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沈中鱼
高昂的号角声吹鸣又静止,划破此刻寂静的是场上持续不断的擂鼓声,节奏重重如心跳,不到一柱香的时间,对面五人就已重重跌下场,胜负不言而喻。
这又是一场用时极短的比赛,中央会场上的格斗场都毁去一半,大部分都是裴倨一个人造成,中央的石板和砖瓦有一大片都已坍塌。
看台上一片哗然,“裴倨”两个字传遍全场。仙域崇尚修炼与强者,对于“修炼”和“登阶”这种事给予了全部的热情,也就造成了现在这种强者为尊的观念。同时强者也能够得到更多的资源和更高的地位。
清虚仙尊平静地看着小徒弟场下的比赛,淡漠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让人无从分辨他究竟满意与否。
即使听到了周围人借着裴倨对自己的刻意恭维,清虚仙尊也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
合欢宗的宗主黎雁铭慢慢吸了一口烟斗,眯着眼睛回头,轻飘飘地望了一眼清虚仙尊。
清虚仙尊跟他对视片刻,先一步挪开了视线。
黎雁铭见此也只是轻轻哼笑了一声,似是嘲笑,偏偏又带着点蛊惑,他恣纵地朝后仰躺下去,红艳的口中吐出似云一般的烟气,朦朦胧胧地朝后散去,恰好笼罩在清虚仙尊那张向来不苟言笑的脸上。
下一场比赛被暂缓进行,有十多个土系修士进来时修缮会场,此时已经是夕阳欲坠的下午,隐时现的斜阳透过露天的缺□□进来,裴倨的实力在同阶修士中有着近乎恐怖的统治力,作为对手,实在让人高兴不起来。
卫承兴忽然回过头,向司吉月认真问到:“小月亮,你觉得我和裴倨比,怎么样?”
司吉月的视线从裴倨身上挪开,看着卫承兴,认真沉思片刻后回答:“你赢不了他的。”
桓叶在她身边赞同地点了点头,卫承兴原本就是想开个玩笑,这时候听到司吉月毫不迟疑的回答,心里的胜负欲反而上来了,他忽然笑了,“你就这么确定?为什么?”
司吉月没察觉到他忽然强烈起来的自尊心,理所当然地回答道:“你连我都打不过,怎么可能打败裴倨?”
霍玉宸哼笑了一下,玩味地回过头,他撑着身后的栏杆,漫不经心地问道:“组长,你不是一向自诩最强吗?”
司吉月摸了摸自己下巴,思忖道:“论天赋,裴倨的确不如我,但是……他现在确实比我厉害。”
一次次的轮回,就相当于那些招式和功法都是裴倨练过无数次的东西。如果说世界上有什么能胜过天分,那的确是“勤奋”无疑了。
“没关系,”单安平信心满满的说,“就算真的对上了,我们也不见得会输!”
虽然他说出的话带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意味,司吉月却笑着点了点头,“没错!”
桓叶原本就对五宗大比没什么兴趣,唯一不高兴的人只有卫承兴。
卫承兴从小就在家境优渥的环境下长大,后来加入莲华门,更是一路被冠着天才之名修炼至今,以致于他从来没受过挫。
锐气正盛的少年人,又是剑眉星目的好长相,自然轻而易举就能得到爱慕者的目光。
所以遇见司吉月的时候,卫承兴虽然觉得惊艳,但是也没有太在意,毕竟以前也不是没有拥有过这样的姑娘。
人心易变,过个三两天那股新鲜劲就没了。
司吉月对卫承兴而言,像个看上去寻常,但是他却始终翻不过去的山坡,越是得不到的东西,对人的吸引力就会越大。
从来不就是这样?唯有强者才能摘下月亮,卫承兴坚信自己就是那个摘到月亮的人。
所以看到司吉月不假思索地否定自己时,卫承兴心中才会格外不服气。
虽然小组里每天的训练和磨合仍旧在照常进行,卫承兴却不怎么说话了。
司吉月像个木头一样,一点都没察觉,她还是每天结束之后就兴冲冲地回房间,到子世界里去见裴倨。
霍玉宸倒是敏锐地察觉到了氛围微妙的变化,但是他乐得看热闹,才懒得帮卫承兴打开心结。
于是这种别扭的氛围一直持续了两天两夜——直到一个白白净净的白鹤山修士找到他们,更准确地说,应该是找到司吉月。
司吉月看着眼前这个头发黑软、眼神明亮的少年,眼睛瞪得像圆溜溜的琉璃珠子,她谨慎地问:“曾天?”
