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大世界
她又瞧了一眼恨不得在喇叭藤旁边扎根的顾春来和老杜氏,眼里都是笑意。
两边的人都在唠嗑,顾昭也不催他们,抬脚便往屋子方向走去。
屋舍大,人丁却简单,顾昭瞧顾秋花一人在忙,想了想,回屋从六面绢丝灯中将银剪子拿了出来,一并拿出来的,还有两张水帘纸。
只见她眉眼低垂,手中的动作不断,很快,两张水帘纸便成了五张巴掌大的小人模样。
顾昭收了剪子,元炁注入小人,巴掌大的小人在半空中飘飘绕绕,一阵迷雾倏忽的起,待雾气散去,此地不见巴掌大的小人,倒是站着三个丫鬟打扮的姑娘以及两个小厮打扮的小子。
丫鬟小厮一个矮身,一个躬身,随即退了出去,在院子里忙活开了。
屋舍里,顾秋花瞧着这突然多出来的,又神情有些木楞的人,早已经不再像当初那样一惊一乍了。
甚至,她瞧到这些纸剪的人,颇为古怪的心里有些欣慰。
院子这般大,有了这些纸人帮忙,倒是也轻省。
顾秋花回过头,瞧见卫平彦手里抓着一根紫竹的狼毫,笔有些旧了,可是他的神情却是那般的珍惜。
顾秋花心里一个酸涩。
她的视线落在旁边的箱奁里,那儿,淡黄的宣纸卷着,印出上头工整的墨字。
......她家平彦,他又能写字了。
不急不急,她要再看看,别是空欢喜一场便成。
......
顾昭不知道姑妈的心潮澎湃,她想着今儿迟了,再去烧火做饭,那得忙到几时,再说了,像那些锅碗瓢盆,她们也没有带来靖州城,所以啊,今儿就是得吃现成的。
顾昭和老杜氏说了一声,便准备出门。
远远的,喇叭花里还传来玉溪镇阿婆阿公欣羡的声音。
“哎哟,咱们顾老哥和老嫂子真是城里人了,这晚饭没做,去外头买现成的就行,我这眼睛都馋出病来了。”
老杜氏畅笑,“哈哈,娃娃当家就是这样,手散漫得很,明儿,明儿我们买了家什就自己烧饭!”
“老嫂子和顾老哥有福气啊......”
......
顾昭抬脚出去,左右看了看,走了和来时不同的一条路。
甜水巷之所以叫做甜水巷,是因为在巷子的尽头,那儿有一口老井,也不知道那井是多久的时光了,井沿边的石头已经暗沉,摸过去一片的光滑。
井边搁了一个大葫芦的水瓢,清冽的井水在井底咕噜噜的冒着。
井水溢出来,从那小洞流到下头的矮池之中,附近的人修了水道,让这水一路蜿蜒到城中的暗河之中。
因为水甜清冽,大家伙儿都舍不得污了井水,便是矮池之中,大家也只默契的用来洗菜淘米。
顾昭打这儿路过。
此时落日时分,担水的汉子,洗菜淘米的妇人,此地热热闹闹。
注意到顾昭,妇人们的目光都往顾昭方向瞧去。
顾昭笑着上前,拱了拱手,问道。
“各位大嫂,阿婶,昭今日初来宝地,匆忙之下,家里无米无菜做饭,不知这儿哪家食肆味美?”
“东街俞家食肆的卤煮就很不错,炊饭也格外的香,你去他家瞧瞧。”
一个穿青衣的妇人爽利的指了个方向,她多瞧了顾昭两眼,笑着寒暄道。
“小郎是哪户人家的?”
顾昭将白宅的位置说了说。
话落,在场的几个阿婆婶子手中的动作同时一僵。
“之前白家的那处宅子?”毛阿英,也就是为顾昭指路的青衣妇人瞪大了眼睛重复了一句。
顾昭点头,“屋子的前主人是姓白。”
毛阿英一拍大腿,“哎哟哎哟!小郎你被骗了,那处宅子可住不得人。”
旁边的几位妇人帮腔的附和,“是极是极,阿英没有骗你,那处宅子住不得人嘞!哪家的保人做的保?小郎快寻他去!”
在一众妇人中,毛阿英点头,她神神秘秘的看过周围,见天光还亮堂着,这才压低了嗓子,声音几乎是从嗓子里挤出来一般。
“白家那屋子啊,它闹鬼!”
其他几人倒抽一口凉气,有人拍着毛阿英,说她胡闹,这黄昏逢魔时候,那是万万不能说鬼的。
不过,再看向顾昭时,大家伙儿眼里都是担心了。
这般俊俏的小郎,偏偏还没半点肉,要是被那等恶鬼叼走,哎呦呦,想想都让人心疼。
顾昭:“没事没事,我寻人瞧过了,那屋舍干净着呢,多谢各位嫂子和婶子了。”
时辰不早了,顾昭又寒暄了几句,抬脚便往毛阿英说的俞家食肆方向走去。
......
