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大世界
……
顾昭又燃了一柱清香,香火腾空,化作一只长脚白鹤,白鹤带着口信跃入鬼道,片刻后,钱娘子有了回应,此处风炁骤起,顾昭看了一眼插在白米中的清香,轻声道。
“她来了。”
随着话落,汪驿丞和陈长史几人一下就觉得周围的温度下去了一些,寒毛不受控制的起了,钱炎柱甚至打了个颤抖,卓旭阳一拍他,低声喝道。
“顾小郎还在这呢,你出息一点。”
钱炎柱看了顾昭一眼,只见风炁扬起他的发丝,青烟笼罩,小郎的面容瞧得不真切,不过,自己的心一下就定了。
怕啥!这可是人鬼两道通吃的主儿!
钱炎柱的腰板一下又挺直了。
此时正是天擦擦黑时候,还是有天光的,然而,随着顾昭一句来了,此处黯淡了下来,风来得突然,去的也突然,风停了,那抹幽冷却仍然萦绕几人的周围,就好像,就好像他们的旁边真的来了一只鬼一样。
顾昭的目光随着钱娘子而动,最后落在钱炎柱旁边。
钱炎柱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天呐,这钱娘子就站在他的旁边啊,怎么回事,不怕的他,腿肚子突然有点发酸发软了。
钱炎柱偷偷的往卓旭阳那边靠了靠。
卓旭阳嫌弃:出息!
紧着,他也偷偷的挪了两步小碎步。
钱炎柱:……
……
顾昭看了一眼钱多丽,她是个高挑的妇人,五官姣好,只是此时面色青白,还带着死寂之炁,魂灵僵僵的,脚浮地三尺,瞧过去有些骇人。
“钱娘子,我们都知道你是冤枉的,是被人害了,你可知道自己的埋骨之处?寻到尸骨,驿丞大人准备报官。”
钱多丽缓缓的点头,声音幽幢,“知道。”
顾昭微微颔首,“钱娘子说她知道自己的埋骨之处。”
汪驿丞着急,“是谁,丽娘,是谁杀了你?”
这话一出,钱多丽死僵的面上闪过嘲讽的笑意。
“杀我之人多了,汪仁鹏,汪福林,黄心莲,他们各个都是凶手!小腰村的人都是帮凶!是他们害我的,是他们害我的,他们害我的!”
只见她越说越大声,最后鬼音尖啸,如巨浪纷沓拍来,瞬间,此处鬼炁煊赫,桌子簌簌的动了,桌上的茶盏也上下抖动。
青瓷相碰,发出砰砰的声响。
浓郁鬼炁中,钱多丽的身影若隐若现,众人只见一位穿青袍的妇人悬地三尺,手垂两边,衣袖无风摆摆。
与此同时,她的脑袋处破了个大洞,上头有红的白的液体淌出。
……
第152章 (捉虫)
鬼炁煊赫,鬼音幽幢。
钱娘子的嘴角边似是牵起一丝笑,诡谲阴森,她缓缓的抬起头,目光直刺汪驿丞,眼里没有一丝温度。
“便是你……你也是帮凶!”
汪驿丞原先瞧见钱多丽的身影,猛地站了起来,被这一声喝问后,他一屁股跌坐到了长凳里,难以置信又失魂落魄的喃喃道。
“我,我也是帮凶吗?”
钱多丽恨声,“不是你是谁?就是你挑起的罪孽!”
“……我真恨,真恨呐。”
幽幢的鬼音似要将那绵长的愤恨和惆怅道尽,只见那双死寂的眼神有了波动,就像平静的江面下是汹涌的旋涡,一不留神就将人拖下。
下一瞬,青色袍子漫天扬起,如泼墨一般。
鬼影晃了晃,不过一个错眼,钱多丽就带着满身的怨恨,突兀的出现在了汪驿丞的面前。
几乎是脸贴着脸。
汪驿丞一个吸气,就能嗅到对方身上那血液的腥气,隐隐的,还有一股泥土的腐败之味。
这一张脸……
汪驿丞看这近在咫尺的脸。
多么熟悉的五官啊,没有什么表情的时候,就像以前丽娘和他在生气,绷着脸没了笑模样。
丽娘性子明朗,他只要逗一逗,哄一哄,很快就又能见到她开颜了。
不,不一样了,她不会再开颜了,她的眼眸里已经没有了感情,空荡荡的,带着一片的死寂。
这一刻,对着钱多丽那青白的鬼脸,汪驿丞终于意识到,他熟悉的丽娘,她死了啊,早已经死了。
……
鬼炁煊赫,似是想起什么,钱多丽面上涌起愤恨,无数的恨朝她纷沓而至,她就像溺在江水中的人,随着江波徒劳的上下起伏,伸手要去抓什么,却什么都抓不到。
救她,救她啊。
绝望悲怆涌上心头。
岸边有瞧不到脸面的人在冲她指指点点,交头接耳的,唾弃的,不怀好意的……他们都在旁观,神情冷漠又嫌恶,没有一个人朝她伸出援手。
他们只会落井下石。
她恨呐,她真是恨呐。
瞬间,此处的鬼炁愈发浓郁了。
……
旁边,瞧着几乎是突然出现在汪驿丞面前的钱娘子,钱炎柱心中一紧,为汪驿丞捏了把冷汗。
不自觉的,他另一只手拽住了卓旭阳的衣角,神情紧张戒备。
卓旭阳瞥了一眼,嫌弃!