曾天不好意思地笑笑,温和的眼睛里盈满了喜悦和暗搓搓的欢喜,紧张地说:“想不到姑娘还记得我。”
司吉月下意识笑起来,难得在白鹤山能遇到故人,确实是件很值得高兴的事。
曾天看着她的笑容愣了愣,片刻后才想起来他来到这里的正事,“吉月姑娘,你在飞舟上送给我的两袋灵石,帮了我很多忙,真的非常感谢你……”
他拿出两个乾坤袋,递给司吉月,“我在里面放了比以前更多一些的灵石,请你一定收下。”
曾天脸颊上泛着薄红,他长得白白净净,所以脸稍一红就特别明显,尽管想要遮掩,也掩盖不住。曾天将手中的乾坤袋递给司吉月时不像是在递灵石,反倒紧张得像是在跟人交换定情信物似的。
躲在稍远处的树后偷偷听墙角的四个人一时间脸色各异。
卫承兴后槽牙快咬碎了,嘴角笑意稍显狰狞;桓叶沉默打量着这个看着瘦,但其实很有力量的清朗少年;单安平则和司吉月一样,完全没察觉到两个人之间略显悸动的氛围;霍玉宸只是笑呵呵地看热闹。
司吉月美滋滋地收下乾坤袋,踮起脚哥俩好地拍拍曾天肩膀,表达自己的肯定——你这人真不错。
她那截白胳膊,尚且带着点婴儿肥,从半长的袖口里伸出来,泛着柔和的光,水灵灵地好看。
曾天只是匆匆扫一眼,就慌张地收回视线,白鹤山的人一向恪守礼数,发乎情止乎礼,他不敢多看,但是胸膛里的心脏却跳得更快了。
司吉月大大咧咧地说:“原来明天是跟你们比赛,那你们小心一点,我们可是很强的。”
曾天认真地点点头,看着她光洁的额头,有点意外地问:“吉月姑娘,你额头的痣怎么不见了?”
司吉月仰起头,抬手摸了摸自己额头,回答说:“我师父给我盖起来了。”
曾天拘谨地点了点头,他原本就是没话找话,想要跟司吉月多聊一会儿,对此也没有特别惊讶。
霍玉宸嘴角的笑意却在听到司吉月话的一瞬间收敛起来,他乌黑的眼瞳深沉地注视司吉月片刻,不辨男女的脸上是一副难以捉摸的神色。
司吉月又跟曾天说了几句话,见他没有什么话要说了,就主动跟人道别,打算离开。
墙角处的四个人匆忙往后躲,霍玉宸脸上也恢复了如常的神色。
在司吉月转身的那一刹那,曾天忽然叫住她。
司吉月转过头时他却把头埋了下去,曾天深深垂着头,“吉月姑娘,我……我喜欢你。”
司吉月诧异地看着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的感情,她沉默片刻后,说:“可是我不喜欢你。”
“没关系,”曾天抬起头,焦灼地说,“我并不奢求你跟我在一起!我只是想告诉你我的心意……”
司吉月看着他明亮的眼睛,忽然朝着曾天走近了几步,仰头问:“你的‘喜欢’能做到永恒不变吗?”
不知是因为她凑得太近,还是因为她说的话,曾天愣住了,只知道怔愣地盯着司吉月看。
“不能的话就算了,”司吉月的回答天真又残忍,“我不需要你的喜欢。”
第46章 小情侣
曾天只是愣愣地看着她。
司吉月转身离开, 曾天看着她的背影,声音绷得像一根拉紧的弦,他难过地问:“那……我们还能做朋友吗?”
司吉月站定了, 和以前在飞舟上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一样转过头看曾天,她态度很自然地说:“为什么不能?当然能啊。”
曾天很是落寞地极目望去,司吉月站在他视线的正中央, 四周起伏的山峦都延伸着没入荒凉的野地,而司吉月正在看着他。
明明离得那么近,曾天却觉得自己好像一辈子都不可能再靠近她了一样。两人无声对视片刻,四周漫山遍野覆盖着冬天特有的沉寂。
司吉月忽然想起什么,认真地说:“明天的比赛你可不要因为喜欢我就手下留情!”她蹙起眉头, 大声强调:“不然你就是看不起我!”