顾昭走后,忙活的几位妇人又唠叨开了。
“这年纪小的,就是胆子大啊。”
“谁说不是呢?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叫做初生牛犊不怕虎么,这小郎一家便是如此,唉,那白家有鬼的事儿可不是浑说,我可也瞧过呢。”
说着,她绘声绘色的说起了白家闹鬼的事儿。
像是什么雾气蒙蒙,半夜锣鼓突然的响起,还有那飘在半空中的水袖衣裳......
甜水巷的井水突突突的往外冒得更厉害了。
老井五步远的地方,一株老树摇摇摆摆,上头系了红条的枝干随着风动了动,好似听着妇人们的话,它有些羞愧的在掩脸。
而那井水突突突,倒像是在生着闷气。
不过,大家伙儿见到井水冒得厉害,不见意外,反而有些欢喜。
这是他们甜水巷的井水有灵呢!
这时,一个猫儿嘴的老太突然想起什么事,侧头对毛阿英说道。
“阿英啊,你不是说你那阿姐家的小子夜里经常惊啼么,让她来咱们这儿,认咱们这儿的老树和甜水井做干亲啊,唤声阿爹阿娘。”
毛阿英迟疑,“这,远了一些。”
“是是,我记得阿英的姐姐嫁在祈北郡城,是远了一些,是唤做山珍是吧,嘿,毛山珍,一听就是家里宠着的。”
毛阿英点头。
“嗐!”老太摆手,“远一些有什么干系,要紧的是娃娃啊,咱们甜水巷除了井水甜,这认干亲也是出名的管用。”
“远的不说,之前白家那大房夫人的娃娃,小的跟猫儿一样,奶都没劲儿喝,不也是认了干亲,娃娃才好了许多么!”
毛阿英被劝住了。
“成,我明儿给阿姐去一封信,把这认干亲的事儿和她说一声。”
“唉,我那外甥太容易吓到了,动不动惊啼,之前家里棺椁多摆了几口,他都吓得厉害,姐姐还把那棺椁卖了一口,惹得亲家公生了好大的气呢。”
大家伙儿意外,“怎地就要多摆棺椁了?”
毛阿英叹气,“嗐,还不是之前那王爷和王妃不做人,还好有小郡王,不然,我那阿姐说了,整个祈北郡城都得搭进去。”
大家伙儿恍然记起祈北郡城的灾祸,跟着感叹几句。
片刻后,大家瞧了瞧日头,陆陆续续归家。
......
第99章
毛阿英是个利索性子的妇人,心里搁着姐姐家外甥认干亲的事儿,她辗转了一个晚上,没有睡踏实。
天刚蒙蒙亮便睁开了眼睛,索性起身不睡了。
捡柴,烧火做饭,汤罐里煨着一锅的水,饭熟了,汤罐里的热水也就煨热了。
这水不能喝,不过是用来洗漱的,清冽的水净了面,这一夜未曾好眠的疲惫一下便消乏了。
毛阿英笑着和自家刨饭的汉子钱炎柱闲话道。
“还是咱们甜水巷的井水清冽,瞧我,刚刚还困着,洗了洗脸就清醒了,这是井水有灵呢!”
钱炎柱不以为意,“哪就这般神奇了,你用旁的水洗脸,那是一样会清醒的。”
毛阿英一瞪眼,“浑说!可不许你对水井神灵不敬。”
“好好好,是我浑说了。”钱炎柱好脾性的退让。
他是个手长脚长的汉子,便是穿着秋日的衣袍,隐隐还能见到下头的肌肉鼓了鼓,瞧过去便是有把力气的汉子。
毛阿英这才收回了瞪人的目光。
“快吃快吃,吃完了我收拾一下灶屋就得出门了。”
钱炎柱随口问道:“去哪儿?”
毛阿英低头擦着灶台:“去三司街的拱桥那边,寻书生郎帮忙写一封信给阿姐。”
“唉,前儿她的来信你也听到了,我那小外甥小皮老是容易惊着,昨日姜阿嬷说了,我才想起来这事儿,你说,小皮认咱们这儿的甜水井和老树做干亲,情况会不会就好一些?”
“嘶!”钱炎柱心疼得直嘬牙花。
“这又是写信又是寻人送信,认的干亲还离得这般远,说不得到时都是咱们在忙活,这是事事麻烦,桩桩要银啊。”
钱炎柱先想到的倒不是甜水井和老树的干亲灵不灵的问题,而是这事儿的花销。
认神灵做干亲可不是认了就完事了。
认干亲又叫认契,认了干亲以后,家里每个月的初一十五得给干爹干娘上一柱清香,再供一碗饭和两粒蛋,风雨无阻,直到娃儿满十六岁成年了,谢礼了才罢休。
要是有许诺,那还得整一桌的席面供奉。
钱炎柱皱巴着脸,有些不情愿。
毛阿英气得将手中拿着的擦桌布丢了过去,当下便单手叉腰,一手指着钱炎柱,两脚微微岔开,就像茶楼小二手中的茶壶一般,高声骂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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