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若昂的星星
塞昂耸了?耸肩:“既然如此,我?们没什么好谈的了?。殿下,请宽恕我?的……呃……”
他?缓缓低头,看着自己?腰间忽然出现?的巨大手掌。
他?的战斗傀儡忽然调转了?朝向?,攥住他?的腰,将他?提到了?半空中。
他?能感觉得到,他?和傀儡之间的联系消失了?。
他?现?在无法驱动自己?的傀儡了?。
珞珈松了?口气。
虽然跟老师学习了?一?些控制傀儡的方法,但她终究不是真正的炼金术士。
如果?不是盖拉诺尔吸引了?塞昂的注意力,让他?疏于防范,她还不能这么轻易地夺取塞昂对傀儡的控制权。
失去了?战斗傀儡,炼金术士毫无战斗力。
塞昂咬牙切齿地试图挣脱傀儡的束缚,但他?的傀儡实在过于强大了?,即使是圣骑士被?抓住也很难挣脱,更别提一?个战斗力底下的炼金术士了?。
伊尔和卡门.昆汀依旧在缠斗,珞珈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指挥塞昂的另一?只傀儡抓住卡门.昆汀。
将两人并排安放好后,珞珈拍了?拍衣服上因?为战斗沾上的尘土:“好了?,追兵解决了?。”
塞昂深吸一?口气,愤怒地说:“我?要向?陛下控诉你的恶行!你这个毫无新意的魔法师!你答应了?陛下要将遗失之物?找回,却帮助她逃跑!”
珞珈清了?清嗓子:“塞昂大人,我?和陛下签订的契约内容是:三个月之内将遗失之物?带回她的面前。现?在离三个月的期限还早着呢。”
塞昂对她怒目而视。
珞珈清了?清嗓子:“塞昂阁下,您的傀儡大概在二十分钟之后就可以恢复了?。在此之前,请您稍安勿躁。”
至于这二十分钟之内他?们会?逃到什么地方——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珞珈在地上画了?个传送魔法阵,对盖拉诺尔和伊尔示意:“走吧,我?们要抓紧时间。”
走出传送魔法阵后,他?们脱离了?荒芜的戈壁,眼前是一?座小城。
“这是哪里?”
伊尔有些好奇地问。
珞珈刚想回答,就听见?盖拉诺尔语气低沉地说:“这里是帝国边陲哨站,卡加。”
卡加位于帝国南端边境,和帝国其他?城市之间隔着一?片宽阔的但赛荒原,仿佛孤悬海外的岛屿。
在地理?位置上,它离桑兰公国更近。
位于边境的卡加承担着瞭望站和第一?堡垒的功能,一?旦发?生战争,卡加首当其冲。
如果?说金顶之城是属于文学、商业和法律的都城,那么卡加就是属于战争的城市。
盖拉诺尔说:“精灵大人,请把?兜帽戴上吧。我?的脸在这座城市里并不受欢迎。”
伊尔闻言,立刻戴上了?兜帽。
珞珈挑了?挑眉:“为什么这么说?我?以为皇储殿下在帝国的每一?个角落都有着无数追捧者。”
“那么,这些角落里一?定不包括卡加。”
盖拉诺尔说。
她看了?看天色。
此时天已经蒙蒙亮了?,半透明的月亮挂在灰蓝色的天空上,泛着些微的凉意。
“希望酒馆已经开门了?。”
盖拉诺尔说:“我?们可以进去点杯啤酒喝。”
珞珈说:“我?明白——我?们喝酒,你喝水。”
盖拉诺尔扯着嘴角笑了?笑。
还没到日出的时候,卡加的街道上空无一?人,但万幸的是酒馆已经开门了?。
整座卡加城只有一?座酒馆,珞珈轻轻地敲了?敲半掩着的大门:“有人在吗?”
门内传来“哒哒哒”的声音,好像是手杖敲击地面的声音。
大门“吱呀”一?声开了?,一?张面容扭曲的脸探了?出来:“谁啊?”
珞珈说:“我?们是过路的旅人。”
门内的人点了?点头:“如果?你们要买酒喝的话,就进来吧。”
他?离开大门,向?后退去,又发?出了?“哒哒哒”的声音。
这个声音是从他?的右腿传来的。
或者说,那已经不是他?的右腿了?。
他?的右边裤管空空荡荡的,大腿从中间截断,取而代之的是木制的假肢,敲击在地面上哒哒哒地响,
他?年龄大概四五十岁,个子很高,右半边脸的五官依稀能看出年轻时的英俊,左半边脸却像是覆盖着一?层融化的蜡,看不出眉毛、眼睛、鼻子和嘴巴的形状。
他?脚步缓慢地走向?吧台:“很少有人这么早就跑来喝酒,除了?那些通宵烂醉的酒鬼。你们看起来像是体?面人,说吧,你们要喝什么酒?”