曾天只能沉默着点点头。
司吉月很快就没有再纠结这件事, 她对曾天晃了晃手再见,然后沿着原路返回。
还没等她走到河边,就看到四个人熟悉的身影——是卫承兴他们。
司吉月蹦蹦跳跳跑过去, “这么巧!你们在等我吗?”
刚听完墙角的桓叶和单安平心虚地低下头,霍玉宸说瞎话不打草稿,“嗯。”
“小月亮……”卫承兴恢复了以前嬉皮笑脸的态度,好似之前单方面的别扭完全没存在过似的。
见识到司吉月对待其他人一视同仁的“冷酷无情”后, 卫承兴心里忽然就平衡了。
五个人继续松松散散地沿着小路上山,他们行走的小路其实只是一条残径,而今天的练习已经结束了,他们正要回白鹤山上去, 这时山下小镇的烟囱正好冒出烟气,家家户户都准备着吃晚饭。
烟气在背后渐暗的晚霞中隐逝, 风却一直由东边吹来,带着人间的烟火味, 步行片刻后,白日短暂的天光也完全消褪,已经完全是夜晚了。
一路上,桓叶和单安平都从别道回了住处,霍玉宸更是一向不跟他们一起走,直到现在卫承兴都不知道他究竟住在哪。
司吉月遥遥地就看到了垄钰城的身影,大喊了一声“师兄”,就要跑过去。
卫承兴忽然拉住她的手,在司吉月回头时一本正经地对她说:“小月亮,我喜欢你,请跟我成亲吧。”
“……?”
司吉月听他说完,脸上的神情有片刻空白,等到她慢慢反应过来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以后,司吉月像只被吓着的猫一样,飞快地把他的手从自己身上打下来。
司吉月脸上满是警惕和疑惑,匆匆后退了好几步。
“……你受什么刺激了?!”司吉月戒备地询问。
卫承兴摸了摸被打得微微有些烫的手,带着几分回味笑起来,他严肃地说:“我是认真的,你跟曾天说的话我听到了。”
司吉月小心翼翼地瞅瞅他,感觉卫承兴精神好像有点不正常,“然后呢?”
“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喜欢上我。”
说完这句话他就转身离开,顶着通红的耳朵,像是找到了什么目标似的,只留给司吉月一个斗志高昂的背影。
司吉月在原地一头雾水,她前几天没察觉到卫承兴在独自生闷气,这时候也想不太明白他怎么行为举止奇奇怪怪的。
直到师兄御剑向她这边飞过来,看着她看的方向问:“师妹在看什么?”
“没看什么,”司吉月摇摇头,想了想,又仰头对垄钰城说:“师兄,我最近好像有点犯桃花。”
垄钰城:……?
***
当天晚上,司吉月跟裴倨像往常一样在子世界里说话,裴倨擦剑,她就在旁边安静地看着他。
忽然,司吉月一翻身,孩子气地拿手撑着脸,两只脚高高翘到半空,圆润的脚趾头晃来晃去,用脚胡闹地踢踢裴倨的肩膀。
裴倨耐心地看着她,攥住她的脚丫,给她拍拍上面沾的灰尘。
司吉月看到他面无表情的样子就不爽,她无聊地把裴倨头上的缎带拉下来,结果他还是一副很平静的样子。
她圆溜溜的眼珠子一转,干脆把自己最近犯桃花的事添油加醋地在裴倨面前炫耀——果不其然看到他脸色变了。
司吉月察觉到裴倨对自己的在意就满足了,傻乐一会儿,连自己的手什么时候被裴倨绑住了都不知道。
他用的不是什么绳子,只是司吉月扯下来的墨绿色缎带而已,偏偏上面被裴倨下了几道禁制,司吉月怎么挣都挣不开。
司吉月偷偷瞄着裴倨有点沉的脸色,感觉好像有点过火了,她有点慌,又扯不下脸道歉,于是一边用赤/裸的脚丫子胡乱踢他,一边色厉内荏地威胁道:“裴倨!小气鬼!放开我!”
和司吉月的慌乱相反,裴倨游刃有余地束缚住她,他一手攥着司吉月的双手,骨节分明的手指用力地握住她,另一只手揉捏着她的腰。
他制住她以后,就居高临下地挑眉看着司吉月,用手背轻轻地蹭她的脸颊。他手上带着的碧玉扳指有些硌人,司吉月缩着脖子躲了躲,没躲开。
司吉月全身上下就一张嘴硬,她胳膊被高举过头顶,乱踢的腿也被裴倨压住,笼罩在他投下的阴影里,简直像是被钉在了地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