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山野行月
晏行寂的意识终于回来。
几乎是在一瞬间,他的脸色瞬间苍白如雪,垂在一旁的手用力攥紧到骨节泛白,喉口处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一般,脊背上一阵生寒。
他又做错了。
他又惹她生气了。
他为何总是做这些她不喜的事情。
青年眸底泛红,鼻尖酸涩心底恐慌,瞧见司黎微微喘气冷冷淡漠瞧着他的样子,只觉得心肝都要碎了。
他几乎不敢看她。
被碾碎筋骨也未曾落泪,独自面对数万浮屠恶鬼也不曾后退,数次命悬一线亦不曾害怕。
可在这一刻,他慌张地想要逃离,只觉得她的眼神像是一把利刃,从里到外将他分割开来。
“阿……阿黎,是我的错,我方才没忍住,对不起……”
司黎尚未说话,晏行寂又小心翼翼来牵她的手,“阿黎,你打我骂我都可以,给我几刀也没关系……”
但是别丢下他。
他一张清隽的脸依旧淡然,但死死攥起的手和泛白的骨节,以及不敢直视她的眼神,却还是透露了自己的慌张无措。
司黎并未管他,甩开晏行寂握着她的手,径直从他身旁下了床。
她的内衫从身旁而过,清香远离他,晏行寂伸手想要去够她,可却只抓到她的一片衣角。
他颓然闭上眼,绝望地等着她接下来的审判。
可却只听到司黎说:“这香不对劲,里面还掺了东西。”
晏行寂长睫轻颤着睁开眼,动作僵硬地回身去看。
司黎纤瘦的身影背对着他,语气平淡安静,听起来并未有怒意。
“阿黎?”
司黎回头来看他:“晏行寂,这屋内的熏香不太对劲,会让睡着的人睡得更沉,迷失在大梦中。”
她虽然睡觉不老实,但也不至于睡得这般死,还做了那种荒谬奇葩的梦。
无心后司黎鲜少做梦,常常一夜睡到天亮。
方才她与晏行寂那般热吻,她竟然都未醒来,而晏行寂心智这么强大的人也能沉迷在这种……梦,应当也是受了这熏香的影响。
司黎下意识将晏行寂的异样归咎于熏香的影响。
她并未觉得有什么,毕竟与晏行寂也是做了一年的夫妻,况且晏行寂也是因为伤还未好透,一时不察被这香钻了空子。
司黎觉得自己很大度,对盟友应当多些关怀。
她转过身去灭了那些熏香,布下术法在榻间,隔绝了床粱沾染的香气,确保两人再不会闻见这些气味后朝晏行寂走去。
司黎刚脱鞋上床,便瞧见晏行寂苍白毫无血色的脸。
她柳眉微拧:“你怎么了,我已经把熏香灭了,你若是还难受我便为你念清心咒。”
晏行寂僵硬扭头看她,眼前的少女红唇上还沾染着水光,方才她那般在他怀中,他们那样亲密。
以往的阿黎总会羞红了脸,可如今的司黎,双目毫无波澜,眸底没有一点情绪。
没有对他的情动,没有羞郝,没有担忧。
她只将这归咎于熏香的影响。
她一点也不在乎方才他们的事。
他忽地笑出了声,眼眶却渐渐红润:“阿黎,我没有中熏香。”
司黎一愣:“什么?”
晏行寂眸底一片猩红,对上她毫无情绪的眸子,心底那股绝望铺天盖地涌来,像是破罐子破摔般道:“我并未入梦,我想亲你不是因为熏香。”
他看着她,一字一句,声音沙哑低沉: “我就是想亲你,只想亲你,我想了三百年,想的要发疯了。”
“我不仅想亲你,我还想你只能在我怀中攀附着我,容纳我的所有,与我共赴极乐。”
司黎眉头越皱越紧。
晏行寂闭了闭眼,喉结干涩上下滚动着,“我妄想得到你,我对你从不清白,方才我做的一切都是自己的妄念作祟。”
他修长的手攥起,骨节泛白,往日清冷矜贵的人此刻声音哽咽颤抖:“阿黎……我想你爱我。”
司黎只觉得他有病。
她眉头紧蹙满脸无奈:“晏行寂,你答应过我这段时间内不谈我们的事情,当务之急是找到背后操盘那人,还要青霄剑宗失踪的弟子。”
晏行寂唇瓣微微翕动,对上司黎毫无情绪的眼眸,只觉得心底凉成一片。
即使他那般表白心意,她也依旧是这副平静冷淡的模样,没有生气,没有羞郝,没有情动。
什么都没有。
曾经她的心真诚地热爱着世间万物,包括他。
现在的阿黎即使与他再亲昵,也毫无情动,宛如一潭死水。
司黎并未理会他,从他身边越过去翻到里侧,拉过自己的被子钻进被窝,随后清淡的声音传来:“睡吧,我已隔绝了熏香,天快亮了,明日还有事要做。”
她闭眼再不管身后的晏行寂。
身后的青年像是死了一般寂静,许久之后,床榻轻微塌陷,他躺下她身边。
