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观山眠
第四个人一进来就目标明确地朝冰棺冲去,手持禅杖,方明舟倒是将他看清楚了,主要是脑袋反光,能猜到是个佛修,至于这第五个人冷飕飕地瞥了他一眼,也追去了。
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太突然了。
眼见着他们打开了冰棺,方明舟才登时反应过来,剧烈地挣扎起来。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何擅闯洞府!”他大骂道,“我就快成功了——不要碰我的鼎,也不要碰冰棺!都给我住手!我炼制丹药这些年没有招惹任何人,你们都——”
箍住他手臂的人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挥手将洞府外的阳光敛去。
他的声音很冷静,很平和,也很熟悉,说:“方长老,我是徐沉云。”
方明舟一下子哑了火,他转过头,看向身后的人。
长久陪伴他的黑暗又回来了,他眨了眨眼睛,这下看清楚了。
确实是徐沉云没错。
他讷讷道:“徐沉云?你小子不是、我听李裳眉说——”
徐沉云无奈道:“这个......说来话长,总之我如今没事了。”
等等,如果这是徐沉云的话,那其他几个人又是?
方明舟猝然回头,看向其他几个在他脑子里形象很糟糕的歹人。
接管了炉鼎,没有让丹药或是火势产生半分异常波动,精确到让人觉得有点恶心的那个丹修,不是那药王谷的死洁癖,又是何人?感觉到他的目光,珩清一脚踢开了脚边过于碍事的杂物,尘埃飞溅,他脸色又差了许多——方明舟咬牙想,这是老子的洞府!
而在旁观察火候,时不时交流两三句,交给珩清他所需要的东西,动作老练,措辞准确的那个小姑娘——方明舟想,这不是我的小徒弟吗?我怎么感觉她好像已经是六阶丹修了?话说回来,她怎么感觉好像和珩清很熟悉的样子,她为什么要喊他“师父”?
信息量太大,方明舟忽然不知道先说谁好了。
冰棺旁,口中念念有词的人,低眉垂眸,神色悲天悯人,身上散发出金色佛光,与此同时,卿锁寒的身上竟然也燃起了光芒,遥相呼应——方明舟想,这个好像是昙净法师吧?那个被称作佛子的佛修?这人怎么会跟合欢宗扯上关系,他是一点也想不明白。
剩下那位更是重量级,从未向任何人屈膝的、高贵的龙族帝君,此时却单膝跪地,执起棺中人的手,纳入掌心中,神情异常温和的看着她,将她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说什么“没事了,皇兄在这里”——方明舟怒火攻心,大喊道:“卿燃渊你别碰她!”
骂归骂,闹归闹,方明舟还是能看出来,这些人似乎是在帮他的。
毕竟他一直以来未能达成的最后一步,就在这四个人之间如怒涛般奔流,雕琢,卿锁寒的魂魄渐渐沉入洞府之中,蓝色的光芒充斥了整个房间,甚至盖过了灵石的火光。
方明舟吸气又吐气,几次之后,最终麻木地吐出一句:“我错过了什么?”