“松开松开,给人瞧到了像什么样!”
他将衣角拽了回来,伸手弹了弹,真是的,衣裳都被抓皱巴了!
钱炎柱小声,几乎是气音,“卓哥,你说,钱娘子该不会是要化作厉鬼了吧。”
他可是也看过不少话本子,听过不少坊间鬼事的。
这衔怨而死的人,那是会成厉鬼的,尤其是钱娘子这样死得又惨又冤枉的。
钱炎柱的视线落在钱娘子的后脑处,只见那儿的伤口深可见骨,显然,这便是致命的地方了。
卓旭阳顿了顿,眼里闪过一道无奈,他伸出双手,捧着钱炎柱的大脸蛋,皮笑肉不笑的扯了个笑。
钱炎柱:……
卓旭阳将这大脸蛋一扭,示意他看角落那处,下巴微微一昂。
“瞧到没?顾小郎在安抚她呢。”
钱炎柱这才注意到,那碗白米上插的香条此时正以极快的速度燃烧,很快,猩红的香点便燃到了香脚位置,无数飞灰落在白米上,与此同时,顾昭掌心拢过,又燃了三柱清香插上。
在第三次插香的时候,香火燃烧的速度正常了,钱娘子面上的神情也渐渐平静了。
她又看了汪驿丞一眼,缓缓的退开了身子,飞扬的袖袍重新归于平静。
钱炎柱惊奇:“哎,神了。”
卓旭阳趁机教小弟,“做咱们衙役的,旁的不说,胆大心细那是基本要有的,下次遇到事,别光顾着咋呼了,要瞧瞧,多看看,眼睛看了,脑袋也要想了,知道没!”
钱炎柱也干脆,“受教了受教了。”
……
钱娘子平静了下来,身上的鬼炁收敛,死相也收了回去,此时踮脚浮空三尺,双手垂在旁边,虽然还是面色青白死寂的模样,好歹没有方才那般吓人了。
钱伯明却不平静了。
“阿娘,什么是小腰村的人都是帮凶?汪仁鹏,汪福林,黄心莲……”
念着钱娘子方才说的名字,钱伯明的视线看向汪驿丞。
汪福林,他是阿爹的弟弟啊,他该喊一声叔叔的,就是黄心莲也不是外人,她是汪福林的婆娘,是婶娘啊。
顾昭和陈长史都叹了口气,果然,他们想的不错,这一事就是夫家人所为。
汪驿丞老眼昏花,“为什么,为什么?他们为何要这般做。”
钱娘子还未说话,顾昭看了她一眼,道。
“事已至此,驿丞大人的心中应该也有了猜测吧,都说谋财害命谋财害命,我想,他们应该是为了你曾经许下的田地,还有身后财,才做了这等恶事。”
钱伯明和汪驿丞都朝顾昭看了过去。
顾昭顿了顿,目光直视汪驿丞,认真道。
“大人,人心是会被养大的,老话都说了,升米恩斗米仇,你到三十来岁了还未娶亲,又一直说着要侄子汪仁鹏给你摔盆送终,在你侄子,甚至是弟弟弟媳一家人眼里,你家的东西早就是他们家的了。”
“你的成亲生子,在他们看来,这不是见老哥哥成家的喜悦,这是背叛了曾经许下的承诺。”
说着,她又将视线看向一旁的钱多丽,继续道。
“而钱娘子,在他们看来,这就是夺他们家财的人,又如何能善待?”
“都说断人钱财,犹如杀人父母,在汪家人眼里,钱娘子她不是大人你明媒正娶的妻子,是狐媚子,是眼中钉是肉中刺,是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存在。”
“一切皆因贪字起。”
说罢,顾昭问钱多丽,“钱娘子,可是因为这?”
钱多丽恨声,“没错!”
她瞧着没有信任自己的汪驿丞,连他都恨上了。
她好悔好恨,她这样一个自赎自身的花娘,怎么还想着相夫教子,一家合乐?
她就该一个人过日子,孤孤单单的终老,好过被人害了,还要被泼一身的恶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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