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扶桑知我
他总是这样。
浮南不知道,她忘记的是她记忆里最痛苦与最美好的两件事。
最痛苦的,她忘了是先生曾经伤害过阿凇。
最美好的,她忘了在阿凇痊愈的那一天,他吻了她,很多次。
第35章 三十五枚刺
浮南坐在阿凇的房间里, 将嘴里的糖含了很久,她喜欢这个不知名口味的糖,甜味不算很浓, 吃多了不腻。
她没想到自己醒来之后,竟然能在阿凇的房间里看到同样口味的糖。
阿凇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吃糖的?浮南有些疑惑, 她已经忘记的记忆可以给她答案, 因为他第一次吻她的时候, 嘴里含着的就是这枚糖, 他对这些小零嘴并不热衷, 只是他觉得含着它, 可以再回想那一刻, 它像浮南的味道。
浮南都忘了,她把玩着桌上的糖盒, 她身后不远处的窗台上,孕育了她本体的那丛小小苍耳已经枯萎。
阿凇没再说话, 只是安静地看着她。
很久之后,他还是开口了:“你真的忘了它?”
他将浮南手里的糖盒接过来, 往嘴里放了一颗, 直接将硬糖咬碎了, 发出轻轻的“咔咔”声。
“我没忘呀,阿凇, 你能说话这件事, 我怎么会忘呢?”浮南对他笑。
“其他的呢?”阿凇问,这个问题是他能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
“其他的什么?”浮南不解。
阿凇沉默地摇头。
浮南察觉了一些什么:“阿凇,我忘了什么事?”
阿凇的声音很平静:“反正只是无关紧要的事。”
浮南想了想, 觉得也是, 她生活中平淡的瞬间很多, 但她可以保证,她记忆里每一个普通、平淡的瞬间,都没有阿凇的参与,他只要站在她面前,就足以掀起她心中的波澜,所以,阿凇应该不知道她忘了什么。
她低头,将桌上的热水杯捧起,小口地喝。
阿凇的眼睛微垂,他又咬碎了一颗糖,与这个清甜味道相关联的,是那一日晦暗日光下的吻,缱绻缠绵,刻骨铭心。
但她忘了,他觉得嘴里的糖味道发苦。
浮南与阿凇就这么相对坐着,坐了很久,她也很久没见阿凇了,她有些想他,就这么坐在他身边,也是令她开心的。
她托着腮看他,笑意盈盈,但阿凇沉默漠然,浮南觉得他有一点点细微的变化。
“我回去休息了?”浮南坐得腰有点酸,她起身说道。
阿凇点头。
她站起来的时候,阿凇忽地抓住了她的袖子。
“怎么啦?”她的语气还是温柔,看向他的眸子里荡漾着温暖的笑意。
阿凇揪着她的袖子,沉默着,他不知说什么。
“我要继续陪你吗?阿凇,你不修炼吗?”浮南站定了身子问。
阿凇摇头。
“我困了。”浮南抬头打了个哈欠,“不要我陪着的话,我就回去睡觉了。”
她往前走,落在阿凇掌心里的袖袍也从他手中滑落,在阿凇这件精致的外袍上,于袖口处有垂下的流苏,闪闪发亮的蓝色宝石连成串,沉沉地坠着,此时,这些暗蓝色的小珠子从阿凇苍白的手指间滑落,仿佛天上的星辰坠落。
浮南走了,她出门之后,将阿凇的房门轻轻关好。
她仰头,看着天上明月,揉了揉自己的额角,她忘了什么呢?
