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扶桑知我
“那就行。”浮南侧过头去,又不想躺下,因为躺下压着伤口更疼。
阿凇又将她抱了过来,他知道她这样能舒服一点。
“你在担心我吗,阿凇?”浮南轻声问他。
“嗯。”阿凇在她腰间写字,很痒,但没有伤口的疼痛感觉强烈。
“他们又不听我的话了,我只是希望你能说话,叫不叫我的名字都没关系,苏先生在外面要死了,我只能打开城门,赤川追来的魔族,应该没有进来吧?”浮南说了一连串的话,每一个字都很轻,因为她只要稍微用点力,就会扯着背部的伤口一起疼。
“没有。”阿凇继续写。
“嗯……那就好,我再睡会儿,好吗?”浮南轻声问。
“睡吧,我抱着你。”阿凇写。
“把我放下去,你会累的。”浮南说。
阿凇紧紧抱着她,没回答了。
浮南的情绪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差,毕竟在为苏一尘挡下攻击之前,她就预料到了现在的境况。
受伤不受伤的,无所谓,反正都能好,就像枯萎的植物捱过冬季,在春季依旧能抽出新芽。
她在意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阿凇不想唤她的名字。
为什么?浮南执拗地过分关注这个问题,她靠在他怀里,扁着嘴,又想哭了。
她不算是一个很坚强的人,很容易被自己那些莫名其妙的情绪影响,罗真说她没有负面情绪,其实只是那时候的她没遇上太多的事情。
浮南没再哭出来,因为阿凇把她按得很紧,她若哭了,泪落下来,又会被他发现,所以她忍下来了。
她又睡了过去,只有陷入沉睡她才不会觉得有那么疼。
夜里,方眷提着药箱走了进来,她看了阿凇怀里的浮南一眼。
“尊上,她醒了吗?”方眷问,她将药箱里的伤药取了出来,全部码放在桌上。
阿凇腾出一只手,给她比了手语:“醒过一次,又睡了。”
“这伤得真重,尊上,这样抱着她,不累吗?”方眷走了过来,拆开浮南脊背上的绷带,给她换药。
阿凇摇了摇头,之前他就这么抱着她睡觉了,因为他知道这样浮南能舒服点。
“我要把她的衣服脱了,尊上,麻烦闭一下眼睛。”方眷说。
阿凇侧过头去,将眼睛闭上了,他想起很久之前,浮南也受了类似的伤,她不让他看,他就把自己的眼睛挖了,他想,那时候她应该被吓到了。
“尊上,她为了你能说话,甘愿受如此重的伤。”方眷轻叹一口气,她的手指掠过浮南脊背上的苍耳尖刺,声线有些颤抖,“她这部分现出的原形,一时半会儿恢复不过来,看着,有些可怕。”
闭着眼的阿凇在黑暗里摩挲着,触到了她脊背末端的一点尖刺,他摇头。
不算可怕,这些尖刺软得很。
方眷用药瓶把他的手指给推开了:“尊上,你在摸哪里?”
他怎么知道他在摸哪里,他又看不到,阿凇如此想。
“她是女孩子,尊上,你最好与她保持一点距离,毕竟你们之间,什么关系也没有。”方眷一边给浮南换药,一边说,她自从不行医、转行写话本子之后,就便啰嗦了许多。
阿凇的手顿住了,他没再动,他与浮南……究竟是什么样的关系呢?
在魔族中也有与人界里类似的情侣关系,魔族之间也可以成婚,只是选择成婚的魔族很少,他们更向往自由,没有承诺的约束,魔族可以在很短的时间里,与很多位其他魔族达成情人关系。
阿凇不知为何,脑海里冒出的就是这个念头,他很快又没想了。
“她要等伤好了才能回主峰,不然路途颠簸,不利于伤口恢复。”方眷给浮南换好了药,交代道。
她是真正的医者,之前掌握的方子或许不够多,但后来浮南给她传授药方与医术之后,她的能力已经与诞生她的那位医者很相近了。
方眷提着药箱出去了,她将药方交给茉茉,让她去煎药。
她给浮南换药的整个过程中,浮南都很安静,十分配合。
阿凇抱着她,抱了一整晚,次日浮南醒了过来,伤口还是疼,但比昨日已经好了很多。
茉茉把熬了一晚的药端了进来,药很苦,她捏着鼻子。
浮南吸了吸鼻子,她嗅到了难闻的草药味,她不想喝。
他们中间,唯一没有任何反应的只有阿凇,茉茉放下汤药之后便被他赶了出去。
他单手抱着浮南,身子侧了一点,面无表情地将桌上的汤药取了过来,药是刚熬好的,很烫,他直接拿着,毫无反应。
阿凇吹了吹汤药,确认它温度低了一点,这才递到浮南唇边。
浮南躲,药很苦,她不想喝。
阿凇奇迹般地领会了她的意思,他在她身上写字:“怕苦?”
