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温三
女子笑道:“正因为她的长情,所以她更希望这世上所有有情人都能在一起,咱们渔姑节除去感激这一年海上浪平外,也是男女乞求姻缘的日子。你若带上你与他的信物一起放入天灯,她就会将你二人永远绑在一起,生生世世也不分开。”
一个唯美浪漫又有些悲凉的故事,是元洲百姓世世代代传下来的神话。
那女子也有心仪的男子,今日过来也是放天灯求长情的,与奚茴只说了这几句话便赶紧离开,去找她的同伴了。
海滩上空的天几乎被天灯照亮,许多天灯飘向了上空,载着心愿往大海深处而去,天上的灯像繁星,而海上的倒影则是繁星坠海。
一眼望到天际,银河璀璨,那些星星都像是天灯化成,奚茴心中不太相信这故事,但……何妨一试。
云之墨回来时,奚茴的葱油饼已经吃完了,她饮了两口酒,微甜的桃花米酿的味道在她身侧飘散,随着酒气上升,奚茴的脸颊也微微泛红。
云之墨见她喝了酒,眉心微皱:“不是说回去才准喝?”
她酒量不好,一喝就醉。
奚茴的酒劲儿还没上来,她虽胆大,却也有胆怯的时候,知晓自己命不久矣总有遗憾,又想在死去之前做些什么弥补一下。
听到云之墨的声音,他虽有些指责的意思,口气倒是很温柔。
“放灯,放灯。”奚茴没回他的话,云之墨也只能无奈地笑一笑,将一盏已经点燃的天灯交到她的手上。
奚茴侧眸朝云之墨瞥去一眼,昏黄的灯光落在他的脸上,衬着他柔和的眉眼,更显得他气质非凡,相貌好到让人移不开眼。
云之墨问:“你可有何愿望想写在上面?”
“你不是说天灯上的愿望不会实现吗?”奚茴娇嗔地瞪了他一眼。
她的确有些心愿,可她认识的字不多,会写的就更少,向别人那儿借来了笔,思前想后也只在灯上写下了歪歪斜斜的“长久”二字。
没什么比这个更让她祈望的了。
奚茴顺手扯下云之墨的一根发,再从自己头上扯下一根,两根发丝小心翼翼地打了数十个死结,这才被她夹在了天灯支起的竹条缝隙里,双手一松,由天灯顺着海风朝海面飘去。
云之墨的眼神一直落在“长久”两个字上,忘了眨眼。
写在天灯上的愿望有许多,那些密密麻麻的字几乎填满了纯白的灯纸,唯有奚茴的“长久”写的足够大,哪怕天灯飘至很远很远,他也依旧能够看见。
早知他便不与奚茴说什么愿望不能成真的话了,偏偏她此刻写下的心愿,当真是他不论如何也无法满足的。
垂在身侧的手被捏了捏,云之墨渐渐回神,侧过脸朝奚茴看去,便对上了她笑盈盈的脸与那双弯如月牙的眼。
少女的心思就写在了脸上,而她此刻饮酒的目的昭然若揭。
酒劲上来了,奚茴的头脑也有些晕乎,她晃了晃云之墨的胳膊,脸颊贴着他的肩歪着头道:“哥哥,我们回去吧。”
奚茴紧张地捏紧了他的手指,有些慌乱又有些期待道:“回去,一起看书。”
第84章 凌霄锁月:十六
◎没什么好遗憾的了。◎
那本《金庭夜雨》此刻还藏在云之墨的袖中, 只需奚茴一个眼神,一句呢喃,他便知道她想要的是什么。
她认定了云之墨是她所爱之人, 也明白那本书的真正用途。
哪怕没有经历过死亡这一遭,奚茴也早就想与云之墨试一试狐妖新月曾与她说过的事.如今才从晏城的劫难中回过神, 下一回她何时病死也不知, 不如趁着她还活着的时候及时行乐, 以免将来死了成了一缕魂, 再想与云之墨亲一亲也难了。
柔软的手指挠着云之墨的手心, 因紧张,奚茴将自己的嘴唇咬红,此刻她媚眼如丝, 落在云之墨眼里极为诱人,像是这世间一切皆化作虚无,唯有面前的少女才是真实的。
欲由爱而生, 只肖奚茴一个眼神云之墨便可沉沦欲海, 不管不顾地奔赴她而去。
可这一瞬, 云之墨几乎不敢去看奚茴的眼,他知道她有些醉, 便只能在心底当做她是在说醉话。
手抚上了奚茴的后脑, 他将人抱在了怀中,此刻再去看天空, 成千上万盏天灯分不清你我, 而那个写了“长久”二字的天灯已经不知飞向何处, 看不见灯影, 也不见长久。
回到客栈, 一小坛桃花米酿见了底, 奚茴的脸也红得仿佛能滴下血来。
她眼神迷蒙,看向云之墨似好几个人影在晃,但脸上依旧挂着娇羞怯意的笑,抚摸着他的手腕问他:“你把《金庭夜雨》藏哪儿了?”