浮南苏醒之后的日子趋于平静,她与阿凇的相处与之前没有什么区别,只是浮南发现他疏远了自己一点点,但不明显。
阿凇很忙,他已经快将魔域中层的全部领土拿下来了,而这个时候,魔域上层也终于注意到了他的存在,并且派出魔族部下增援魔域中层的其余势力,抵挡阿凇的攻势。
他常常因为自己的事业脱不开身,所以浮南也觉得这点疏远理所当然,人都是会变的,他现在变得那么厉害,自然就觉得当初遇到的人都平淡普通。
浮南也变了很多,在魔域下层的时候,因为阿凇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亲近她,她还会抱着骨蛛哭,但她现在不会了,不见就不见,她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这日,她将学宫里招收魔族的名册整理好,走出了学宫大殿的正门,在殿门两侧,各有两列魔族士兵把守,见她出来,他们纷纷行礼,浮南笑着对他们点点头。
在殿外的长长阶梯上,浮南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何微穿着纹绣金线的白色长袍,立于阶梯之上,眺望远方,学宫的规模渐广,在魔域中层的其他地方也设立了下属的学宫,被收服的魔族都要到学宫里接受教育,他们会在这里学到最适合他们的功法,还有一些枯燥无味的思想道德课程。
浮南在他身后唤了一声:“何先生。”
何微回身,朝她微笑,他还戴着最开始的纯白面具,只露出一双狭长的狐狸眸。
“来,坐坐。”何微坐在殿前的台阶之上,现在很安静,因为学宫还未下课,等到了休息时分,就会有许多年轻的魔族从各处的殿堂里涌出来。
今日浮南需要处理的事务少,她提早回去了,没什么事情做,如果她不忙,她又会开始胡思乱想。
所以浮南决定与何微坐在这里聊聊天。
“学宫里魔族的名册?”何微看了一眼她怀里抱着的厚厚书页。
“嗯。”浮南笑了笑。
“我曾经也想在远烬城里做这样的事。”何微忽地开口,他将自己的袖袍拢着,语气淡淡,“但,财力不够,城中的魔族也不够配合。”
“能让魔族对他心悦诚服、唯命是从,是他的能力,他愿意这样支持你,并非是他的远见,而是因为你想这样做。”何微口中的“他”值得自然是阿凇。
浮南问:“为什么不是他觉得这样对魔族的发展更有利呢?”
“魔域混乱、下层魔族受苦,与他有什么关系呢?我们这个种族,本就是没有未来的,所以,远见这种东西,可以完全抛弃。”何微轻叹了一口气,“魔族没有教化的可能。”
“没有就没有吧,反正我闲着也没有事做。”浮南微笑地回答。
此时,学宫里的悠长沉重的钟声响起,远处的殿堂里,嘈杂的人声响起,许多魔族三五成群,从学宫里走了出来。
有几位魔族经过浮南与何微面前,还朝他们打了个招呼:“何先生好,浮南姑娘好。”
一位个子有些矮小的魔族落在了最后,他怀里抱着一个食盒,闷头往前走。
来到殿前,他抬起头,这才发现他离浮南有些近了。
“柳川。”浮南叫了他的名字,这约莫十六七岁的年轻魔族,是学宫里成绩最好的几位,她在整理名册的时候,在表彰文书上经常看到他的名字。
“啊,浮南姑娘,你……你叫我吗?”柳川一惊,他匆忙抬起头来,看着浮南,脸红了,有些激动也有些怕。
“我记得你的。”浮南对他轻轻地笑,“我听方姑娘说,你学习医术很用心?”
“啊,是的是的。”柳川赶忙点头,他怀里抱着的食盒盖子有些松动,随着他身体的摆动,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现在正值午时,有些魔族会留在学宫里用餐。
“我娘给我准备的,”柳川将自己怀里的食盒打开一点。
何微小声对浮南说:“有些魔族也会结合,孕育后代,但很少会有魔族这么做,因为后代的存在会令父母双方都损耗修为,柳川的父亲因为他,损伤修为伤到了脑袋,有些痴傻,幸好没遗传到柳川身上。”
浮南点了点头,她面上依旧挂着浅浅的微笑,她天生就有这样的亲和力,柳川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还有些害怕她,但看她看得久了,就觉得她和善了。
“浮南姑娘,要尝一点吗?”柳川问,他将食盒里一个黑色叶子包着的饭团取了出来。
浮南和学宫里的许多年轻魔族都熟悉,之前也有魔族给她分享过食物,所以她没拒绝,笑着将饭团接了过来,柔声说:“谢谢。”
何微将她拿着饭团的手拦下了:“你不怕有毒?”
