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山野行月
晏行寂看了一瞬,在魁羌朝他打来之时收回了视线。
他的阿黎,从不需要躲在他身后。
晏行寂手执敛镜,磅礴的剑意朝魁羌劈斩而去。
魁羌一边迎战,森然的声音传来:“晏行寂,你是渡渊剑尊又如何,你杀不了我。”
晏行寂只沉默着不回答,剑光一次次劈斩过去,白袍上被魁羌的气势割裂出道道血恨,冷白的脸上也浮现出血痕,往日整洁的玉冠此刻有些歪扭,及腰的长发凌乱。
而魁羌也好不到哪里去。
晏行寂完全是一副不要命的打法,面对他的杀招丝毫不退让,只阴沉着眸子一心想要取他的命,敛镜一次次自他身上划过,不多时便已遍体鳞伤,殷红的血珠顺着滴落。
在晏行寂又一次狠狠刺中他之时,魁羌眼底血红,死死握住晏行寂的剑身,“晏行寂,你要与我一起死吗?”
晏行寂面色不改,渡劫的威压不断加注到剑身,唇角勾勒出嘲讽的笑意:“你错了,我不会与你一起死。”
“死的只有你,一只无名的杂碎也敢图谋阿黎?”
魁羌的眸底彻底阴沉,周身的气势大涨。
“那今日便看看……我们谁先死在这里!”
他必须要把晏行寂先弄死,有这厮在,他永远都动不了司黎分毫,永远都取不来沧溟镜。
两人再次厮打在一起,战况的激烈让司黎这方也不由得受到些波及,几人面色都隐隐苍白起来。
司黎如今也只是化神中期,灵力并不是用之不尽,在与罗喉不知纠缠多久后便隐隐败露下风。
容九阙那边也一样,少年蓝衣上已经被砍出道道伤痕,脸色越发的难看。
他们必须速战速决了。
晏行寂已经浑身是血,白衫几乎被血染透。
司黎只远远望了一眼便觉得眼前仿佛被烫了一下,这么多年了,她何曾见到晏行寂伤的那般重过。
她微微抿唇,在疲劳地抬起手迎下罗喉的大刀后,只觉得虎口都仿佛被震麻了一般。
可她来不及反应,余光却瞥见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那人动作飞快,美艳的脸上是决然的杀意,五指成爪径直朝……魁羌冲去。
司黎瞳孔一缩,险些被罗喉的大刀砍中,飞快地侧身避开。
她一连退出甚远,抬首朝魁羌看去。
只见那身着红衣的女子一双手自魁羌脊背穿透,眼底红的骇人。
“魁羌,你竟敢如此对宣姐姐,竟敢如此戏弄我!”
“魁羌大人!”
罗喉与刑渊齐齐朝那方而去。
“弥裳!”
司黎也大喊出声,可也已经来不及了。
魁羌一朝被偷袭,周身的威压暴涨,滔天的魔气将重伤的弥裳狠狠击飞,纤细窈窕的身子如断翼的鸟般跌落在地。
在魁羌怒极抬手想要取来弥裳性命之时,一道苍老的身影上前挡在她身前,用身躯生生成承受了那道灵力。
随后晏行寂与容九阙飞身上前,将要再次动手的魁羌拦下,很快与魁羌罗喉三人打在一起。
司黎则飞身而下来到弥裳身边。
那老者大口大口地吐着鲜血,一双苍老的眸子光亮溃散。
弥裳则怔愣地捂着胸口看着他。
老者断断续续道:“弥裳……姑娘,这些年……感谢你……将我养大……”
他遍布沟壑的脸带上笑意,“若不是……你,我……早就死了……”
“姑娘……谢……”
话未说完,眸光彻底消失堕入黑暗。
弥裳看着地上早已断气的那人,沉默了一息,蓦地惨笑出声。
感谢她?
笑话,她对他从无过真心,感谢她什么?
