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顾小施
顾晏之走过去:“这位牢房的大哥,请问你是否能够作证,吴愁曾在清远县牢房,被施以酷刑?”
牢房衙役老曾觑了一眼刘县令,很快移开目光。
“是,我在衙门当了三十年的狱卒,是清远县本地人,很多人都识得我。之前对吴愁用过刑的狱卒都写了文书,证言在此。”
他从怀里掏出一张早就备好的纸,上面是好多人的签字画押,便是用来证明吴愁曾被用刑。
顾晏之噙着冷笑,将纸送到程挚的面前。
她转过身来,又问那官差:“你是衙门的官差?可能证明庄大仁与吴直的关系?”
“是,我是薛洋,在清远县县衙当了十年官差。我能证明那庄大仁与吴直有旧,他来我们清远县就是来投靠吴直的。衙门有缺,吴直就安排他顶了空位,那庄大仁来了一天,后面就没有再来衙门,我问过吴直,他只说是县令大人有令,命令庄大仁出去办事了。”
“你满口胡言!”
刘县令在上方咆哮着。
薛洋连眼皮都没抬:“我们几个官差都能作证,这些是知情者的证言,我们可以证明庄大仁与吴直的关系。”
又一张纸递到程挚的面前。
程挚满意地点头,正色道:“还有没有证人?”
顾晏之:“禀大人,接下来要传人证吴直,他可以证明下毒杀害吴愁的真凶,便是您身边这位,刘,县,令。”
她的眼角斜视,满是鄙夷。
刘县令气得牙痒:“简直一派胡言!”
可是吴直上来了。
他的面色比刘县令还要难看,不知道遭了什么罪,整个人一副魂不附体的模样。
顾晏之随意指了指他:“这是衙门里的官差吴直,想必不少百姓都见过,就是他招了自己以前的兄弟庄大仁进衙门当差,而庄大仁接下的第一个任务,便是替刘县令看住了,住在云来客栈的方远崖等人。方远崖是本案吴愁的亲人,是吴忧的未婚夫婿。”
顾晏之转向吴直,一脸冷漠:“吴直,刚才我所说,是否是真?庄大仁是否下毒杀害吴愁,而你,是否又下毒杀庄大仁灭口?”
吴直猛吞口水,这个女人,这个女人会招鬼,如果不回答,她一定会让那些鬼怪继续骚扰自己。
吴直连连点头:“是,是我,是我杀了庄大仁灭口,是我让庄大仁下的毒,但是,但是那些都是刘县令的命令,我只是听令行事。”
他还想为自己说些好话,想为自己求情。
顾晏之已经一个摆手,命令堂上的官差将他拖了下去。
顾晏之酝酿之后,换上了一脸悲痛的表情。
她没有继续说吴愁的案子,转而说起了吴忧与她的未婚夫方远崖。
“若不是吴忧惨死,等到方远崖明年春闱之后,他们就会成婚。青梅竹马,金玉良缘,可是一切,却被那酗酒发疯的王之然毁了。王之然醉酒推倒吴忧,夺了她的性命,可怜的吴忧,与姐姐吴愁本就是父亲独自养大,因为姐妹情深,她才特地赶来清远县,看望生病的姐姐,发现姐夫的龌龊后,又被姐夫害死,可是……”
顾晏之转向后面认真倾听的百姓们。
“可是!”
顾晏之加重了声音。
围观的百姓跟着咽了咽口水,聚精会神。
“可是王之然真的只是酒醉,糊里糊涂才犯下了杀人重罪吗?”
胡说八道,指鹿为马。
她也很会呢。
她的声音变冷:“还是他知道自己杀人罪大,才假称没有意识,误杀了人?”
顾晏之特地顿了顿,才继续抑扬顿挫地说着。
“误杀与谋杀,一字之差,判案断刑却天壤之别。各位,你们家中可有刚及笄的女儿,可有刚及笄的妹妹?大好年华,一条性命,却断送在了那样一个人渣手里!王之然其人,龌龊猥琐,他生意不顺,便喝酒逃避,醉酒之后,还要拿妻子出气。那是空了自己的嫁妆,替他还债的人,那是替他生下一对儿女的枕边人啊!”