徐沉云给出了肯定的答案:“错过了很多。”
作者有话说:
方明舟be like:只看了开头和结尾
第117章
◎“以九州联合,共御阴火,荡平大灾。”◎
随着魂魄进入鼎中丹药, 最后一味缺失已久的材料,终于在此刻齐全。
珩清拂袖揭开鼎盖,散发着浓郁药香的九转回魂丹出现在众人面前, 呈紫粉色,其上有淡淡的金色丹纹,亦有游龙环绕, 发出震鸣,被真气托着,飘向身在冰棺中的人。
卿燃渊扶起卿锁寒,掌心贴在她的颈后,将那枚丹药引向她微启的唇齿。
丹药入口即化,有了魂魄的牵引, 很顺畅地从卿锁寒的喉间滑入,这从未有人炼成过的极品丹药在瞬间发挥了自己的功效,以肉眼可见的, 卿锁寒的胸膛逐渐有了起伏, 原本苍白的脸上出现了淡淡血色,眉头似蹙非蹙, 仿佛还沉浸于一场过于漫长的梦境。
当所有人都将注意力放在慢慢苏醒的卿锁寒身上时,唐姣却回头望向另一角。
在那里,站着方明舟和徐沉云。
徐沉云已经将事情的经过大致解释给了方明舟。
很难形容方明舟那是一副怎样的神色, 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他胡乱用袖子在脸上抹了一把,语气如常, 就是眼眶似乎还有些泛红, 说:“原来是这样啊, 真是的。”
他推了徐沉云一下,又让他去看看卿锁寒怎么样了。
明明他才是那个数十年如一日的,盼望着她能够归来的人,如今却退缩了。
方明舟就只是站在距离冰棺最远的那一角,无奈而又怀念地望着人群中的卿锁寒。
这样啊。唐姣想,他是在痛心,即使最后救回卿锁寒的人,也并不是他。
虽然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若不是有方明舟在前,他们不可能完成最后一个步骤。
但是方明舟过不去自己心里的那个坎儿。
他已经在这件事上踟蹰太久,也牺牲太多太多的东西了。
他当初有多么意气风发,如今就有多么落魄潦倒,好似话本中的侠客,尚未大展拳脚,就已经被世事的汹涌洪流所裹挟,迫不得已归隐山中,可他想要的并不是归隐啊。
世人都说他攀附高枝,说他一介八阶丹修,配不上龙族的圣女。
这些流言蜚语,方明舟都认了。
但是他唯独不能接受、也畏惧面对的,是卿锁寒失望的眼神。
徐沉云没有询问方明舟为何声音带着哽咽,他点点头,走向洞府另一角,却只是站在了一直望向他们那边的唐姣身边,朝她摇了摇头,轻声说道:“你我都帮不了他。”
此时的安慰,对方明舟来说,也只是莫大的羞辱罢了。
唐姣想,她的确很想过去,可是如果她过去了,方明舟又要强撑着笑脸,用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问她,最近怎么样,你炼丹如何了,经历了什么......却只字不提自己。
她不想这样。
所以唐姣沉默着点点头,和徐沉云站在那尊逐渐变得冰冷的炉鼎旁。
几乎所有人都在关心卿锁寒那边的情况。
只有身为合欢宗弟子的这两个人,比起卿锁寒,更关心方明舟。
毕竟卿锁寒的苏醒已成定局,可方明舟......他又何时能得到解脱呢?
她看到方明舟似乎在与自己斗争,很挣扎的神色,而后又释然,可这释然是很痛苦的释然,是名为“我承认,我确实很平凡”的释然,他像是脱了力一般,缓缓地靠着石壁坐下来,曲起双腿,捂住脸庞,在触到脸上的胡茬之际,又如同被针扎了般的疼痛。
另一边,卿锁寒睁开了眼睛。
许久未能看到的景象涌入视野,传递给大脑。
她缓缓眨了眨眼睛,一时未能习惯的干涩眼眸中挤出一滴泪,顺着脸庞滑入衣襟。
有人拭去了她的泪水,抱住她,将头埋在她脖颈间。
卿锁寒其实还没有反应过来,但是听到他说“我终于又见到你了”,也知道这是谁了,卿燃渊特地将银甲卸去,免得硌到她,确实十分体贴,他声音刻意压低了,但还是难掩尾音颤抖,至于抱得这样紧,大抵是不愿露出怯弱的一面——他确实是这样的人。
于是她环抱住自己的兄长,手指很熟练地抚摸他后脑勺那微翘的发尾。
一面安抚道“抱歉,让皇兄为我担心了”,一面眼神不住地梭巡,似乎在找人。
很奇怪,卿锁寒暗暗地想,她猜到自己睁开眼睛就会看到自己的兄长,但是,除此之外,另一个原本最应该出现在她视野中的人却并没有出现,眼前乌泱泱一堆人,偏偏她最想念的那个人不在,他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像以前那样非常沾沾自喜地来邀功吗?
珩清在问:“身体可还有何不适?”
昙净在问:“卿真君,其他六人如今如何了?”