赤川派来的魔族攻击伤了她的身体经脉,必须要吃药调理。
浮南点了点头,她说:“要吃点糖。”
这里是白麓城的城主府,虽然布置华丽,但不是她惯常住着的屋子,在床头附近的小柜子里也没有放着许多小零嘴。
阿凇将她放了下来,浮南侧着身躺着,她看着他,对他说:“没有也没关系,你给我,我自己喝。”
阿凇将床上堆着的软被拽了过来,裹在她身上,将她裹得严严实实。
他在她手背上写字:“我去给你取些来。”
其实这件事可以让茉茉去做的,他非要亲自去,浮南也没提醒他。
她看着他走出房门,他的身子高大,将光亮挡了些许。
阿凇没好意思去找他人要糖,因为他知道浮南喜欢吃什么糖,但他只认得模样,不知道它的名字,他到城里的铺子里买,店主不认得他,他攻打下这片土地的时候,手里挽着弓,隔得很远,大部分魔族都不知道他真正的模样,店主只觉得这个魔族长得好生俊美,在算钱的时候给他打了个折。
出门的时候,他将包着糖的纸拢好,塞到了自己怀里。
浮南一个人躺在榻上,她没睡着,只侧着头,想着一些自己的心事。
她想起在很久之前,先生在殿中熬药,那毒哑嗓子的毒药就在那空寂的大殿里诞生。
她和先生相处的时间太久了,久到,当年的许多细节她都忘了,但她的记性好,努力想一想,当年的画面就浮现了。
魔域上层的魔宫里,单独为他开辟出的一处大殿之内,草药的苦香味道缭绕,那日天气阴沉,郁郁的光从黑檀木的窗棂里透出,被殿内扬起的微尘映着,投出一条条光柱。
青衣人站定在药鼎之前,他精准控制着火候,他的身形瘦削高挑,模样也清隽俊朗,他将手里的药草撕开,绿色的汁液沾在他漂亮的手指上。
一味药,又一味药,许多毒草被投了进去。
在他耳边,少女纤细温柔的声音响起:“先生,你在熬制什么治病救人的丹药吗?”
先生笑:“浮南,不是。”
“那它是什么药,有自己的名字吗?”浮南的求知欲旺盛,“先生,我记下它的方子了。”
“它可以毒哑一个人的嗓子。”先生柔声说道,“它没有名字,它只需要用这一次。”
“这样吗……为什么要毒哑一个人的嗓子呢?”浮南追问。
先生继续笑,他说:“它太可怕了。”
浮南没问了,她知道先生不想说了。
在满殿缭绕的苦香中,先生侧着身,落在他肩头的苍耳被藏在领口之下,这领口翻下来,便将她的本体小刺球完全盖住了。
魔域可没有这种鲜活颜色的植物,浮南的存在,难免有些格格不入。
思绪拉回,浮南想起了当年对话的每一个细节,她猛地睁大眼,感觉自己像是从一个噩梦中醒来。
她大口呼吸着,莫名的情绪泛上心头,仿佛冰冷的潮水,背上的伤还在疼着,她感觉自己被一个严丝合缝的茧紧紧包裹着,细细的丝线死死缠着她,嵌入血肉里去。
她记性那么好,所有细节都能记得的……她……她可能早就想起来了,只是不愿意去面对它。
先生当年熬制的毒药,很有可能就是喂给了阿凇,这毒药没有名字,因为这就是先生自己研制出来的成果,它没有推广使用,因为它可使用的范围太狭窄了。
先生……先生他为什么要这么针对一个人类呢?
浮南的潜意识里,一直知道自己执拗地一直要给阿凇找到解药的原因,或许,只是她自己不愿意承认而已。
她将脑袋埋在枕头里,让自己不要再去想这件事,只要不去回忆,将这件事当做没发生过,它就不存在。
浮南的手紧紧攥着被盖在自己身前的软被,她想,阿凇被灌下毒药的时候,该有多疼啊。
她将自己闷着,闷了许久,直到阿凇回来了。
他推开门,看到浮南趴在了床上,她将脑袋埋在枕头里,也不知在想着什么。
阿凇走上前去,将她的面颊抬起了,浮南的脸埋在枕头里,哭了很久,抬起头的时候,面上的泪痕尚未散去。
他不知道她为什么哭,因为这是浮南永远不会告诉他的秘密,与她自己无关,但与她与先生的约定有关,她答应先生,从不对他人说起有关他的细节。
浮南的长睫颤着,她骗阿凇:“我感觉有些疼。”
他果然心疼了,只倾身,将她轻轻抱了起来。
阿凇将袖中藏着的一包糖取了出来,放在她手心里,他在她腰间写:“我去买回来了,很便宜。”
“疼就把药喝了,先吃点糖,就不苦了。”阿凇继续写。
浮南颤抖的手连糖纸都剥不开,她知道自己不应该回忆起来的,但刚才她胡思乱想,就这么想起来了,她恨自己的记忆力,她连先生说话时的语气都清晰地想起来了。
阿凇不知道……他不知道……浮南更心疼他了。
他替浮南将糖纸剥开了,放了一粒在她嘴里,浮南含着,甜丝丝的味道在口腔里弥漫开,她缓过来一点了。
她决定装作自己没有回忆起这件事。
浮南张口,将整碗药都喝了下去,果然很苦,她又塞了一颗糖在嘴里。
喝完了药,她与阿凇对视着,他的纯黑眼瞳里泛起的波澜还未散去,他眸底这片平静海洋,因她掀起风浪。
浮南朝阿凇笑了笑:“喝了药,感觉好一点了。”
“还要睡吗?”阿凇写字问她。
“不睡了。”浮南说,她睡得够久了。
阿凇还要抱她,浮南却将他推开了一点点,他的身子仓皇僵在原地,没动。
浮南看着他虽然平静,但总归是显出了一点无措情绪的眼睛,她的身子一软,又将他抱住了。
她误会了一点细节,她想,阿凇一定是对当年被毒哑嗓子那事无比挂怀,所以这才有些抗拒恢复自己的声音,所以,那件事的伤害一定很大。
但她不知道,只是毒哑嗓子这种小事,不过万分之一而已。
浮南还是睡着了,她受了伤,身子很虚弱,轻轻一闭眼,意识就沉沦到黑暗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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