第117章 驳斥
顾晏之说得围观之人心潮澎湃。
她一个利落地转身,伸出手,指向刘县令。
眼神里,杀气腾腾。
“疑罪从无,可这位刘县令,仅凭王老夫人一人之言,却定了吴愁的死罪。他仅凭猜测断案,连王家下人都未曾传召作证,如此昏聩无用,如何做一方父母官?乡亲们认识的人里,是否就曾有被他冤枉之人?”
顾晏之看向百姓们,一脸的真诚,似乎真的在问。
她的视线一一略过在场的百姓,接着开口。
“大楚律法有言,与其杀无辜,宁失不经,与其造成冤案,宁纵勿枉。吴愁杀夫一案,人证物证俱空,刘县令凭着自己是一县之长,散播谣言,将吴愁钉在了罪犯的耻辱柱上,为了什么?”
顾晏之再问。
围观的百姓认真地思考起来。
“因为他唯章宁县的王县令之命是从,他这个县令的位置,是靠着巴结王县令坐上去的,他自然也就要当好王县令的看门狗。王县令要无辜的弟媳,替意外而死的弟弟陪葬,刘县令便要将无罪之人,变成穷凶恶极的罪犯。可怜吴愁只是一个普通百姓,还是一个失了神智的可怜人,她只能被他们押着认了罪。”
顾晏之又拿出一张纸:“此乃王之然之前的验尸文书,上面清清楚楚写着,王之然身上并无旧伤,只有摔落井时添的新伤,吴愁若真的如传言那般打过王之然,为何他的身上没有留下任何伤痕?”
“王之然意外落井而死,王老夫人一家却想着让吴愁陪葬。他们是非不分,利用官职之便,对吴愁施以酷刑,逼着疯癫的她认下了杀人重罪。”
“吴愁为何而疯?她在家中,是温柔可人的女儿,是体贴大度的长姐。出嫁后,她为王家生下一子一女;王之然出事,她拿出自己的嫁妆填补亏空;王之然施虐,她为了王家的名声,委曲求全……吴愁何错之有?”
顾晏之一脸的痛心疾首:“若是善良有错,那便是吴愁最大的错。她对王之然的施暴一忍再忍,是她一味的善良,害了自己,害了妹妹。两条人命,还有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吴老爷,才刚刚下葬。”
“女儿相继过世,年迈的吴老爷受不住打击,病倒、病逝。他病重卧床,却因为放不下长女,托人抬着自己来了这清远县,不顾自己被不知情的百姓扔了臭鸡蛋,不顾自己被毫不认识的人臭骂,他在衙门边上租了一个宅子,日日盼着自己的女儿能有昭雪之日。”
顾晏之看着百姓们的眼神带着指责,有不少人不敢与她对视,纷纷低下了头去。
“他只是一个普通的老百姓,没有官路可走,没有关系可攀,他只能痴痴地守在那里,做着自己作为父亲,最后能为女儿做的。吴老爷一家三口,全都不在了,三条人命啊,就因为不是官宦出身,就因为没有关系可以疏通,便要付上性命作为代价吗?那么我们这些普通百姓,日后应该如何活?官官相护,我们却只是普通人,普通人还能有出路吗,还能有活路吗?”
有一个大婶开始嚎啕大哭起来,她在下面叫嚷着:“没有了,当官的这样做,我们百姓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啊!”
另一个大叔跟着叫唤:“可不是,狗官包庇狗官,害死了三条人命。乡亲们,搞不好哪一天,死得这般不明不白,还要被泼一身脏水的,就是我们了啊。”
顾晏之垂着眼,默默点头。
不错,不错,花了钱雇佣来的,果然是好演技。
接着叫嚷的是顾晏之的手下,那个云来客栈的小二。
“颠倒黑白,这个案子完全是颠倒黑白,县老爷当我们是傻子耍呢!唉,我之前还骂过那吴老爷,我真是……吴老爷,对不起啊……”
他抹着压根没有的眼泪,跪了下去,嚎啕大哭。
这浮夸的演技,辣眼睛。
顾晏之舔了舔牙。
为什么有点牙酸的感觉?