卿燃渊在说:“我还以为我要失去你了。”
卿锁寒分出神来一一对答。
“并无不适,珩真君炼丹技术超群。”
“其他六人如今应该还在深层地域静候,退居一隅保存实力,养精蓄锐。”
“你没有,今后也不会有,皇兄,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找我的。”
四处飘忽张望的视线终于从缝隙间瞥见了可怜兮兮窝在角落里的人。
卿锁寒从卿燃渊的怀中挣出来,凝望着他的眼睛,缓声说道:“等会儿再对我说教吧,皇兄,我此时还有话要对一个人说——时间还很漫长,足够你我相处,不是吗?”
卿燃渊当然知道她口中的这个“一个人”是谁。
但是,他这次难得没有出手阻碍,沉吟片刻,将额头抵在妹妹的额头上。
龙族的角就生在那里,尽管法决隐去了,磨蹭之际仍然能感觉到丝丝的痒意。
这自孩提就有的小习惯,一时间让卿锁寒恍惚觉得回到了小时候。
她小时候有太多恐惧的事物了,若是睡不着,卿燃渊就会坐在她的床沿,用很生硬的语调讲一些并不好笑的笑话,等到她昏昏欲睡之际,他就俯身过来,用枝桠般盎然生长的龙角轻轻磨蹭她尚未长全的小角,伴随着他的“晚安”,就是最有效安心的法决。
天海一战过后,遍地都是同胞的尸骨,血海漫漫,永无尽头。
一夜之间,所有事都变了,他们兄妹二人被迫成长,承担起族人的痛苦。
卿锁寒是知道的,卿燃渊的所有偏执,所有的不安定,都只是因为他那枯骨铸就的深渊王座旁,就只有自己一个人而已,除了自己以外,再没有谁有资格与他并肩而立。
时间回到现在,卿燃渊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他撤去身子,龙角也分离,侧身为她让开了一条道,“好,你去吧。”
......
唐姣没注意到那边的谈话,光在看方明舟的状况了,忽而感觉一阵清风掠过,定睛一看,是卿锁寒,她已经褪去了方明舟套在她身上的宽大里衣,龙鳞在身上起起伏伏,随呼吸而翕动,编织成浅蓝色的曳地长裙,腰际系有明珠与金饰,象征她圣女的身份。
这位高洁的、毫无瑕疵的圣女,走到方明舟面前,静静地看了一阵。
方明舟对此没有察觉,他还沉浸于自己的情绪之中,直到——
直到卿锁寒忽然蹲了下来,抬手将那件衣服罩在她与方明舟的脑袋上,遮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将房间内所剩无几的光亮也都遮蔽去。他猛然抬头,只看到一片黑暗之中的那双金色龙眸,如同穷途末路之人,与深渊对视时,会不由自主的感到一阵心悸。
方明舟早知道自己会与卿锁寒对峙,逃不掉的。
但是他没想到时机竟如此突然,让他有些猝不及防,下意识朝后退缩。
什么胡子没刮啊、衣裳不干净啊、蓬头垢面的,不知道多久没打理过自己了,此类种种纠结的小心思刚涌上心头,卿锁寒就箍住他下颔,胡茬蹭过指腹,有点刺刺的疼。
卿锁寒问:“为什么躲在这里?你不想见我?”
方明舟移开视线,“没有。只是我胡子也没有刮......”
话说到一半,卿锁寒凑过来亲了他一下,又说:“嗯,还有呢?”
方明舟一下子失语了。
卿锁寒眼睫低垂,指尖划过他嘴唇上方那扎人的胡子。
“只是因为这样的理由?”她语气很闲散,很平和,让方明舟想起,这对兄妹中,她是负责出谋划策的那一个,而卿燃渊是负责打仗的那一个,她游说众人,略施小计,就能巧妙地操纵对方的想法,大抵那时候,她用的就是这般语气,“是吗,方明舟?”
沉默持续了半晌。
方明舟艰难地从唇齿间吐出一句话:“我没能救下你。”
卿锁寒认真地说:“你怎么没有?是你炼制的九转回魂丹将我引向此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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