珞珈说:“我?要席丹堡啤酒,戴兜帽的那位要哈尔维肯烈酒,佩剑的这位……”
“我?要蘑菇浓汤和烤土豆,”盖拉诺尔说:“蘑菇要多洗几遍。多谢您,上尉。”
上尉转过身来,咧着嘴笑了?,笑容牵动了?半边脸上扭曲的肉块:“你认识我??”
盖拉诺尔点了?点头:“上次喝您的蘑菇浓汤时,您没有洗干净蘑菇上的沙子。”
上尉耸了?耸肩:“我?只有一?只眼睛,我?眼神不好。”
他?哒哒哒地去吧台后取出两个马克杯,倒上两杯看起来像啤酒和烈酒的液体?,“哐当”一?声放在了?三人面前的桌子上,又哒哒哒地去后厨清洗蘑菇了?。
珞珈浅浅地尝了?一?口,若有所思?地说:“第一?,这杯啤酒已经馊了?。第二,它没馊的时候也不是正宗的席丹堡啤酒。”
盖拉诺尔说:“在卡加,这已经是上等?的啤酒了?。”
珞珈明智地将马克杯放到一?边。
“他?曾经是一?名上尉?”
她转头看了?看上尉在后厨忙碌的背影。
盖拉诺尔点了?点头:“货真价实。”
“然后……我?猜他?离开了?军队,选择在卡加开上一?座小酒馆?”
“如果?你在战争中失去了?半张脸和一?整条腿,那么等?着你的当然只有离开这一?条路。军队里不养废人。”
珞珈轻声说:“多么可惜啊,他?曾经是一?名上尉,现?在只是一?间破旧酒馆的老板。”
“至少他?还有一?间破旧的酒馆。”
盖拉诺尔说:“珞珈大人,您在金顶之城的时候,有没有在街上遇见?过自称是参加过某某战役的老兵的乞丐,让您看在帝国的荣光的份上给他?几枚铜币?”
珞珈说:“我?不记得见?没见?过了?。”
“如果?您多在北区的街道上走一?走,您会?遇见?很多这样的人。他?们的确是曾经参加过这些战役的老兵,有的甚至有中尉甚至上尉的军衔。多给他?们几枚铜币,他?们就会?愿意给您讲讲当时参战时的场景,他?们是如何在密林里行军,解手时被?毒蛇咬到致命之处,异国的女人有何种风情,知名的将领有哪些不知名的怪癖。”
珞珈的手指在马克杯杯壁上打?转:“骑士大人,您曾经来过卡加吗?”
盖拉诺尔点头:“来过。在两年前。”
珞珈算了?算:“那就是温亚德战役结束的两年之后。”
“您当时为什么会?来到卡加呢?”
盖拉诺尔说:“因?为当时洛尔贝涅在和一?个名叫萨洛维的小国开战。”
珞珈疑惑:“我?并没有听说过这个国家。”
“您当然没听说过,”盖拉诺尔说:“因?为这个国家在两年前就灭亡了?,它原本的国土并入洛尔贝涅,现?在被?称为亚莫行省。”
她展开随身的地图,指着位于卡加东部的遥远行省:“您瞧,就是这里。”
珞珈目测了?一?番,亚莫行省的面积并不算大,大概只有利诺加公爵领土的三倍大小。
看来,当它还是一?个独立的国家时,它就是一?个弹丸小国。
“原本这张地图上还应该有几十个小国,”盖拉诺尔说:“但是现?在,那些小国几乎已经全部消失了?,变成了?洛尔贝涅的行省和附庸。”
“洛尔贝涅和桑兰公国之间的战争与和平太过扣人心弦了?,以至于让人忽略了?,洛尔贝涅几乎无时无刻不处于战争状态,只是对手不是桑兰公国这等?庞然大物?,而是微不足道的小国。迦尔维亚陛下是一?名出色的军事家和政治家,她懂得如何合理?分配税金和兵力,将她的敌人逐个击破,一?个一?个地从地图上抹除。她还懂得如何让国民将注意力集中在她愿意让他?们集中的地方,以至于国内大部分的狂热爱国者都认为洛尔贝涅是一?个单纯的受害者的角色,它爱好和平,却被?无耻的桑兰公国屡次侵略,拿起武器只为保护自己?,不为攻击别人。当然,桑兰公国的确无耻,但洛尔贝涅却也热爱战争。”
珞珈沉默了?一?会?儿,说:“假如塞昂阁下在这里的话,估计又会?说——我?要以叛国罪逮捕你。”