一边问,一边顺着云之墨的手臂往上摸,她依稀记得云之墨的袖子里能藏下万物,那本书也是藏在这儿的。
云之墨任由她摸着,心口的跳动仿佛要冲破胸腔。奚茴的手指柔软,但在外冻了太久又有些冰凉,贴着云之墨一贯较烫的皮肤像是蜿蜒的冰水顺着胳膊流至心脏,却意外点燃了浑身的火焰,烧焦了理智。
奚茴跌跌撞撞地引云之墨去了软塌,她已经没力气再往床边走了,便只能推着云之墨坐在了他的腿上,双手撑着他的胸口,近距离地去看他的脸。
云之墨被奚茴推得半倒,呼吸的每一口气里都有她身上的馨香。
奚茴也在他身上嗅着,她自己喝多了酒却觉得能从云之墨的身上闻到桃花米酿的味道,微甜的酒气萦绕在二人周围,奚茴的鼻尖蹭上了云之墨的脸颊,随眼神所至,柔软的嘴唇就要贴上他的。
他就快沦陷了,一颗心炙热得彻底化作了火种,浑身上下烫得在冬季里生出了薄薄一层汗。
他望着奚茴的嘴唇,她的唇角还有浅浅的牙印,是她自己咬出来的。
眼看她的呼吸越发得近,红唇也朝自己贴来,云之墨脑袋里的一根弦绷紧,他下意识捏紧奚茴的腰,手掌贴着她的后脑,又在片刻清明的刹那将她的脑袋压向了自己的肩头。
染红的眼轻轻眨了一下,湿润的眼眶像是垂着泪,欲落未落。
奚茴不满地动了动,她察觉到了云之墨的变化,就压在了她的腿下。
云之墨搂得她更紧了些,紊乱的心跳在静夜的屋内显得尤为明显,撞击着胸腔的动静便是与他心口贴着心口的奚茴也能察觉,他的心跳甚至超越了奚茴的。
他极力克制着心头的野兽,便是抱着奚茴的手臂都在颤抖,又像是哄小孩儿般抚摸着奚茴后脑的发丝,顺着她的背轻声问道:“玩儿了一天,累不累?”
奚茴其实不太累,她想说她都已经睡了七十多天了,这才玩儿一天又怎会累?
即便她从未与云之墨行过欢,即便她感受到了云之墨的身体与行动不符的热情,却也默契地明白他此刻并不想与她一起看书。
他不是对她没有欲、望,只是他压抑着这股欲、望,甚至分散了奚茴的注意力,说些其他话题。
奚茴本就喝了酒,脑袋不太清醒,轻易便被云之墨带跑偏了思绪,渐渐与他闲聊了起来。
她不知自己下一次睡着是什么时候,至少此刻她一点儿也不想睡。
“我不困。”奚茴揉了揉眼睛,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坐着,手指轻轻地按在云之墨跳动的心口道:“哥哥,其实我知道的。”
“知道什么?”云之墨见她被酒染红了的脸,掌心托着她的脸蛋,指腹抚摸着,感受她烧红了的脸颊温度。
奚茴轻声道:“我知道其实我快死了。”
一时沉默。
奚茴没抬头看他,继续说:“在晏城时你走的那一天,林霄过来找我,他告诉我给我治风寒的大夫其实以前是宫里的太医,你给我喝的那些药也不是治风寒的药。是因为我总莫名睡去,五脏衰竭,得了不治之症,恐时日无多,所以才喝了那些补药。”
她虽酒醉,头脑也不清醒,但关于生死话题却意外地记得很清,说得也很直白。
也许这种话也只有这个时候,奚茴才真的有胆量与云之墨挑明。
云之墨眉头微蹙,他低声道:“早知道他能与女子说话,我当时便应该杀了他的。”
云之墨当初不怕林霄将消息告诉奚茴,便是因为林霄不擅与女子沟通,却没想到最后还是被奚茴知道了。
“哥哥不要杀他。”奚茴抱住了云之墨的腰:“若不是他,我也不会做好随时要死的准备。”
“哥哥。”奚茴蹭着云之墨的下巴问:“你以前说,我死后只剩下一缕魂,你也会将我带在身边的,这句话永远作数的吧?”
