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旧奇怪的睡前故事 第26章

　　J饱餐了一顿。

　　后来再回忆起来，那个时候，他其实已经有好几岁了，只是没有人教过他怎样走路，他只会用四肢在地上爬行。

　　吃饱后，生活也没有什么不同，J不知道该去哪里，也不知道要做什么，他混乱地爬着，不知道爬了多久，爬到了现在是马场的地方。

　　一个人骑在马上，一个高大的男人，逆着光，手里拽着缰绳，低头看他。

　　“我找到你了。”

　　马上的男人就是管家先生。

　　那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

　　后来J再回想起来，管家先生的嗓音在发颤，像是在哭。

　　可是那时候的J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是本能地攻击这个入侵者。

　　但J那时候还很弱小，被对方轻易地打败了。

　　他身上挂着一件用金线缝制了字母J的衣服，小婴儿时期的衣服对他的身体来说已经太小太小了，被撑得四处都是破洞，破破烂烂地挂在身上。

　　“原来你的母亲给你取名叫J。”管家先生收回重重将J压制在草坪上的手臂。

　　“我是新来的管家，J，我会把你培养成一名绅士。”他对J郑重地许下承诺。

　　J在管家先生的照顾下，学会了很多东西，学会了走路、学会了认字、学会了说话、学会了骑马……

　　几年之后，管家先生逝世了。

　　J记得，管家先生临死时的相貌还很年轻，身体也很健壮，从来没有过什么病症。只是突然有一天早晨，管家先生没有像平常一样来叫他起床，J奇怪地去管家先生的房间找他，发现他平静地躺在床上，已经没有了呼吸。

　　再那之后，除了极其偶尔来送补给品的士兵卫队，J就只剩下一个人。

　　他太寂寞了，动物们都很可爱，但动物不会说话。

　　J不知道其他吸血鬼是不是很享受独处，至少他不是，无处不在的寂寞快要将他逼疯。

　　终于有一天，他忍无可忍，写信给神殿，要求献祭一个人类。

　　然后神殿给他送来了朱莉。

　　至于他以后还会不会像正常人类一样变老，J不太确定，他也不太愿意没事就设想自己老态龙钟的模样。

　　谈起这些事的时候，除了管家先生逝世的那部分回忆让J感觉有些痛苦，其他大多数他都不觉得有什么，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等他说完，朱莉就泪眼朦胧地抱住了他，嚎啕大哭。

　　J观察过了，朱莉没有补擦过一次女士们用的香膏，但是她身周的香气却越来越浓郁。

　　她扑进怀里，整个世界都变成柔软的、香喷喷的，她湿漉漉的眼泪也是香的，流淌在他的肩上，染香了他肩上的布料。

　　J头晕目眩，他像人类一样醉酒。

　　他被那股无处不在的香气甜晕了。

第27章

　　◎真名◎

　　管家先生的墓地依然被打扫得很干净, 光洁的大理石上连一片落叶都没有。

　　朱莉弯下腰，在白色的墓碑前放下路上顺手采摘的鲜花。

　　“我有一些话想单独和管家先生说。”

　　她扭头对J说。

　　“你要说什么？”J满眼戒备地警告朱莉，“不许说我的坏话。”

　　朱莉被他逗笑了, “只有小朋友才会在大人面前告状呢。”

　　J表情僵住了, 旋即轻蔑地笑了, “我也这么认为。”

　　之前朱莉两次逃走, 他都怒气冲冲地来管家先生的墓前告状了，第二次，他还哭了。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朱莉狐疑地盯着他飘忽的眼。

　　J后背激起一阵不自然的感觉, 像是冷，也像是痒，他飞快转身, 大步朝远处走去，“有话快说, 说完我要去刷马了。”

　　一直看着J走到远处的大橡树下站住, 朱莉才慢慢回头，脸上的笑意也淡了下来, 带着些许的怅惘。

　　“管家先生, 您是J的亲生父亲吗？”

　　朱莉的声音很轻。她不想惊扰亡者, 也不愿意搅动隐埋在时间尘埃里的秘密。

　　为什么管家先生和公主会分开？难道管家先生是因为畏惧腓特烈大公的威胁, 才放弃了公主的爱情吗？

　　不，应该不是。

　　朱莉很快就否定了自己的猜想。如果管家是一个懦弱的男人, 或者是一个负心的男人, 应该就不会有胆量独自闯入空无一人的吸血鬼庄园, 还勇敢承担起了照顾一个吸血鬼孩子的重任。

　　世界好静啊, 连风都不曾诉说回应。

　　对于过去, 朱莉还有太多太多疑惑, 只是这个世界上也许再也没有人知道答案了。

　　“谢谢您，您把J培养成了一个很好的人。”无论管家先生在血缘上是不是J的父亲，朱莉都想要感谢他。

　　“以后我会尽我的力量照顾他、陪伴他，就如同您当初所做的那样。”

　　她闭上眼睛，向管家先生郑重许下了自己的承诺。

　　“你说完了没有？”

