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观山眠
颜隙心说,我总不能说我是听到你来了就想打声招呼结果不小心听到你的秘密吧?更何况他发现这一点之后还并没有回避,呆愣在原地基本上将里面的谈话给听了个遍。
于是他摇摇头, 支支吾吾不说话。
楼芊芊解围:“我们是随珩真君一起过来为昙净法师看诊的,听说你醒过来了,也想顺便问问你的情况——那日可真是凶险, 你松手的时候,我的心都到嗓子眼儿了。”
唐姣说道:“说到那日,我还没来得及感谢大家呢......”
这两个人再加上梁穆,其乐融融,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的聊那天的事情。
颜隙迟钝地反应了一阵子,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原来大家都知道。
也就是他这个身为局中人的被蒙蔽了双眼,迟迟未能窥见真相。
他再怎么不通感情方面的门道,听了那么多, 也知道唐姣口中的那个人, 便是自己当日夺得了丹修大会头筹之后,匆匆忙忙想去瞧一瞧唐姣的情况, 结果却发现她的房中早就有另一个男人捷足先登了——唐姣说那是她的大师兄,结果师兄妹情还是变质了。
颜隙想,她那时候眼角微红, 明显是哭过了。
在踏出房门之后,她也一直低着头,不愿叫任何人瞧见她狼狈的模样。
可是她却能够在那个所谓的大师兄面前显出她那个年纪会有的脆弱与无助。
他又想......自己似乎从来都没有做到过安抚唐姣的情绪,一直都是她在安抚他, 再如何坚强独立的人也会有茫然的时刻, 而他在那个时刻, 并没有及时察觉到这一点。
唐姣说,她发觉自己心动的一瞬间想法是“这下,我的末日要来临了”。
对于一个理性的、将修炼放在第一位的人来说,这当然是灭顶之灾。
然而她的语气,以及她字字句句中透露出的感情却说明了——她甘之如饴。
颜隙逐渐感觉口中蔓延苦涩,喉头发紧。
他难过的不是唐姣选择的人不是他......好吧,其实这个也很难过。还有一个很难过的是他现在才发现原来自己当时对唐姣伸出援手,实则为了唐姣与别的男人做嫁衣。
但他最难过的一点是,他没能成为这个给予唐姣精神上支撑的人。
要是他能够稍微成熟一点,更细心地去察觉她的情绪就好了。
明明她都可以做到的,为什么自己就是做不到呢?
唐姣正和楼芊芊、梁穆叙旧,彼此都很高兴,欢声笑语之中,忽然意识到颜隙半天都没有开口说话,她转过头瞧了瞧,不由瞳孔地震,连忙询问道:“你怎么在哭呀?”
颜隙摸了摸脸颊,果真触到一片湿意,竟不知不觉淌了泪。
他谨记男儿有泪不轻弹的原则,赶紧用帕子擦了擦,却忘了这帕子方才擦过鼻血,血与泪混成一团,登时将那张俊俏明朗的脸庞擦成了一个大花猫,看起来更加狼狈了。
唐姣“诶呀”了一声,夺过他手中的脏帕子,摸索了新帕子出来塞进他手里。
难道是因为刚才撞得太狠了?直接将泪腺撞出毛病了?
她疑惑地想,不对啊,她刚才被狠狠地撞了一下,如今也将眼泪缩回去了。
正想着,又听到面前的少年闷闷地问:“你现在快乐吗?”
这是什么问题——唐姣转过去看了看其他两个人,那两人一个耸肩一个摊手,表示不知道颜隙忽然抽了什么疯,于是唐姣斟酌片刻,回答道:“嗯......我很快乐啊。”
颜隙沉默着点点头,将脸上擦干净了。
他很苦情地皱巴着一张脸,说道:“是吗?那就好。”
一旁的珩清双手抱胸看了半晌,此时出声道:“好了,该去看诊了。”
唐姣指了指自己:“我也可以去吗?”
她一直想找个机会去看看李少音那边的情况。
珩清很莫名:“你不跟我们一起去,你要去哪?你不修习了?”
