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云炽
苏厌开口道:“我杀了清虚仙君。”
她说完,周围却一片死寂。
她好像自己也很惊讶于口中的话,一字一顿又说了一遍:“我,杀了,清虚仙君。”
迎来的却是怒骂、反驳和嘲讽:“我看你是在做梦!”
“清虚仙君来到元都了吗?没听说过!”
“就凭你也想杀死他?!”
“带走!”长老喝道,“带下去仔细审问!小心看管,不得大意!”
“不可!”鸿蒙宗宗主低喝,缓步上前,他曾参加过元都拍卖会,见识过貌似人畜无害的女孩和各宗长老周旋却全身而退的模样。
“你们看不住她,就连抓住她,也只是侥幸。等她恢复,她会杀了我们所有人。”他低哑道,缓缓抽剑,指着被吊起的女孩,“趁她虚弱,想要杀她,只有现在。”
苏厌眯起眼看着刀锋,又看着他的眼睛:“凭你?”
鸿蒙宗宗主道:“虚张声势么?我不会让你拖延时间。”
他一剑刺出!
苏厌等的就是这个时候,她已经没有力气割开藤蔓,但可以借他的剑气,虽然她可能会被割伤,甚至断几根骨头,但那又有什么所谓。
女孩足尖一荡,抓着藤蔓迎着刀锋向上。
然而刺向她脖颈的剑气却莫名其妙偏离,像是自主避开她的锋芒。
宗主和苏厌眼里皆是错愕!
宗主一剑落空,紧随而来是其他剑修成百上千道剑气,眼看着就要将她彻底粉碎!
“啊——”的一声凄绝惨叫。
其中一个弟子突然无缘无故惨叫起来,叫声里蕴含如此多的痛楚,仿佛在忍受极刑。
只是眨眼间,他从内而外焚烧起来,皮肤寸寸剥落,露出剥皮后裸露的骨肉,烧成一团血色的雾气,俨然是魂飞魄散!
“你做了什么?!”宗主抓着苏厌的脖颈,怒喝道。
接着是第二个弟子,第三个弟子,一时间惨叫声响彻城外雪地。
“啊啊啊啊啊——”
“长老,救命啊!!”
极度恐慌中,正派弟子慌乱地拔剑劈砍,设护身阵法,甚至转身逃跑,却都不能幸免。
封锁多日的元都城门突然发出低沉的“隆隆”声,无人动手,巍峨的大门却向两侧缓缓开启。
门内漆黑的甬道里,走出一个人,脚步声不疾不徐。
他身形修长如竹,穿着墨绿色的繁复锦袍,踩着精细刺绣的黑靴,手里斜着一柄描金竹骨折扇,头上用清秀的玉冠束起墨色长发。
有人认出了他,结结巴巴道:“天机阁少主?!”
男人仿佛正在经受极大的痛苦,又在经历极大的欢愉。
他脸上有无数伤口在流血,但同时又在快速地愈合,不停地破损,不停地再生,这个过程发生在他身上每一寸肌肤,以至于锦袍被血浸透。
他仍然在笑,桃花眼里的琥珀色变得更浅更亮,像是镀上了金色,声音甜蜜又温柔:“不好意思,我不是来救你们的。”
折扇轻轻往前一点。
“下辈子,别碰不该碰的人。”
扇子扫过的地方,刮起一阵血一样的飓风,“嘭嘭嘭”的巨响伴随着惨叫连成一片。
他缓步踏过雪原,袍角在风里翻卷,成百上千的修士孤注一掷向他挥剑,还没靠近,就在他身侧炸成血雾。
苏厌感到一阵恶寒从脊背升起:“你是什么人?”
“我是谢寄云呀。”
不可能,那个废物少主只有筑基期的修为。
而此时一夜之间,他的修为暴涨到苏厌根本看不透的地步。
他穿过血雾,站在她面前,血雾飘散,露出他的身影,可气息却似真似幻,难以捉摸。
他身上愈合的力量,似乎压倒了破损的力量,皮肤在一点点复原。
柔软的长发,深情又温柔的桃花眼,清挺的鼻梁,姣好的唇线,比从前还要更加俊美,甚至愈发精雕细琢,容光焕发。
苏厌冷道:“谢寄云,你是什么东西?”
“真过分啊。”他有些不高兴道,但又极轻易地原谅了她,嗓音微微压低,变得磁性蛊惑:“我不是答应过你吗?”
“——我们会在清虚仙君死的那日重逢。”
那嗓音瞬间将苏厌拉回盛夏的凌霄宗。
是他?!
天机阁影杀者幕后的人,说会将螣蛇头骨送给她的人,操纵着一群穿黑衣的小哑巴,只能靠手语交流,而他自己却躲在传音石后说什么让人听不懂的话。
……
他说,我们迟早有一日会相见,到时候你会明白,世界上只有我们彼此相爱。
苏厌狠道:“你是谁?”