云之墨的心在这一瞬沉了下来,所有旖旎消散,他喉结滚动,一丝声音也无法发出来。
奚茴也没要云之墨的回答,她知道云之墨从不骗她,她给予了对方十足的信任,之所以说这一句,不过是即将死亡的自我安慰。因为她知道人死后会化作鬼魂,而云之墨也曾答应她,哪怕她成了鬼他也会一直陪在她的身边,所以奚茴不畏惧死亡,在得知自己得了绝症之后,有过短暂的伤感也就释怀了。
奚茴的确不太困,可她喝了太多的酒,到了这时再没推到云之墨与他亲近的力气了,只含糊地喷出一口热气,亲昵地用鼻尖蹭了一下云之墨的下巴,道:“那本书,下回我们再看吧。”
“下回我不喝酒了,头好晕啊……”
奚茴喃喃着,云之墨没看她的脸,他也不敢去看,他怕他对上奚茴的眼神,到时自己眼底的幌神被她捕捉,她便要知道他陪不到她那么长的时间了。
抚在奚茴后背的手顿了顿,又转为温柔地搂紧了怀中的人,云之墨轻声地哄慰着她,又替她揉了揉额角,终于还是将人哄睡着了。
他抱着奚茴去了床侧,将人放下后定定地站在床前看了许久。
奚茴睡得很安稳,一张脸还是通红的,她翻了个身整个人裹在了被褥里,将脸也埋进去了之后云之墨才慢慢弯下了腰,克制又无措地想要吻一吻她的脸,最后还是只勾起了她的一缕发放在唇边。
“我不会让你死的,小铃铛。”
他道:“我还能补救这一切。”
-
红枫林的风骤起,吹落了满枝的树叶,宁卿察觉到有人闯入了她的小世界里,恍惚地转身,却见到了一张意外的脸。
“司……”声音哑在了喉咙里,宁卿抿了抿嘴,待看见对方的眼神她便知道,此刻站在她面前的不是司玄。
“你如何会知道这处?”宁卿问。
她还侥幸地期待是因为司玄苏醒,记得了红枫林。
云之墨清冷的声音道:“我顺着小铃铛的意识寻到了这处。”
宁卿有些意外,他既知道她曾拉着奚茴的意识来过红枫林,竟也不生气。此刻眼前人看上去有些过于沉默,就连身上的戾气也全都收敛,透着股说不出的悲憾来。
“你在晏城见她死而复生,后又将她的意识拉入这方小世界,必然已经猜出了她的身份。”云之墨的双眼沉着地盯着宁卿的眸子。
“是。”宁卿没有否认。
云之墨其实也早就怀疑过奚茴的身份了,之前他一直没有深究,也抱着侥幸的心,他倒宁可奚茴是一介凡人,这样好歹她若真的身死,也能存有一缕魂魄。
在刚得知奚茴生病时,云之墨便想过奚茴哪怕死了他也不会放开她,若不治之症当真好不了,不如便让她没有痛苦地死去,再将魂魄收于引魂铃中。借尸还魂也好,分她命火让她维持魂魄的完整也罢,他总有办法能与奚茴永远在一起。
但这些想法皆在他回到行云州曾经的问天峰下,看见鬼域上即将干涸的轮回泉的那一瞬被打破。
与其说奚茴的命与轮回泉绑在了一起,彼消此消,倒不如说……她就是轮回泉。
轮回泉若在,她不论死去几次都会复活,可轮回泉一旦彻底干涸,奚茴便也会随之消失,她的死亡……没有魂魄。
所以在奚茴酒醉时倚在云之墨的怀里问出那句话后,云之墨无法回答她,她不知她真正的死亡意味着什么,若鬼域向曦地彻底融合,这世间就再也没有奚茴了。
云之墨从未想过会为了一个人付出一切,他的身体与性命还有自由,都是经过数万年挣扎好不容易得来的,他很惜命。
但那是在他经历过晏城狂风骤雨一日之前,要再一次承受奚茴死去,便会彻底要了他的命了。
“你那百日大阵,可还有用?”云之墨终于说出了他如今来找宁卿的目的。
宁卿一时惊愣地望着他:“你想做什么?”
云之墨这回没有直视她,他半垂着眼眸,袖袍中的手握紧,直到察觉到手心里的汗液了才道:“六万多年前鬼域向曦地融合,是司玄被上古咒印选中以身化墙坠入两界交界,阻拦了一次,他是可以改变这一切的人。”
宁卿动了动嘴,她竟发不出声音。
云之墨自顾自道:“我试过调动上古咒印,它虽写在了这具身体的每一滴血液里,可自从百日大阵破除后,它与我的束缚好像也断了。”
在奚茴沉睡的那七十多天里,云之墨不止一次地以为她下一瞬便会断气死去,又在心底安慰自己,只要鬼域没有彻底将曦地覆盖,她便尚存一丝生机。
所以他不止一次想要尝试复刻当年司玄做过的事,只是他毕竟不是司玄。
“你竟能为她做到这种地步……”宁卿的胸腔砰砰乱跳,她又想起在晏城见识过云之墨的眼泪,见识过他不顾一切燃烧自我命火的疯魔,又觉得他会为了奚茴的命牺牲至此,也没什么不可能的了。
宁卿摇头:“那个阵,于你无用。”
上一篇:进化游戏
下一篇:沙雕师姐每天都在换人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