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观山眠
胡乱聊了一阵之后,天色渐晚,李少音好不容易来一趟,决定暂住一晚。
“明天我就得回去了,其实我最近倒是没什么事情,主要是要把银月兔带回去,否则洛翦星要饿得掉眼泪珠子了”,她是这么说的,然后抬手示意唐姣往里侧再躺一些。
至于银月兔,由于身形庞大,被李少音一脚踹到床角,不得已窝成了球。
这床并不是很大,唐姣和李少音的肩膀贴着肩膀,有点热。
许久没有睡过觉的两个人沉默了半晌,然后李少音首先鲤鱼打挺翻了个身。
她说:“嘿,我好久没和别人在一起睡过觉了,要不然我们聊会儿天吧。”
实际上,上一次还得追溯到她小时候和姐姐一起睡觉那么久远。
唐姣跟李少音几乎聊了半天,彼此都聊得口干舌燥,不过,听到李少音这句话,唐姣也翻了个身,将手臂搭在枕头上,侧向师姐,说道:“聊一聊师姐双修的过程吗?”
李少音托着下颔,感叹道:“小师妹你表面上看不出来,其实还挺坏的啊。”
她们倒是聊起来了,而角落里的银月兔:我还要睡觉哪!!!!
它刚一动,李少音就警觉道:“有意见憋着。”
唐姣干脆把它捞过来,揉成白面枕头,圈在手臂里。
她笑吟吟说道:“坏不坏另说,师姐说好了要讲,不会不肯讲吧?”
“我讲,我讲总行了吧。”李少音无奈道,“特别允许肥兔子跟着一起听。”
银月兔想说,它真的不想听,可惜唐姣把它圈得死死的,它扭了两下,小姑娘的整个脑袋就都靠了过来,枕在它肉乎乎的身体上,它没办法,只能跟着听李少音的故事。
月色上壁,夜风寂静。
李少音逐渐陷入了回忆。
她缓缓地说道:“那是一个阴雨天......”
作者有话说:
一个残酷的事实:笨蛋小颜不是男二,是男三。
男二另有其人,虽然出场晚,但确确实实是拿了男二剧本...
颜隙,一款在别的文里可能是男主,在本文却因为过于迟钝被发了好人卡的男三。
第54章
◎左右不离佛法,从来不谈红尘。◎
风声稀疏, 细雨入帷。
作为合欢宗的弟子,李少音十分闲散。
她偏爱佛修,尤其偏爱那种冥顽的, 越是高不可攀,越是道心坚定,越能激起她的征服欲, 为此,李少音也欠下了许多因果,每毁一桩道心,她倒霉的程度就更进一层。
听到这里的时候,唐姣问:“师姐不是凭感情双修的?”
“是啊。”李少音理所当然地回答道,“我平等地喜欢他们每一个人。”
然而她的喜欢是短暂的, 追求的时候有多么热烈,得到手之后就有多么冷淡。
眼见原本不染纤尘的佛门子弟跌落佛坛,抛却了以往的矜持端正, 对她百般呵护, 李少音表面上还是笑吟吟的,实际内心的冲动却越来越淡, 很快就找个借口把人踹了。
李少音全凭感情行事,喜欢就竭尽全力搭讪,不喜欢的时候冷得像捂不热的冰。
被她踹掉的那些佛修最终怎么样了, 她没有了解过。
如此几百年,她臭名远扬,整个佛门上下没有哪个佛修不知道她的事情。
“那时候,佛修们都躲着我, 你知道吗?明明是人高马大的男修, 却偏偏躲我这么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那场面别提有多好笑了。”李少音说道,“但是我当时最多的就是烦恼,以前我基本上找人双修都是无缝衔接的,就因为他们都躲着我,我已经将近二十年没有跟人双修过了。我也想过找其他修士,不过看来看去还是佛修最香。”
那个阴雨天,李少音实在忍不了,披衣出门了。
出家人以慈悲为怀,所以她没有撑伞,也没有用真气护体,整个人像一只湿漉漉的鸟雀,纤细瘦弱,就等着哪一位发了善心的佛修向她伸出援手,她就好借机顺水推舟。
坏消息是,佛门已经明令禁止了她踏入。
所以李少音在门外游荡了半天,如同冤魂,濡湿的碎发贴在额头上,眼睫被雨水压得向下坠,一颤一颤的,嘴唇微微泛白,平日里高傲明艳的样子全无,她自己见了都觉得楚楚可怜的程度,就这样了,都没有一个佛修敢将她请进来,最多只是远远地看着。
有佛修心下不忍,道:“李姑娘,要不然你就回去吧。”
“回去?回哪里?”李少音装傻,眉头微蹙,好委屈,“外面好冷啊。”
她装模做样了半天,对面都没有反应。
于是李少音又擦了擦眼角不存在的泪水,说:“小师傅,可以让我进去避雨吗?”