　　J远远不耐烦地催促着她。

　　他始终很担心朱莉会偷偷说他的坏话。

　　“说完啦！我来啦！”朱莉站起身，转身朝他跑去。

　　起风了。

　　风吹掉一片花瓣，轻轻飘落在她的脸颊上，像一个轻柔友好的吻。

　　朱莉带着这片花瓣，跟着急得就快要等不了的J，一路小跑进了马厩。

　　J以为她是真的想学刷马，兴致勃勃地拖过来一个木框，里面装着好几个大小不一的刷子，他一个一个拿起来向她介绍：“先用这个，刷掉马匹身体表面的灰尘和已经掉落的毛发……”

　　朱莉盯着他嘴唇的开合，看着看着，视线有些虚焦，不自觉笑起来。

　　他好认真啊。原本让她恐惧的血红色眼睛，看上去也不是那么可怕了，在阳光下，当他说着他感兴趣的话题时，熠熠发亮的眼睛就像是红色的珍贵宝石。

　　呀，因为有两颗吸血的獠牙，所以嘴唇会有一点点不认真看就发现不了的微微凸起，还挺可爱的，像藏了两颗小虎牙。

　　“朱莉安娜！”发觉她在走神的J很生气地质问，“你到底有没有在听？”

　　“我叫朱莉。”朱莉恍惚中回神，突然说，“我的真名叫朱莉。”

　　J皱了皱眉。

　　对他来说，朱莉和朱莉安娜没有太大差别。就像他叫J，他从来没有想过，为什么他只叫J，而不是Jameson，或者 Jarrett，反正都差不多。

　　“朱莉？朱莉，嗯，朱莉。”J把这个新名字反复念了几遍，没觉得和以前的“朱莉安娜”有任何不同。

　　可是朱莉正在有些紧张地看着他，于是J不得不摆出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成熟地点评道：“嗯，这个名字还不错。”

　　正在担心自己的穿越身份会不会被揭穿的朱莉：“……谢谢。”

　　那个名字叫作朱莉安娜的女孩，现在在哪里呢？

　　朱莉从马厩敞开的大门望出去，看见蔚蓝的天空。

　　也许她已经上了天堂；又或者，她也像朱莉一样，去到了一个新的世界，以一个全新的身份开始了新的生活。

　　“无论你是朱莉还是朱莉安娜，我都不在乎。”J短暂沉思后，忽然说，“只要人是你就好了，叫什么名字都无所谓。”

　　在朱莉还没有察觉的时候，笑容就已经爬上了她的脸颊。

　　她已经渐渐适应了这里、习惯了伯爵在身边，虽然还搞不懂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过老话说既来之则安之嘛，以后就以这个身份，在这个世界里，努力快乐着生活下去吧。

　　只是J是真的以为朱莉想学习怎么照顾马匹，就像当年的管家先生一样，非常严格地教导她、要求她。

　　到了晚上，朱莉的两只胳膊又酸又涨，都快抬不起来了。

　　“你没有我有天赋，不过已经不错了。”J再次很成熟地点评她的表现，“以后有我教你，你不必担心。”

　　朱莉哭笑不得，看他一脸骄傲的样子，也只好卖力地夸夸他了。

　　总的来说，这一天，除了J时不时就担心朱莉还会逃跑以外，整体的相处都算是很融洽。

　　时间过得很快，吃完晚餐，还一起玩过抽卡游戏之后，J在朱莉哈欠连连的动作中不得不依依不舍地将她送到房间门口。

　　“对了。”朱莉手握住门把手，刚想道晚安，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身对J说，“你不要睡在地牢里了。”

　　地牢里那种阴冷潮湿得仿佛浸进骨头的感觉，朱莉只是去过一次，就再也不忘了。

　　“为什么？”J不明所以，他吸血鬼，不怕冷也不怕湿。

　　朱莉知道他不怕，也知道他平时穿很厚很大的大氅、斗篷，或是穿戴黑色的皮手套，只不过是为了遮挡阳光，但朱莉还是希望他能生活得舒服一点。

　　她扭着门锁打开房门，展示自己温馨的房间，努力说服J道：“你看，像我的房间，就有壁炉、有地毯，还有舒适的床铺，看上去是不是比地牢要温馨舒适很多？”

　　其实J不太能理解这些，他也只是按照很久以前管家先生对他描述的模糊记忆为朱莉安排的住处。现在朱莉这么说了，他才探头朝房间里左看看右看看，发觉她说得好像有那么一点道理，这个房间真的有一种温暖的力量。

　　J不知道，最让他觉得温馨的，是这个房间里有朱莉。

　　“那我跟你一起住。”他果断道。

　　朱莉呆住了。

　　过了好久好久，她才勉强从石化的状态中解冻，讷讷地张着嘴：“啊。啊……啊？”

　　“怎么了？”J不懂突然间朱莉这是怎么了，他理所当然地说出理由，“你的房间是整座城堡里最宽敞最舒适的房间。”

　　朱莉目瞪口呆，“你住我的房间，那我睡哪里？”

　　“和我睡在一起啊。”J心想人类就是不行，连这个都看不出来，他刚刚已经目测过了，“这张床足够大，可以睡得下两个人。”

　　朱莉怔愣着回头看向松软的大床：“……”

　　不，这不是床够不够大的问题。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J冥思苦想了半天，忽然领悟：“我明白了！”

　　“吁……”朱莉长长松了一口气，“你明白就太好了……”

　　“你是不是怕我晚上控制不住吸你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