曾经他还是个襁褓中的婴儿时,她无数次想要掐死他。
明明以前发誓若是宣霓湘有了孩子,她一定好好好对那孩子,以后她也算是半个娘亲。
可真到了那一刻,她看着那害死宣霓湘的凶手,却只有仇恨。
可这孩子明明知道她恨他,竟还说着感谢的话。
“呵……”
弥裳笑出声,眸光一点点湿润。
她的脖颈和脸颊处遍布自己吐出来的鲜血,不再看那断气的人,挣扎着要爬起身。
在险些跌倒之时,司黎扶住了她的胳膊,弥裳虚弱地抬起眼看她。
她唇角勾起一抹笑意,抬起血迹斑驳的手,朝司黎轻声道:“司黎……我方才掏入了他的丹田,那里没有金丹……没有妖丹……也没有魔丹。”
司黎几乎不可置信:“你便是为了这去偷袭他的,你可知你会死?”
可弥裳只是摇头,“司黎……他不是魔,不是人,不是妖……他的来历……诡异。”
她望向宣霓湘,神情柔和:“我能为你们做的只有这些……望你看在这件事上……以后多帮我照顾宣姐姐。”
弥裳推开司黎的手,蹒跚着朝结界中的宣霓湘而去。
她跪坐在宣霓湘身边,想要伸手去拉宣霓湘的手,瞧见自己遍布血水的手后,怔愣了一瞬将双手收了回来。
“对不起……忘了你最爱干净。”
她使劲在衣裙上擦了擦,确保自己的双手一如既往白皙干净后,小心翼翼握住宣霓湘的手,一如当年那般模样。
弥裳双眼通红,笑着呢喃道:“你说你可笑吗,我以前就说……你是个烂好人,总是毫无保留相信别人,迟早会吃亏,没想到你还真吃了大亏……”
“对不起……我回来晚了,以前我说要为你寻个好夫君……要好好庇护你们宣府,我一件都没做到……”
宣府所有人都对她甚好,她真的好喜欢那里,喜欢所有人,想要与他们一直一直在一起,尽自己所能庇护宣府太平一生。
人的一生不过短短数十年,弥裳不执着于让宣府长命百岁,只希望他们都能安然过完这一辈子。
可一切都在她走后崩塌。
她不该走的。
她应该留下来,照顾好宣府,看他们都寿终正寝后再去修炼渡劫的。
弥裳悔恨了百年
她的眼泪大颗大颗砸下:“我做了好多错事,你一定会生我的气,肯定又要骂我……罚我抄经文了……”
“我害怕……所以这一次,我不见你了……”
“宣姐姐,我能赎罪的……只有这些了……”
这一场荒谬的杀戮由她开始。
也该由她结束。
漫天的白光从弥裳丹田而出,随后是无数零零点点的星光,随着那道白光飘散虚空,温暖如春的灵力磅礴强大,昏暗的天地间满是荧光。
星星点点,璀璨夺目。
而随着那些星光的扩散,弥裳的身影逐渐虚化。
司黎一怔,喉口哽涩,有些说不出话。
弥裳……散了修为,渡这些年杀害的人往生。
用自己的三魂七魄为引,为他们铺就一条超度之路。
可她会神魂尽散。
虚空之中传来她的声音:“司黎,告诉宣姐姐,她很好,可以配得上任何人,但日后找男人要擦亮眼,可莫要被骗。”
她的声音带着俏皮,轻松地仿佛坦然赴死的不是她一般。
“顺便跟她说,我的恩情已经报完,渡劫去了,别再找我了……”
司黎怔然地看着那美艳至极的女子化为一缕缕碎片消散在黑夜之中。
仿佛从来没来过一般。
那漫天的萤光照亮黑夜,越飘越远。
身后传来晏行寂与容九阙的声音:“阿黎。”
司黎回身去看,只见两人的衣衫遍布血水。
而他们的身后,横亘着两具尸骸。
是罗喉与刑渊,却独独没有魁羌。
晏行寂微抿唇瓣,有些无措道:“阿黎,罗喉与刑渊拦住了我们,给了魁羌逃跑的机会。”
司黎自是没觉得有何,晏行寂与容九阙都受了伤,本就不宜再继续追逐。
她摇摇头,“无碍,我们——”
话还未说完,心口处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
原先空荡荡的心房仿佛……多了些什么东西。
有陌生又熟悉的力量在迅速填满整个心房,流通过她的经脉。
“宿主,我需要你。”
机械的声音传来,在大脑里回荡着。
司黎喃喃出声:“……沧溟镜?”
可下一秒,眼前的光景扭曲,晏行寂与容九阙的面容模糊不清。
而她仰面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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