众佛修面面相觑,从彼此的眼中都看到同样一句话:这个女修确实没救了。
他们摇摇头,一个二个从李少音面前过去,李少音连门都进不去,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犹如肥羊一样从眼前晃过,指腹转动着手持,嘴里念念有词,似在为她洗脱罪孽。
“我气死了。我有什么罪孽需要洗脱?”即使在回忆的时候,李少音也是咬牙切齿的,说道,“我不过是在毁了十几个佛修的道行之后,抽身而去,寻找下一个罢了。”
嗯。
好吧。
唐姣想,如果这件事发生在别人身上,她会对那个人敬而远之。
不过,如果这件事是李少音干的,那么——她说:“嗯嗯,确实如此。”
“我不死心,又在佛门前徘徊了很长时间,雨越下越大,即使是我也感觉到有些寒凉,为了勾搭一个佛修,去生一场风寒,我觉得实在不划算,所以只好离开了。”她说到这里,顿了顿,“就在这时,一把黑色的油纸伞挡在我的头顶,替我遮去了风雨。”
李少音原本已经万念俱灰了。
她被这突然之间撑过来的伞吓了一跳,抬起头看过去。
目光的尽头,是一个相貌俊朗的男子。很难想象他居然是个佛修,毕竟在李少音的印象中,佛修的性格基本都比较宽和温厚,而眼前这个佛修,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其实是有些冷漠疏离的,只是这种初印象在他将手中的伞递到李少音手中的时候就变了。
李少音愣愣地接过他递过来的伞,感觉伞柄上还残存一丝体温,是温暖的。
对方的声音意外的很柔和,适合睡前讲故事,眉眼一低,说:“撑着伞走吧。”
做完这一切之后,他就转身离开了。
雨水落在他的肩膀上,溅起点点斑驳水珠。
唐姣问:“师姐就这么动心了?”
李少音说:“当然——小师妹你别笑,难道你能拒绝雪中送炭?”
唐姣不回答她,唇边仍噙着揶揄的笑意,手里捏了捏银月兔的耳朵。
李少音托着脸颊,继续说道:“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的眉心点着一颗朱砂痣,如同佛陀之血,不知道你能不能拒绝,反正我是无法拒绝,挪不开视线。”
她说:“从那个雨天开始,满打满算,我整整追了他一百年。”
李少音连佛门都没能进去,每天算着时间蹲点,一开始对方出门布道,看到她站在门口笑盈盈地向他招手,他还有点惊讶,到了后来就习惯了,也没有问李少音是怎么知道他的行程,总之,李少音来找他,他就同她说两句,左右不离佛法,从来不谈红尘。
和其他佛门子弟不同。
其他人的心是一汪平静的湖,而他的心是一汪没有生机的死水。
佛修平等地善待万物,热爱万物,而他却是对佛法以外的东西不感兴趣,那种冷眼旁观的感觉,如同经历过生死之后看淡了人生,他说,万物自有秩序,唯有顺其自然。
这时候李少音就要说了:“那禅师当初向我递了一把伞,也是命中注定吗?”
对方闻言,睁开眼睛,望向躺得歪歪斜斜,不成章法的红衣女修。她衣襟稍散,露出一片洁白的皮肤,锁骨似湾,妍姿巧笑,抬起微挑的眼尾望着他,此情此景,连佛陀都要敛眉,然而他却不为所动,手中念珠又缓缓转了一圈,说道:“亦是命中注定。”
李少音翻身支起身子,问:“没有别的原因?”
