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大世界
毕竟坊间里皆有言传,毛鬼神喜新厌旧,喜怒无常,一般它只在一户人家家里住上三年。
毛鬼神是贼神,喜爱贴着墙角根走,每一年,它都会在供奉它的主人家墙角根上做记号。
满上三年,它便会无情的离去。
所以,供奉毛鬼神的人,尤其喜欢刷围墙,一般一年一刷,为的就是将毛鬼神做的记号抹去,希冀它在家里长长久久。
……
一阵寒风吹来,吹得顾昭手中的灯笼摆摆,她的目光落落在毛鬼神身上,认真的将最后一句话说出。
“莫要让你们的一段良缘成了孽缘。”
墙角根处,毛鬼神倏忽的抬起眼,幽寐的眼里皆是锐意。
顾昭提着灯笼,半分不退。
最后,毛鬼神率先挪开了视线。
它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抿了抿唇,倏忽的将背上那破破旧旧的布袋解了下来,拽着袋子尾巴的地方,用力的朝天甩了甩。
瞬间,无数的金光,银光还有铜光从破布袋里飞出,财炁的映衬下,那破布袋的补丁好像都多了几分贵气。
先前是穷困潦倒的窘迫。
现在是独具匠心的别具一格。
顾昭看着数道的金银财炁在半空中逃逸,它们犹如那江河中游弋摆尾的鱼儿,不过瞬间,便回到了本来的主人家中。
……
寒风中,毡帽小子抖了抖破布袋,它手中端一个青瓷的碗碟,见到顾昭的视线,冷哼了一声。
“那财炁我还他了,这小食我就不还了,算他偿还今儿夜里对我的大不敬之罪。”
它顿了顿,自语一般道。
“这等小食,总不该也扯到五福均衡了吧。”
要是这也算账,那这天地也恁的小气,哼!
一阵风来,风卷着落叶扬了扬毛鬼神的脸。
不轻不重,不偏不倚,正好一片巴掌大的青翠绿叶啪在它的脸上。
似天地之势在应和它的所思所想,笑骂一声,小鬼头!
顾昭看了过去,只见青瓷碗中是一碗的糖蒸酥酪。
白嫩的牛乳凝结如乳膏,随着端着它的人的动作,那酥酪微微颤了颤,上头缀着些许果脯和瓜子。
风来,鲜甜的香气扑鼻而来。
顾昭看馋了:......
看来,这毛鬼神很喜欢小月亮啊。
这酥酪就不说了,到了它兜里的财炁,它都愿意丢回去。
要知道,毛鬼神可是有贼神的称谓。
只听过贼过不走空,哪里听过有贼将到手的东西原物奉还的?
顾昭眉眼染上了笑意。
……
似乎是知道自己的心思被顾昭察觉,小毛撇过头,色厉内荏道。
“她既然供奉了我,我自然也得为她着想,我可是不轻易让人顶戴的,回头她过得不如意了,也有失我这尊神.的.名头。”
顾昭笑吟吟,“是是,尊神仁心。”
......
失去了金银之光,那破布袋又只是破布袋,哪里还有什么别具匠心,剩下的只有穷困潦倒罢了。
寒风中,毛鬼神随手将破布袋往肩上一搭,贴着墙角根往前。
风卷着枯叶飘来,凭白为此情此景添一分凄凉。
顾昭:......
真是冬日里的小白菜都没有这般凄凉,她忍不住了。
“尊神,可是有苦处。”
毛鬼神愣了愣,好半晌它方知顾昭说的是何意。
它看了看自己这一身衣裳,正想说没有,这不过是它通神那一日,正好听见店里的掌柜在教自家的娃儿。
财不露白,富不露相,贵不独行。
倏忽的,它想起小月亮欠它的神像和供桌,迟疑了。
这,这人明显修为不凡,他经手的供桌和神像,定然比它自己捡了柴,吭哧吭哧的打磨更显体面!