若是再不打断他,唐姣觉得他要说出“我就知道你为爱痴狂不顾修炼了”的话,于是赶紧连连摇头,庄重地发誓:“我是那种人吗?我是说,对,我当然也要一起去!”
珩清这才没说什么,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朝李少音的洞府走去。
合欢宗是唐姣的地盘,自然由她来引路。
说实话,她好像也没有去过李少音的洞府。
大多时间,她都呆在药王谷的,比药王谷的弟子还像药王谷的弟子。
李少音的洞府名为“扶秋”,紧挨着她姐姐的洞府,位于主峰的西南一侧。
唐姣叩开洞府的大门之际,李少音见到她,一时有些怔忡。
她双眼红肿,大抵有些恍如隔世的感觉,如今见到唐姣,心底才浮现一种真实感,向来能说会道的嘴开了又合,下意识想要抱住她,看到她身后的那几个人又给止住了。
唐姣主动走近一步,抱了上去。
口中轻唤道:“李师姐,好久不见。”
李少音比她高了一截,愣了片刻,随即将头轻轻靠在她的颈间。
唐姣听到这个向来明媚的女修喉间泄出一丝呜咽,好似困兽,压抑到了极致,心中也揪了起来,朝珩清等人示意道:“要不然,师父你们先进去吧?我稍后就过来了。”
从徐沉云口中,她知晓珩清已经来过这里许多次了,不至于找不到路。
珩清来此只是为了看诊,对李少音与昙净之间的纠葛不感兴趣,总不能站在这里等她们结束,稍一颔首,便领着颜隙、楼芊芊、梁穆三人进去了,李少音也没有阻止他。
等四个人的背影彻底消失后。
李少音忽然大哭。
“你也是——昙净也是——一个二个全都是不省心的!”李少音一边哭,一边说,“我让你别回来,你偏要回来!你知道我从姐姐口中知晓这件事的时候有多后怕吗?还有昙净,一声不吭地就去了不周山!要是你们两个真有什么三长两短,我怎么办啊?”
唐姣感觉到眼泪滑进衣襟,拍拍师姐,“好啦,好啦,是我的错——”
她说:“我不是平安回来了吗?”
“你现在跟我马后炮有什么用处?”李少音表示我不听我不听,“我一夜之间,分别听到‘大师兄入魔了’、‘小师妹冲出去救他了’以及‘昙净险些丧命于不周山’三件事,你可知道我当时是什么心情?若不是柳海棠拦着我,我非要把你抓出来不可!”
她说完,又恶狠狠地掐住唐姣的脸蛋。
唐姣含含糊糊地说道:“师姐那样说了,我更不可能不回来了呀!”
“你逆反期到了?”李少音擦了擦眼泪,“让你不干什么你非要干。”
唐姣说:“我也是迫不得已嘛,不过,至少结局是好的。”
看到唐姣的脸蛋都被掐红,像是浇上一层红糖的糯米,李少音激动的情绪这才渐渐地平复下来,松开手,眼睫上垂着摇摇欲坠的珠子,叹息道:“我也不是不能理解。”
“如果我早就得知了昙净走入浮屠之棺,我也会选择追他而去的。”她说,“我到现在都很难想象,我们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竟然还吵了一架,我不知晓那是最后一面,他知晓却故意不说,直到现在我还心有余悸,不敢想象如果他真的死了我该怎么办。”
唐姣听着......听着,感觉有点不对。
李少音怎会将她与昙净的事同自己与徐沉云的事对比?
是无意之举,还是——
那边,李少音还在继续说:“其实我知道你成功之后很高兴,我当然不希望大师兄就此死去,整个合欢宗的弟子都不希望看到惨剧发生,这些年来,我们受他照顾良多,他是个值得尊敬的师兄。我原先得知了你喜欢他这件事之后有些无法接受,但是这段时间我也想了许多,你们都是很冷静的人,若是情难自已,想必也不是我们能干涉的。”
唐姣忽然抓住了李少音的手腕。
李少音后续还有许多话要说,冷不丁被打断了,茫然道:“嗯?”
唐姣从牙缝中憋出一句:“师姐,我不是很明白,你到底在说什么?”