对方如此答道:“没有了。”
要是别人,这时候就该知难而退了。
可惜这是李少音,她不知道在佛修这里吃了多少次闭门羹了。
这种拒绝非但不会让她偃旗息鼓,反而会让她越挫越勇。
“其实他当时的话,如今回想起来,确实没说错。”李少音叹息道,“因为我毁了太多佛修的道行,因果轮回,借他之手全报应在我身上了。以前都是别人恨不得将心掏出来给我看他爱不爱我,如今却成了我想掏出心让他看一看,满嘴谎话已经是过去了,我说的一字一句都是真实的,他却不信,不止不信,我端到他的面前他都不看一眼。”
唐姣问:“要是他答应了呢?”
李少音想了想,“可能我会把他踹了。”
“不对。”她又说,“他这样难搞,我恐怕要犹豫一段时间。”
唐姣嘴角抽了抽,想,他们之间能有如此纠葛,李少音功不可没。越是对她热情,她就越是冷淡;越是对她冷淡,她反而越热情,对方是在无意之中拿捏住了这一点啊。
一念至此,她追问道:“那师姐是怎么和他在一起的?”
“我有一次不小心中了情毒。”李少音刚说出口,看到唐姣的眼神,竖起了四根手指,说道,“我对天发誓,那情毒绝对不是我下的,我干嘛要对我自己下这种毒啊?我对我的魅力可是很有自信的,不需要这东西来证明我自己,真的就是不小心中的招。”
她说:“然后我竭尽全力、跌跌撞撞找到了他。”
唐姣:“中了情毒能走那么长时间吗?”
李少音哽了一下,斩钉截铁说道:“这就是爱情的力量。”
唐姣:“好的。”
身中情毒的女修眼神恍惚,攀住不可玷污的佛子,头一次放肆地将脸贴在他脖颈,藕臂绕住肩膀,呼出的热气似丝线缠绵,软着声音央求他帮忙,至始至终,他都一声不吭地听着,指腹滑过一枚又一枚念珠,既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手臂搭在膝盖上,任由李少音使尽浑身解数,他都没有抬手触碰她一下,唯有微微急促的心跳暴露了心绪。
李少音半天得不到回应,一时气急攻心,起身就走。
“好啊,你不帮我,自然有人愿意帮我了!”
她转过身,衣袂的铃铛晃荡,清脆刺耳,不似木鱼声声温润。
刚走出去没两步,李少音就被拉住了手腕,她晕晕乎乎地将视线追过去,看到她方才无论如何也无法撼动的那尊佛像,终于从蒲团上站了起来,他的目光像是玉山崩塌,寸寸迸裂,神色倒是一如既往的没有变化,一字一顿,对她说道:“好,我帮你。”
李少音说到这里的时候,脸颊微红,装模做样地低咳一声,说道:“接下来的事情我就不细说了,总之,就是你想象的那样。第二天我清醒过来的时候,口干舌燥,浑身酸痛,衣服也撕碎了——起先我还以为是他干的,结果经他一提醒,我才回想起来好像是我自己动的手......不过谁动的手这个不重要啦,重要的是我终于把人追到手了!”
她当时勾着那人的脖子,指尖划到他胸膛。
弯着眼睛,笑得很是狡黠,问道:“禅师,你说命中注定,可曾预料到此事?”
李少音原本也没想从他这里刨根问底问出个答案。
岂料他沉默半晌,淡淡地吐出四个字:“未曾预料。”
唐姣配合地感叹了一句:“哇——”
结果李少音露出了痛苦的神情,狠狠地叹了口气,说:“你是不是以为在这之后我们两个就甜甜蜜蜜了?我当时也这么以为的。结果,从那天之后我连续很长时间都没有见过他,佛门甚至特地为我添了一层禁符,我这下真的只能在门外观望了。而且由于我破了佛子的道行,我从那天起就开始倒霉了,下雨伞破了,吃饭碗碎了,画符笔断了,此类种种,不堪回首。直到五十年后的今天,那种倒霉的势头都没有要消失的意思。”
“这种日子大约持续了半年吧。”她说道,“以我的脾气,能忍这么久已经很不容易了,佛门下禁符,我就劈符,径直闯了进去,想要找他讨个说法,结果在他常待的殿中,我没有看到人在哪里,只看到一叠袈裟,还有一捧灰,旁边的念珠确实是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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