顾昭提着灯,笑得和气。
“尊神不用客气,方才昭说那番话,你不介意我交浅言深就行。”
其实要是这毛鬼神不依,顾昭也得苦恼,潘大人花了大银子请她夜里巡夜,她自然要做得尽心尽力。
她从她阿爷那儿接过六面绢丝灯和铜锣那一日开始,她阿爷可是和她说了,这巡夜巡夜,瞧的不单单是夜里太平没有火灾等事,还得瞧着那等攀高儿的贼星子。
贼神贼神,虽然沾了个神字,它搂了旁人的财炁,它也是贼啊。
她瞧到了,总不能当做没有瞧到吧。
要是两人打了起来,她倒是不惧,不过,据说毛鬼神是猫鬼,性子最是小性子又小气,且阴晴不定,都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这事儿也是一样的道理。
还好这尊毛鬼神晓事听理。
顾昭投桃报李,“只要我能帮忙的,又不违礼数,尊神只管开口,我一定帮忙。”
毡帽小子抬眼,羊皮毡帽下,那泛着幽光的眼睛又瞧了瞧顾昭,见她神情认真,显然不是说客气话,这才开口道。
“倒是有一事要麻烦道友。”
顾昭:“顾昭。”
她笑吟吟的继续道,“在下顾昭,日月昭昭的昭。”
毛鬼神愣了愣,它抿了抿唇,神情也认真了起来,似乎是犹豫了片刻,随即沉声道。
“毛奎深,奎壁之奎,庭院深深的深。”
顾昭的神情跟着慎重了起来。
神灵的名字还是有神力的,在它话落的那一刻,顾昭知道它说的是自己的真名。
毛奎深:“倒是有一事想要麻烦道友。”
说完,它将小月亮没有铜板给它打小供桌和神像的事情说了说,最后道。
“旁的都好说,关键是那神像......”
顾昭听后只有惊叹。
这毛鬼神,它还真被小月亮吃死死的了。
“这事好办,等我过两日休沐了,我去山里捡块好的石头,为尊神雕一座石像吧。”
说罢,顾昭细细的看了又看小毛的模样,尤其是那补丁的袋子,确保到时连布袋上的补丁大小比例都一致!
小毛不知顾昭手艺,不过,这会儿它倒是欢喜极了,抿了抿唇,眼睛晶亮。
“那就先谢过顾道友了。”
说罢,它将孔家的地址说了说。
顾昭应下,只等过两日便去山里寻石头,再寻一块好木料,打一张小小的桌子,再雕一尊小小破破的毛鬼神。
别说,做这等手艺活,她还怪期待的。
一人一神皆欢喜的辞别。
......
那厢,小毛贴着墙角根一路往惊春路的孔家去了,在靠近家门时,它倏忽的变成一团黑雾,卷着那羊皮毡帽和一瓷碗的糖蒸酥酪,顺着那打开的窗棂进了屋。
沁凉的月色透过窗棂照进,恰好落了一抹月辉在孔婵娟脸上。
床榻上,小月亮睡得憨甜。
小毛看了片刻,移开目光,它小心的将那糖蒸酥酪搁在床头的小方桌上。
一道莹光笼过白瓷碗,确保这酥酪不会坏也不会被爬虫叮咬。
事了,小毛这才抬脚走到角落里,只见它一矮身,身影渐渐淡去。
......
第120章
旭日东升,熹微的晨光透过窗棂照了进来,光束中有点点尘埃,巷尾响起了犬吠声,巷头处有层起彼伏的鸡鸣声应和。
日头唤醒了沉寂了一夜的靖州城。
就像一汪清泉注入,褪去了朦胧夜纱的州城就如一尾大鱼般自在摇尾,逐渐鲜活。
那厢,一夜憨甜的孔婵娟睁开眼睛。
她眨了眨眼,心思回笼,腾的一下就跳了起来。
只见她抱着被褥,伸长了脖子左右探看。
“小毛?你在哪里?”
“小毛?”
角落里,一阵细蒙蒙的烟雾腾起,孔婵娟没有注意到,这时,屋子外头传来一道女子温柔却不失规矩的声音。
“小月,起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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