下面围观的百姓被点燃了怒火,纷纷跟着嚷了起来。
程挚没有出声,任由他们发泄一通,才让官兵前去安抚。
“公堂之上,不得喧哗。”
好一会,那些义愤填膺的百姓们才安静下来。
顾晏之轻咳一声,理了理思绪。
“五刑之疑有赦,五罚之疑有赦,其审克之。疑罪,该从轻;疑罪,该从无。刘县令,你为一县之长,却轻易定下县中百姓的死罪,只问你,朗朗青天在上,你头上那块明镜高悬的牌匾,可曾看见?”
话毕,刘县令还没来得及站起来反驳,公堂上方,那块刻着明镜高悬的牌匾却猛地坠落。
牌匾轰然一下,摔在了地上,裂开。
公堂内喧哗声四起,程挚暗暗翻了一个白眼,她们姐妹要来这一出,为什么不提前跟他打个招呼?
还好没砸到自己。
刘县令被吓得跌回到座位上,面色惨白。
顾晏之冷笑:“公堂之上,当如虚堂悬镜,去除是非之心,谋求公则生明。你查吴愁之案,却查不到王之然酗酒打人?呵,如此是非不分,偏听偏信,官官相护,行事半分不与明察秋毫相关,你凭何为官?”
“你……你竟然辱骂本官?”
第118章 复仇
顾晏之看他,如同在看一个死人。
她唇角带笑,却是戏谑的冷笑。
“刚才那些如何算是辱骂?辱骂当是,你这个畜生不如的废物垃圾、混账东西,你娘生你下来便是为了替世人留一个恶人的模子,便是为了用你的肮脏丑陋来衬托这世间的美好,你个杂碎狗王八,死后下十八层地狱还是捡了便宜的,贪官污吏就该死无葬身之地,死后魂飞魄散,彻底消失在这个世间。”
刘县令气歪了嘴。
“大人,你为何不管?此女咆哮公堂,话语简直是不堪入耳。好啊,你们污蔑我和王大人是官官相护,其实你们才是!你们都是方远崖找来的,就是为了给吴愁翻案,你们仗势欺人,你们欺人太甚!”
顾晏之冷着脸嗤笑出声。
“我不过是给刘县令展示一番,何为辱骂,明明是你先污蔑我辱骂了你,我为了证明自己没有辱骂你,才会为你展示何为辱骂,你为何又要污蔑我的示范是对你的辱骂?”
刘县令被她一连串的污蔑与辱骂绕晕了头。
“我有讼师文书,我在公堂上说话,本就是职责所在。你竟敢说我咆哮公堂?你是在质疑当今圣上,还是在不满圣令,不满圣上为防百姓不懂律法,被人诬告?不满圣上认可讼师之职?”
顾晏之语速飞快,不带一丝感情。
“方远崖不过一届学子,程大人乃堂堂大理寺卿,官拜四品,负责一切冤假错案,为无辜之人平反。吴愁的案子如此之小,程大人却千里迢迢从京城赶来,难道是为了一个方远崖?哈,简直是笑话。”
顾晏之走到围观的百姓前。
“各位百姓们,程大人奉了圣命,严查官员包庇的案件,此案便是官官相护的典型。程大人来此,便是为了替你们查处,这两个不称职的狗官,他堂堂大理寺卿,难道会为了一个小小的案子,赶来这么远的地方吗?当然……也会,但是更重要的,他是为了以后,为了你们的以后,为了你们不再被恶官欺压,为了你们不再被贪官陷害,是为了你们,为了在座的各位啊。”
程挚默默挠了挠桌案下的膝盖,他是吗?
他的形象,在这位祖宗面前,有这么高大吗?
是的……吧?
“在朝为官者,当为生民立命。当这高高在上的官员,不再是百姓的庇护,反而是斩杀百姓的刽子手,这样的官员,你容得下他吗?”
顾晏之随手指向自己的手下,小二一凛,激动地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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