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大世界
笑着笑着,她也些微微的怅惘。
半晌,只听谢幼娘继续道。
“唉,不单单谢家败了,就是连皇朝都更迭了。”
她摇了摇头,声音里都是感慨。
“靖州城榆林的谢家,除了我们这样的旁支血脉,谁还知道这榆林谢家?”
就连谢家的主枝,也只是在临沂有一处窑炉,烧一些彩瓷的商户人家罢了。
而她,要读一封信写一封信,还要去拱桥处寻书生郎,花上十枚铜板才能知道信里写了甚么要紧事儿。
谢幼娘怅惘,她祖上的榆林谢家,那可是有族里私学的,不论小子还是姑娘,旁的不说,读书识字,那是最最基本的。
孔其明擦了脚,觑了一眼谢幼娘,见她拧着眉,眉宇间一片轻愁,问道。
“怎么了?”
谢幼娘收回思绪,摇了摇头,低头继续折叠衣物。
“没什么,旁的都不可惜,就是可惜了我们谢家的族学……”
“要是榆林谢家还在,旁的不说,咱们家小月亮也能去族学里学一学写字,起码省个寻书生郎看信的铜板。”
孔其明愣了愣,皱着眉没有再说话。
他心里也在惋惜,要是他家小月亮是个男娃娃就好了。
倒不是他偏心眼,他也疼惜他家小月亮,她那么可爱又贴心,只是,男娃娃他努力赚银子,还能送到私塾学本领。
女娃娃......
唉。
孔其明在心里无奈的叹了口气。
世道如此啊。
谢幼娘也不再说话。
烛光微微跳了跳,屋里一片昏黄,外头夜色在流淌。
……
隔屋,被爹娘发愁的孔婵娟可欢快了,她捂着嘴巴,眼睛亮晶晶的看着熹微月光下,小毛藏在墙角根那半明半寐的身影。
小月亮小声,“所以,小毛你是小神仙喽?”
羊皮毡帽的小子皱了皱眉。
神仙就神仙,为什么还要再加个小字?凭白将它的威风杀去了五分!
它抿了抿唇,神情认真。
“是毛鬼神。”
孔婵娟有听没懂,“噢噢。”
她抱着被子在床上欢喜的滚了滚,嘿嘿,她果然是小月亮,只有小月亮才能有小神仙哩!
小毛不放心的交代,“我方才说的你都记住了吗?”
“你要寻个木头,为我雕一尊神像,再为我打个供桌……供桌不要太大,两寸长,一寸高就成,就要小小的,到时再把我的神像和供桌搁在墙角里。”
“初二和十四的清晨,再给我供两个鸡蛋,对了,夜里还要给我留个窗,我要出去给你捞财运,你知道了没。”
孔婵娟对手指,“可是,我没有铜板打什么神像和供桌了……小小的也不成。”
黑暗中,小毛的眼睛泛着幽幽的光看了过来,小月亮抖了抖。
她有些委屈,“真的,三个铜板今儿给你买卷饼了。”
她强调,“很香就很贵的!你自己也吃了,你说它香不香?”
小毛窒了窒,是,是挺香的。
“成吧成吧,这小供桌和神像,我就自己准备吧。”
它有些不情愿的妥协,它头一次让人顶戴,怎地就这般潦草了呢?亏了亏了!
“还有......”孔婵娟拖长了嗓子。
小毛警惕的看了过去,“初二和十四的鸡蛋不能少了。”
这可是它身为毛鬼神仅剩的排面了。
孔婵娟为难,“可是我没有两个鸡蛋啊,阿娘每天只让我吃一个呢,鸡蛋不吃,攒到第二天就坏了。”
倏忽的,她猛地盘腿坐了起来。
月夜下,那对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小毛,轻声打商量道。
“小毛,咱们是小伙伴,小伙伴要相亲相爱呢,咱们就别分什么初二和十四了,平时啊,我吃一口蛋,分你半口,成不成?”