许久之后,久到司黎快要睡着了,意识昏沉间,一双手轻轻将她连人带被子揽入怀中。
背对着晏行寂的司黎睁开眼。
晏行寂似是知道她还没睡,清润沙哑的声音响起,“阿黎,从小无人教我如何去喜欢一个人,如何去留住自己喜欢的人,我幼时摸爬滚打,喜欢什么便会失去什么,到最后再也不敢开口说喜欢。”
“与你成婚从一开始就是我高攀,你是唯一一个对我这么好的人……起初的我太害怕你只是玩玩,后来的我太想抓住你了,以至于做了许多错事。”
“我不是对你冷漠,我只是不知该如何去说那些情话,我别扭地想要给你自以为你喜欢的东西。”
司黎感觉到他靠了上来,搭在她被子上的手收紧,隔着一层被子她似乎也能感知到他的胳膊在微微颤抖。
“成亲之时我说一辈子以命相护,会让你成为全天下最尊贵最快乐的女修……可我一件都没做到。”
“我不该让你对我积攒太多失望以至于死心,不该在你被沧溟镜取心之时未护住你,不该让你弃了刀法,不该让你背井离乡隐姓埋名三百余年。”
“我第一次喜欢人,也是第一次做人丈夫,可是阿黎……对不起,我太让你失望了。”
他将她死死揽在怀里,声音哽咽喑哑的不成样子,颤抖的声线好似哭了一般。
司黎不知该说些什么,内心一片平静,脊背贴着身后之人微微颤抖的胸膛,纤细的身子被他牢牢箍在怀中,周身都是晏行寂的气息。
“晏行寂……”
“阿黎,我知道此生再也得不到你的爱……”
他彻底哽咽,像只小兽一般抵在她脖颈处哭了出声,“可是阿黎,我想不明白,我们怎么就走到这一步了……”
司黎一阵怔愣,她与晏行寂相识的十一年里,他从未掉过泪。
不过重逢不到两月,他不知在她眼前落过几次泪。
是啊,怎么就走到这一步了。
司黎自己也没想明白。
沧溟镜与她所讲的晏行寂,是极其高傲自尊的人,一身傲骨无人可折,冷心无情,对自己狠,对别人也狠。
她那么对他,沧溟镜说晏行寂一定恨透了她,为何他会这般模样。
情根未曾斩断,任凭执念缠身。
可司黎对他的偏执毫无感觉,她也没有了心,没有了七情六欲。
在她有心的时候,晏行寂对她从未说过一句喜欢,可在床笫间却有股毁天灭地的占有欲,让她窒息。
沧溟镜总说晏行寂喜欢她,可在司黎看来,晏行寂娶她是因为叔父死前的遗言,对她好是因为责任,不然,为何他在她面前永远是一副清冷淡漠的模样。
她觉得喜欢不是这样.
可现在她没有心了,晏行寂反而跌落神坛匍匐在她身前,卑微无助地求她的爱。
如今的她怎么会爱人呢?
她与他之间,只余阴差阳错。
司黎沉默许久,终于无奈叹气,她推开晏行寂搭在她身上的胳膊,“晏行寂,我们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她现在有许多要做的事情,是远比她与晏行寂的事要重要的。
司黎要想尽一切办法唤出在她身上隐匿的沧溟镜,问清楚这一切。
她要问沧溟镜为何明明没有离开,它在她身上三百年,却始终不曾理会她,而她直到现在也感觉不到沧溟镜在她身上的痕迹,也召唤不出来它。
她要问晏行寂为何没有斩断情根,为何会出现一个原书中没有提及过的人,且那人实力堪与晏行寂相比肩,已经威胁到了这本书的男主。
她要问这一切都是因为什么,是因为她的存在导致剧情崩塌,还是说因为别的东西?
司黎抱着被子朝床的里侧躺去,远离了身后之人的怀抱。
“睡吧,晚安。”
屋内的香烛已经燃尽,陷入一片黑暗,寂静的四周唯余司黎一声声平稳的呼吸声。
他看着身前不远处裹着被子的少女,明明两人之间距离很近,他却从未觉得离她如此之远。
一种说不出的酸痛与无力在经脉中翻涌,汹涌地冲到他的喉口,青年的眸底满是悲哀,肩膀微微颤抖,他闭眼朝她的脊背靠了靠。
许久之后,低沉的声音带着干涩传来。
“晚安,阿黎。”
***
司黎第二日起床之时,晏行寂已经不在屋内。
她有些茫然,看向窗外的日头,这才反应过来已经快午时。
她竟然一觉睡到了这个点。
司黎起床穿戴洗漱好,换了身蓝裙朝外走去,也不知晏行寂去了哪里。
她拉开门,正对上三娘抬起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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