柳川慌了,连忙摆手:“没有没有,浮南姑娘,何先生,我自己也要吃的。”
他将食盒里其他的饭团抓起来,往嘴里塞了一口,说:“浮南姑娘,没关系,你……不吃的话就还给我,我还可以吃。”
他如此说着,只是眸中难免有了点失落的情绪,他很希望浮南能接受自己。
何微将一枚银针取出,在饭团上点了一下,确认没问题了,才让浮南吃:“这枚银针可以测试百毒,浮南姑娘,它应该没事,但魔域想杀你的人很多,所以——小心为妙。”
浮南点了点头,咬了几口饭团,将它都吃下去了,味道不算好,但能果腹。
“味道不错,我饱了。”浮南将手里剩下的黑色叶子折了起来,对柳川笑。
下一刻,她面上的笑容僵住了,因为剧痛从腹中传来,绞着她的五脏六腑,仿佛是有无数把刀子在她的身体里四处乱划。
在这一瞬间,她失去意识,颓然倒了下去,何微那双一向镇定自若的眸中露出震惊之色,他很快将浮南抱了起来,手指慌得都在颤抖:“怎么有毒……我测不出来?!”
阶梯之下,柳川呆立在原地,他手里捧着的食盒落在地上,四分五裂,而此时周围的魔族士兵已经迎了上来,将他抓了下去。
浮南疼得失去意识,再之后发生的事,她都不知道了,她倒在何微的怀里,侧过头猛力咳着,口中溢出鲜血,将他纯白的衣袍都染红了,何微脚步踉跄着抱着她往殿中奔去。
许久,她醒了过来,床边依旧守着一个熟悉的人。
“醒了?”阿凇靠了过来,他高大的身影落下,将浮南的身子罩着。
浮南看到他纯黑的眼瞳里闪过一丝慌乱,她感觉自己身子还是疼,但没说,只是点了点头。
“云诡草。”阿凇将她扶了起来,沉声说道,“是人界的毒草,之前从未在魔域见到过这毒药,所以魔域已有的防御阵法中,这毒药并未列入检测范围。”
阿凇所掌控的这个遍布他所有领地的阵法,甚至可以检测阵法范围之内的所有物品明细,某些较为危险的毒药、功法、修炼者都会被阵法记录,如果出现监管外的异常,都会被阵法的持有者知晓。
所以,若是普通的毒异常出现在学宫范围之内,他第一时间就可以知道,但百密一疏,这云诡草就算在人界也罕见,所以没有样本被阿凇放到防御阵法中检测。
“杀我,费心了。”浮南的眉头紧锁,她想起自己在失去意识之前听到的声音——柳川手中的食盒落地,发出刺耳响声,连带着的还有何微的话——“魔族没有教化的可能。”
她知道有很多魔族要杀她,但她从未想过,是学宫里的魔族要对她动手。
浮南抓住了阿凇的袖子,她还未失去希望:“阿凇,那个柳川……他……他说什么了?真的是他下毒吗?”
阿凇垂眸看着她,他没直接对她说出真相。
“你不会……直接将他杀了吧?”浮南攥紧他的袖子,她抬眸看他,她似乎很久没有和阿凇亲密相处了,她有些不了解他了。
阿凇的嗓音沉郁:“我知道你不想他因你而死,所以,我先审问了他。”
浮南心中郁结的一口气松了下来,她轻声说:“我……阿凇……对不起,所以他说什么?”
“他说……”阿凇的话语顿住,他将浮南扶着躺了下去,他注视着她无措的眸子,“先休息,好吗?”
“不……”浮南有的时候执拗得过分,她一定要知道答案。
“睡觉。”阿凇的吐字冰冷。
浮南背过身去,没再与他说话。
阿凇将她的肩膀扳正,让她看着他:“不要生我气。”
“我没有生你气。”浮南抬起手臂,将自己双眸掩着,“我想知道答案。”
在阿凇拒绝回答的那一刹那,她就猜出答案一定不是她所期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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