,倒也算暖和。
这沙漠里白日里热得要命,到了夜里,冷气直往人脚底钻。簪星把那床绿底红色碎花的被褥递给顾白婴:“师叔,你们晚上守夜的时候盖上这个,免得着凉。”
绿底红花的被褥看起来花样很粗糙,被子也很旧了,透出一股乡下的朴实感。顾白婴看了一眼就嫌弃地将它推开:“谁要盖这个?”话音刚落,他便打了个喷嚏。
众人齐刷刷地看着他。
顾白婴恼羞成怒:“看什么看?”
“师叔,你还是把这被子盖上吧。”门冬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把绿被子整个儿裹在顾白婴身上:“这个节骨眼儿上生病,咱们可就真别想走了。”
顾白婴还要拒绝,那头的田芳芳已经撩起自己的袍子,这动作惊得牧层霄立刻挡在孟盈面前,阻挡了孟盈的视线。
“这是.....”门冬有些茫然。
“这是师妹教我的,”田芳芳得意的一拍大腿,仙气飘飘的纱袍下,棉裤看起来格外厚实:“冷的时候可以在纱袍里加条裤子,反正外头也瞧不见。此行进离耳国秘境的时候,夜里冷,我就从乾坤袋里拿了一条穿在里面,这时候用正好。”他冲簪星抱了抱拳:“还是我师妹蕙心兰质!”
簪星:“......蕙心兰质不是这么用的。”
“总之,”田芳芳又把袍角放了下来,“我有棉裤,牧师弟身上也穿着柳姑娘给做的小袄,我们都不冷,倒是师叔你,这衣裳漂亮归漂亮,就是不怎么挡风,夜里冷,你就把这被子裹住,省得咱仨还没跟魔煞打起来,先病倒一个。”
他大大咧咧的,丝毫不在意顾白婴瞬间变得不爽的神情,还觉得自己说得颇有道理。簪星看着裹着那床颇具乡土气息被子的顾白婴,一个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来。
“你笑着什么?”顾白婴怒视着她。
“没什么,”簪星乐不可支道,“只是想到刚进宗门的时候我就说过,太焱派只顾着仙气却不保暖的风气,实在要不得。”她两手一摊:“你看,现在不就应验了?”
顾白婴闻言,更生气了,正要脱掉那床被褥,门冬已经凑近他耳边,飞快地低声道:“师叔,灵脉,注意!”
他去掀被子的动作硬生生地停了下来。
孟盈到底是太焱派的门面,这个时候还想着要保全小师叔可怜的自尊心,道:“那便这样吧,门冬睡里头,我和师妹睡外头,每隔一个时辰轮流换人值守。”
簪星问:“睡过头了怎么办?”这里可没有司晨鸡,眼睛一闭一睁,醒来谁知道是什么时候?
“你当谁都跟你一样?”顾白婴没好气道:“我先来。”
他既然已经这般说了,旁人自然没有异议,就这么说定了。
门冬睡在靠墙的最里面,孟盈睡在中间,簪星睡在床的最外头,地上田芳芳和牧层霄已经躺下,顾白婴背靠床榻坐着,绣骨枪就放在身边。
屋子里的油灯灯芯剪得很短,火苗微弱像是下一刻就要熄灭。
隔壁传来外屋徐福轻微的鼾声,还有外头院子里偶尔的鹅叫。被褥里渐渐暖和了起来。
簪星翻了个身,桌上的油灯在墙上投下一片柔和的光影,少年人的背影挺拔。如在离耳国的那个夜里,她被深夜闯入的怪物惊吓,顾白婴不得已留下来的那日一般。
莫名让人安心起来。
她悄悄撑起身体,低声问:“师叔,你睡着了吗?”
四周静悄悄的,其余人也不知是睡着了还是假寐,无一人说话,顾白婴没有理会,只盯着油灯里的火苗出神。
簪星又往他身边挪了一点,从这个角度看过去,他朱色的发带在灯火下艳丽多情,让簪星无端想起吉蛇会上,这人差点被姑娘们抛来的绢花淹没。
“师叔,”她小声道:“我还是觉得豆娘他爹不对劲。”
“傻子都知道他不对劲。”顾白婴总算是开口了,大概是怕吵到了睡觉的同伴,他的声音刻意压低了一些。
簪星怔了一下,冲他的后脑勺笑了笑:“你现在也开始变得有人情味了嘛。”
刚到姑逢山的时候,她只觉得这少年自负傲慢、盛气凌人,如今从离耳国秘境里这么走了一遭,同甘共苦了一回,虽然仍然别扭,偶尔也能窥见他冷酷外表下笨拙的关心。
其实也不只是他如此,她自己何尝不是这样。一开始进入这陌生的世界,处处都是不真实,时时想着回去,那些师兄师弟师姐师妹,于她而言不过是不够熟悉的纸片人。然而在不知不觉中,朝夕相处,一路同行,她早已将自己当作了其中的一员。
譬如这个夜里,这样诡异的城池,因这屋子里其余的人在,她竟没有多少害怕的感觉。
“你如果不想睡的话,现在就可以开始值守。”顾白婴拥着那床碎花被子,冷言道。
簪星闻言,立刻躺倒,钻进那床红底绿花的被褥之中闭上眼睛:“我现在就睡。”
屋子里重新安静下来。
不多时,田芳芳的鼾声渐渐响起,弥弥卧在床脚,将身子蜷缩成球,睡得香甜。
屋中微弱的灯火摇曳,唯有少年的背影投在墙上,氤氲出暖色的暗影。
......
这一觉睡得很沉。
没有司晨鸡的提醒,也没有旁人来催促,半夜,簪星是被冷醒的。
盖好的被子原本是暖和的棉花被,如今却像是一块寒铁似的,沉沉地压在身上,全身上下都笼罩在寒气里面。她在黑暗中睁开眼睛,先是愣了一会儿,随即才反应过来,桌上的油灯怎么灭了?