盖拉诺尔耸了?耸肩。
“萨洛维气候湿润,常年温暖如春,盛产香料和各种药材。两年前,迦尔维亚陛下向?萨洛维宣战,理?由是萨洛维国王在外交信函上侮辱了?洛尔贝涅的皇室尊严。”
“萨洛维国土狭小,国民的人口不到三十万。征服这样的小国其实很简单——你带着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帝国军队来到它的国土,攻破它的城墙和堡垒,杀死它负隅顽抗的士兵和骑士。在这个过程中,你们或多或少地会?造成一?些平民伤亡,它的士兵会?有很多死去,你的士兵也会?有很多死去。最终它屈服了?,它的国王向?你臣服,你们互相以王室和皇室的名义交换了?一?些文书,达成了?一?些协议,这个王国从此从版图上消失,成为你的行省或者附庸。根据协议的内容,你允许原本的王室家庭保留某些权利,比如依旧可以自称为某某地的王子和公主,比如可以保留小规模的宫廷和朝臣。然后你就可以回到金顶之城,享受贵族和商人们的夹道欢迎。因?为你在战场上的优异表现?,帝国的领土扩大了?,帝国的荣光增加了?,贵族们和商人合作,通过买卖战争物?资发?了?大财。然后你会?收到源源不断的舞会?和沙龙邀请,他?们会?称呼你为战争英雄,赞美你为帝国做出的杰出贡献,一?遍又一?遍地邀请你为他?们讲述战场上的趣闻轶事。你还会?被?授勋,一?枚又一?枚的勋章挂满了?你的整件礼服。你的某些战友——特指在战争开始之前就拥有爵位的那些——也会?得到和你一?样的待遇。他?们被?迷恋,被?追捧,男人女人为他?们争风吃醋,因?为他?们是保家卫国的英雄。如果?他?们的脸上恰倒好处地有着几条伤疤,那就更不得了?了?——伤疤会?激起爱慕者的怜惜和保护欲。谁不想和拥有着光荣的勋章的英雄来上一?段狂热的恋爱呢?”
“但不会?影响美观、反而会?增添韵味的伤疤是一?回事,真正的残缺和毁容却又是另一?回事。贵族是一?回事,平民又是一?回事。有一?位刚从战场回来的年轻爵士,凭借着忧郁的神情和俊美的外表得到了?一?位女公爵的爱慕,和她结婚,从此过上了?无忧无虑的生活。与此同时,金顶之城北区的下水道里睡着数百名肢体?残缺的流浪汉。”
盖拉诺尔捏了?捏眉心。
“两年之前,帝国对萨洛维发?动了?战争。那一?年我?十八岁,我?带领数万名帝国军队来到了?萨洛维。战争很快就结束了?,帝国赢了?,我?们牺牲了?四百八十三名士兵。我?带着军队回到卡加,我?们要为阵亡的士兵举行渡海仪式。我?们给能确认身份的阵亡士兵的家人写信,请他?们来参加渡海仪式。有的士兵的家人来了?,有的士兵的家人没来。渡海仪式结束之后,我?在营地里给迦尔维亚陛下写信。我?向?她汇报战争的成果?,汇报我?和萨洛维王室谈判的经过。写完信之后,我?走出营地,看到了?一?轮金色的月亮。我?在月亮下慢悠悠地散步,走着走着,走到了?亡灵渡口。”
“我?看见?白天在这里送别自己?的孩子的妇人们,在月光下聚在一?起,把?一?大块白布铺在河岸边,坐在上面,一?边交换自己?手里的面包和烤饼干,一?边攀谈。她们的话题围绕着自己?死去的孩子。她们以一?种十分日常而琐碎的口吻谈论自己?的孩子,说他?们生前长得有多高,穿多大的鞋子,喜欢吃什么,有什么小怪癖。她们的悲伤仿佛已经被?榨干了?,留下来的只有琐碎的唠唠叨叨。我?想起白天的渡海仪式上,我?的副官发?表了?一?篇声情并茂而扣人心弦的演讲,表达了?帝国对阵亡士兵及其家人的感激,因?为他?们守护了?国土,如果?没有他?们的牺牲,就没有其他?国民的安居乐业。这些母亲只是安安静静地听着,面无表情。现?在太阳落山了?,金色的月亮升起,她们坐在月亮下,互相问着:夫人,您有几个了??她在问另一?个人有几个孩子死于战争。另一?个人说:两个啦。一?个在温亚德,一?个在萨洛维。女人们互相询问着,互相给出了?不同的数字。问到最后,只有一?个年龄最大、说话最少的女人没有回答。只见?她举起了?手,手上明明白白地比出一?个‘9’。”