李少音宽慰地摸摸师妹的脑袋:“没事,师妹,在师姐面前你不用瞒了。”
她说出爆炸消息:“我知道你喜欢大师兄的时候还很痛心,生怕你受到情伤,不过这段时间看到大师兄对你那般上心,我也就稍微放心了,看来你们都对彼此很在意。”
唐姣:“啊?”
李少音:“啊?”
唐姣:“我有点儿混乱......师姐是怎么知道的?”
李少音说:“柳海棠告诉我的,那天晚上我联系你本来是要说这件事。”
唐姣大吃一惊,“柳师姐?怎么可能?”
这才过了多久啊,怎么好像全修真界的人都知道他们之间有一腿了?
李少音耸耸肩,“我也不知道柳海棠是怎么看出来的,她一向不甚关注这些,结果忽然爆出个猛料,我心里觉得奇怪,但是先被你的事情吸引了,就没有深入询问她。”
唐姣沉默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问道:“宗门的其他人知道这件事吗?”
李少音说:“应该只有我和柳海棠知道,其他人只当你是有情有义的好师妹。”
这是不幸之中的万幸。
唐姣回忆,宋枝同她聊天的时候确实说过“我听说李师姐和柳师姐得知你在大师兄的洞府住下了,大吃一惊,一度想将你接去她们洞府住”这种话,不过她没怎么在意。
原来她们是因为知道真相所以才这么紧张的吗?
李少音露出八卦的神色,小声说:“所以你们这段时间进展如何?”
唐姣不动声色地想要糊弄过去:“师姐现在不是应该去看看昙净法师吗?”
李少音摆摆手,“哎!他现在有人看着,不重要,我少看一眼他又不会死了。”
你方才哭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李少音说:“心上人不辞辛苦来救自己,大为感动,这下发现是双向奔赴,立刻同居,表露心迹,干柴烈火,情意绵绵,酒暖帐深,颠鸾倒凤......不对,吻痕在哪?”
唐姣推开凑过来瞧的李少音:“没有你说的那种东西啦!”
李少音:“可恶!到底是谁不行?”
唐姣苦哈哈地说道:“不是师姐你说合欢宗的弟子不能在一起的吗?”
“我说不能在一起双修,没说不能在一起那个什么!我说你和大师兄两个人也真是的,今朝有酒今朝醉,你们啊,就是太理智了,何必活得那么清醒呢?想当年,我破昙净的道身之际,也没想过我以后会不会倒霉啊。”李少音说到这里的时候,忽然压低了音量,笑得像偷腥的猫,“我悄悄告诉你,我发现,昙净重活了一遭,他眉心的朱砂痣又回来了,你懂我的意思吧?若不是看在朱砂痣的份上,我可不会这么容易原谅他!”
唐姣:“你又要破一遍昙净法师的身......?”
李少音说:“势在必得。等他醒来,你看我表演。”
她得意洋洋地说着,话锋一转,又绕回了唐姣的身上,“小师妹,听我说。你今天晚点再回去,走之前先和我喝点酒,差不多微醺就行,要是喝得烂醉如泥就不好了,要醉不醉的正合适。大师兄见你一直不回来,肯定是要担心地出来找你的,到时候我从中推波助澜,说是我们师姐妹许久未见,一时高兴,多喝了一些,将你交给他。他将你带回洞府,你借酒意上头,一边喊身上好热一边去贴他,偷偷扒他的衣服,先斩后奏。”
李少音说得实在太熟练。
唐姣不得不怀疑她当初就是这么磨的昙净法师。
她说:“要是他推开我呢?”
李少音矢口否认:“不可能!绝无可能!”
唐姣说:“如果,如果真的发生了,那我该怎么办?”
李少音说:“那你就顺势倒在地上,眼含泪光地看他,要是他说‘我最讨厌你这样的女人了’拂袖离去,嘭地一声将门关上,你就赶紧爬起来看看他是不是离开洞府了,如果他真的离开了,你别伤心,先将他洞府里值钱的东西,法宝之类的打包带走——”
唐姣笑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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