屋子里一片黑暗。簪星呆了一会儿,突然察觉出不对劲来。
这屋子里安静得有些过分了。
她睡着之前,隔壁的徐福还在打呼,田芳芳的鼾声也渐渐响起,院子里还有大鹅扑扇翅膀,但现在,什么都没有,周围是死一般的安静。仿佛这化不开的浓厚黑暗中,再也没有任何活物。
顾白婴呢?周围的其他人呢?他们不是在值夜吗?
簪星心里一瞬间掠过无数个猜想,这破剧情发展到现在,居然已经有了一点惊悚的影子。她偷偷伸手摸向床头,放盘花棍的地方。
下一刻,有人压低的声音响起:“别动!”
簪星惊喜:“师叔?你还在!”
“这里不对劲,师妹,你小心一点。”孟盈在她身侧低声道。
簪星愣了一下:“你们都在?”
“当然都在。”顾白婴哧道:“连你的猫都冷醒了,你居然还能毫无察觉地继续酣睡,杨簪星,要不是亲眼所见,我真不敢相信世上会有你这样心大的人。”
簪星正要辩解几句,就听见房顶有什么东西“哐当”一声。
紧接着,身前有劲风闪过。
顾白婴追了出去。
第一百五十五章 空城(1)
孟盈是第二个追出去的,田芳芳掏出胸口的火狼牙,屋子里就有了一点光亮。
火狼牙本是火系灵宝,被田芳芳串在红绳上当作项链,平日里塞在衣服里看不出来,眼下恰好可以用来照明。如今大家的元力都丢失,功法也使不出来,簪星的照明符又都在乾坤袋里,也就只能靠这个勉强当作油灯了。
在火狼牙的照明下,其余几人也冲出屋子。出去外堂的时候,簪星注意到,外面那间堂屋里,没有豆娘和徐福的影子。
待出了门外,顾白婴和孟盈走了回来,牧层霄问:“怎么样?”
“没有发现其他人。”孟盈摇了摇头,“你们看。”她朝院子里望去。
院子里原先还养着一群白鹅,这鹅长得高叫声又凶悍,而今地上还有笼子、给鹅喂水的土碗、散落的菜叶,那些鹅却不翼而飞了。
“怎么回事?”簪星问顾白婴:“师叔值夜的时候,可发现了什么不对劲?”
顾白婴沉默一下,才道:“没有,我睡着了。”
簪星有些惊讶。
“不是师叔的问题,”牧层霄跟着开口:“起初我也没睡,到中途的时候,突然感到很困,再醒来的时候,屋子里的灯已经灭了,变化应该就是在那时候发生的。”
田芳芳从后面出来:“屋子里外都找过了,没有看到小豆子和徐老爹,这......”
这就显得更不正常了。
“喂,”门冬扯了扯顾白婴的衣角:“你们不觉得这里有点太安静了吗?”
簪星抬眼看向远处。
泥土路还是原来的泥土路,道路两边的房子门口,都挂着灯笼,灯笼的光照亮院子里的一小块土地,夜空浓如墨色,这原本是很静谧的一幅画面,然而当周遭的一切都变成了死一般的寂静时,这温馨与宁静,就显出几分诡异和恐怖来。
没有犬吠,没有睡梦中的人打呼噜的声音,没有虫鸣,没有栅栏里的马匹踱步的响动,甚至连风声也停住了。这里像是一潭死水,仿佛他们是无意间闯入了一处早已荒废了千百年的鬼域。
然而偏偏在不久前,他们才参加了一场盛大又隆重的节日。
那些房屋看起来整齐又寻常,簪星道:“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顿了顿,她才继续开口:“这些屋子里,不会都没有人吧?”
牧层霄和孟盈对视一眼:“我们去看看。”
他们二人搜寻了附近几间房,很快又回来,脸色有些沉肃。孟盈看向簪星:“师妹说的没错,屋子里都空了。”
没有月亮,夜空像是一张漆黑巨大的网,将沙漠中的城池牢牢裹住。那些热闹的歌舞和人群像是一个短暂的幻影,幻影散去后,只剩冷寂空城。
簪星不由得全身发麻,低声道:“这里......不会有鬼吧?”
《九霄之巅》毕竟只是一本升级流爽文,其中虽有奇花异草,动辄珍奇灵兽,但到底不是一本惊悚小说。如今这剧情发展已经没人控制得住,纵然她看过全文,也难以窥见未来的走向。
顾白婴正要说话,弥弥突然尖叫一声,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猛地朝前一窜。
“弥弥!”簪星一惊。
这胖猫却难得有这般矫捷的姿态,夜色里那头雪白的皮毛像是会发光似的,迅速的朝一个方向奔去。
“跟上它!”顾白婴提枪追了上去。
弥弥跑得很快。
这猫平日里走多了都要在地上躺倒耍赖,今夜却分外精神。一路从泥土路不停歇地跑过。簪星看到那些房屋,有的大门紧闭,有的店铺门是敞开的,隔着窗户能看到屋子里的桌上还摆着吃剩了一半的烤饼和肉汤。人却不见了,仿佛在匆匆忙忙间,这座城里的活物都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抹去,留下来的,只是某一个夜晚的“当时”。
这更让人毛骨悚然。
一行人撵着一只猫在空城里穿梭,在诡异中倒是生出了一点滑稽之感。也不知跑了多久,弥弥停了下来。
路边的卖酒的铺子门还未关,黄底红字的酒旗挂在屋檐,那些空了的酒坛在店门口整整齐齐地摞在一起,酒碗是漂亮的青瓷色,随意的摆在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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