盖拉诺尔呼出一?口气:“我?急匆匆地离开了?亡灵渡口,第二天,急匆匆地带着军队回到了?金顶之城。我?被?拉着参加了?无数的沙龙,无数人向?我?询问战场上的事情。他?们问我?,殿下,您是否有什么教诲颁赐我?等?。于是我?告诉他?们卡加的上尉、金色的月亮、弯曲着比出‘9’的手指。他?们听完了?,赞美我?的仁慈与悲悯,接着继续问,殿下,您是否知道下一?场战争将会?于何时发?生?他?们穿着丝绸长袍,戴着宝石戒指,喝着香醇的葡萄酒,你知道他?们近期又发?了?一?大笔财。”
“这些人热爱战争,他?们不在乎战争的理?由、战争的对象、战争是由谁首先发?动的,他?们只知道迦尔维亚陛下会?带领他?们不断不断地获取胜利,不断不断地获取财富。她会?征服世界,而他?们的财富也会?随之扩张到这片大陆上的每一?个角落。他?们永远支持战争,他?们也永远不会?自己?走上战场。会?走上战场的,只有穷人、倒霉蛋和满腔热血的年轻人。这种人迅速地死去,又迅速地生长起来,好像小麦田里永远割不尽的野草。”
“洛尔贝涅终将征服整片大陆,这是他?们的信仰。现?在迦尔维亚陛下已经差不多征服了?除了?桑兰公国之外的绝大多数敌人。桑兰公国是最后的敌人,也是最强大的敌人。清除之前的弱敌们已经付出了?如此沉重的代价,清除桑兰公国这个强敌又将付出多少?”
“洛尔贝涅和桑兰公国并非没有和平的历史。桑兰公国临近光辉山脉,他?们有大片风景秀美、枝繁叶茂的古老丛林。许多年前,但赛荒原上还有一?条跨越南北的季节性河流。桑兰公国的居民会?在河流的丰水期砍伐丛林里的参天大树,让巨大的圆木顺水漂流,下游的洛尔贝涅人用这些圆木建造长船,向?东出海,和群岛的岛民交易乳香和没药。桑兰公国曾经是洛尔贝涅最忠诚、最友好的附属国,历代桑兰大公和洛尔贝涅皇帝的友谊被?游吟诗人歌唱传颂。我?们曾经是最好的朋友,和睦的邻居,互利互惠的商业伙伴。直至今日,在两国关系如此紧张的今天,依旧有商队穿行在荒芜的但赛荒原,为洛尔贝涅和桑兰公国带来彼此需要的商品。他?们行走在早已干涸的河道上,如同昔日的遗迹化身。”
“我?们离不开彼此,我?们本可以和睦相处,我?们曾经维持了?一?千年的和平。”
“但是现?在,我?们即将对彼此开战。”
“开战会?得到什么呢?除了?两败俱伤,为亡灵渡口再次增添四万抹亡魂之外?”
“珞珈大人,我?不想再割野草了?。即使有一?丝一?毫的可能,我?也想为两国争取和平。”
珞珈低着头,盯着自己?的手指:“你知不知道,只要迦尔维亚陛下彻底向?桑兰公国宣战,她就一?定会?取得最后的胜利?”
“我?知道,”盖拉诺尔点头:“我?了?解我?的母亲,我?信任我?的君主。我?无比肯定,迦尔维亚陛下最终会?征服整片大陆,不惜任何代价。”
“让她征服整片大陆又有什么不好呢?你可是她的皇储啊。就像塞昂说的——你只需要穿着你的丝绸袍子,什么都不用做,就可以安安稳稳地得到整个世界。”
盖拉诺尔扯了?扯嘴角:“珞珈大人,想象您是我?——在见?到了?如此惨痛的事实之后,您是否依旧能够心安理?得地等?着继承整个世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