谢寄云眯起眼看着她,眉心的魔纹灼灼燃烧,那一刻仿佛有感应,苏厌的眉心也变得滚烫起来,心脏开始剧烈地跳动。
谢寄云身后如蝴蝶般的肩胛骨,像是收拢的伞骨对外展开,那是和人类骨骼截然不同的构造,锋利的骨刺穿透他的肌肤、锦袍,血淋淋地向两侧伸展。
宽大的骨翼投下的黑影完全遮盖了苏厌,完全撑开时足以遮天蔽日。
一双巨大的,富有力量感的,覆盖着暗红色鳞片的翅膀,极尽狰狞,却也极尽妖美。
血煞魔龙的双翼。
她本该生来就有,可是从来没有的双翼。
“我问过你,你的蛋壳是不是只有一半的花纹。”谢寄云嗓音低沉又轻缓,“你没有想过,另一半在哪吗?”
谢寄云居高临下地伸出手,看着女孩颤抖的瞳孔,掌心温柔地捧住她的脸:“现在认出我了吗?”
他注视着她的眼睛,眼里有金色的花纹在流淌:
“你应该喊我——哥哥。”
*
元都城,死寂的街道。
穿着白色道服的少年跌跌撞撞地跑过长街,手足并用地爬上高台,声音颤抖地道:“仙君……仙君!!”
男人倒在血泊中,面容苍白得近乎透明,纯白的雪一层又一层覆在他身上。
林初扑过去,跪在高台之上,慌张地用手捂住他心脏处巨大的伤口,想要阻止早已凝固的血液流出。
少年的手掌在逐渐变形,雾化,透明的手指没入男人的胸膛。
柔和的白光不停地从少年的指尖涌出,融入地上冰冷的身躯中。
那是人类根本做不到的,堪称匪夷所思的事情。
林初脸上尽是愕然。
仙君竟然还没死!
虽然手里的心脉脆弱得像是快要熄灭的烛焰,可却奇迹般留有一线生机!
但是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连心脏都已经破碎,心脉却仍然尚存?
林初无法可施,急得快要哭了,跪在地上,沙哑道:“仙君,仙君,您再坚持一下……我还有重要的事情没有告诉您。”
风停渊走的时候,命令他和其他人一起在客栈里,不要外出。
他遵守了,和其他所有没有上街的人都躲过了一劫。
然而他怎么会知道,一夜之间,仙君就会变成这个样子!
他做了什么?在安全的地方苟且偷生?!
明明……保护他是自己的宿命。
突然,一团流火从天而降,砸在地面上!
炽热的烟雾缭绕,火影中走出一个身着铁青色铠甲的魔将,挥舞着长戟,大笑着往城里走去,随手斩杀一名落单的修士。
林初脑子轰地一声,抬头看去,越来越多的流火如坠下的星辰,纷乱的砸在元都城内,铺天盖地的魔气笼罩了元都。
天幕破了?!
林初咬咬牙,来不及多想,将清虚仙君背起,毫不犹豫地向小巷里逃去。
*
正派修士纷纷涌入元都城。
据说最先前的救援队伍不知为何在城外全军覆没,他们赶来的时候连尸体都没留下,只有雪地上杂乱的脚印。
扶山掌门派遣凌霄宗的弟子,连同天道院的人抵挡魔族人的进攻,驱散残存的尸鬼。
“天幕怎么会破裂?!”有人破音道,“清虚仙君不是牺牲了自己,启用了祭天阵法么?!”
扶山掌门低头看去,俯身用袖子抹开血水覆盖的刻痕,反复检视,而后反手一剑,带着怒气将白玉祭坛狠狠劈开!
“有人动了祭天阵法。”扶山掌门沉怒道。
剑气劈开白玉祭坛,雪白的石块像水一样翻卷开,露出石块中心如花一般繁复展开的金色纹路!
祭坛里竟然还藏了第二个阵法!
在场的阵修联合结阵,试探着与第二个阵法相接,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面色惊骇:“表面阵法的确是祭天阵法,但里面藏着的这个,将清虚仙君的法力,全部暗中转移到了另一个地方!……有人偷了清虚仙君修补天幕的法力!”
什么人能在闹市街头,天机阁层层守护下,偷天换日,瞒天过海,在祭坛里加入第二个阵法?!
扶山掌门冷声道:“找出源头。”
高台上集结了几十个阵修,追踪阵法密密麻麻闪烁成一片,却无人得出结果:“对方的修为已经远远超过我们……实在找不出来,只能知道对方是一个人。”
“一个人……根本不可能承受住清虚仙君全部的修为,毫无疑问,他会被撑爆经脉而死。”另一个长老松了口气。
“不……”扶山掌门眼眸暗沉,低声道,“如果此人恰好有足够强悍的经脉,天赋异禀的体质……能承受住师父的修为……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