小毛大受震撼,脸都红了。
什,什么一口半口的,多,多不好意思啊。
它又看了一眼孔婵娟。
四目相对,孔婵娟又眯眼笑了笑,瞬间,两只大大的眼睛弯成了月牙儿。
豁口的牙齿一下就露了出来,她赶紧抬手一捂嘴。
小毛心里有陌生的情绪淌过,就像那凉凉的春风轻轻的拂过绿茵地,小草探着头,风来,那嫩绿的身子摇摇摆摆,就像被那风儿吹醉了一般。
好半晌,小毛没有出声。
孔婵娟下了床榻,噔噔噔的跑了过去,拉了拉小毛的衣裳,小声道。
“成不成呀!”
小毛踟蹰了下,点了点头。
“成吧。”
“那,你记得给我留个窗,我还要回来的。”
孔婵娟连连点头,拍着胸脯保证道。
“小毛,我的家就是你的家,要是窗户被阿娘关了,你敲敲门,我就给你开门。”
小毛满意:“咱们说好的,不能给你阿娘阿爹知道,要是他们知道了,就不肯我住你家了。”
孔婵娟不解,“为什么,小毛你这么好。”
毛鬼神忧愁,是啊,为什么呢?
它明明这么好,还那么能干,为什么大家伙儿都怕着它呢?它又会往家里搬粮,又会往家里捞财运.....要说它有什么不好的地方,那也只是它容易不喜欢一个家罢了。
人类,他们不是也一样喜欢喜新厌旧吗?
它只是犯了人类都会犯的错罢了!
小毛愁大苦深,“放心,我会喜欢你久一点的。”
“哪天不喜欢你了,我也不捉弄你。”
孔婵娟瞪大眼:??
......
夜愈发的深了,饶是孔婵娟欢喜自己有了个小神仙,浓浓的睡意上来,眼皮上下打着磕绊,她也撑不住了。
“小毛,我要睡觉了,咱们明天再一起玩儿。”
孔婵娟嘟囔的和小毛说了一声,拥着被褥就沉沉的睡了去。
毛鬼神可不会发困,夜里正是它们灵活又大显身手的时候。
小毛瞧了瞧,身影倏忽的化作一团黑雾,裹着那顶羊皮毡帽就从窗棂处一路往外飘忽而去。
出了屋门,它也不好好走路,只贴着墙角根一路往前。
......
“梆,梆梆!”
“三更天,鸣锣通知,平安无事。”
一慢两快的铜锣声响起,闷闷又幽远,锣面微震,铜锣声穿透夜色,传得很远。
顾昭鬼道里一进一出,身影熟稔的在靖州城的街道里飘忽而过,见没什么旁的动静,她再一抬脚,身影出现在甜水巷的巷口。
月光倾泻而下,暮冬早春时节,春寒料峭,寒风吹来,扎着绸带的山楂老树摇摇摆摆,下头一方老井突突的有清冽井水冒出。
顾昭压了压声音,“小井姑娘?谢公子?”
倏忽的,树摇摆得更厉害了,老井里的水冒出大泡泡,井水一路蜿蜒至下头的小潭中,哗啦啦的作响。
接着一阵水雾起,待水雾淡去,一个扎着葫芦髻,上头坠着两个小葫芦的姑娘俏生生的立在那儿。
“顾道友。”
顾昭笑了笑,“小井姑娘。”
小井抬脚到老树旁边,用力的拍了拍,“树弟,快点快点,顾道友唤你了。”
只见老树褐色的树身抖了抖,就像是伸了个大懒腰一样,接着,大树干里走出一位着青色儒衣,做书生郎打扮的青年。
谢树棣拱手,“劳顾道友久等了。”
小井揪了揪他脑袋上那褐色的木藤,数落道。
“就你磨磨蹭蹭。”
谢树棣羞赧,这,他总要瞧瞧自己是否形容不雅,整整衣裳,再理理头发,见客人,总得花点时间拾掇拾掇啊。
“臭美!”小井脸颊子鼓了鼓。
不愧是常年相伴的伙伴,她一下就领会了谢树棣的未言之语。
顾昭笑吟吟,“是我夜里叨扰了。”
小井和谢树棣两人都看了过来,小井面上带着好奇。
“顾道友可是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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