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正直仙贝
秦小渝问道，“你们是专业的，这样的申诉一定会成功么？”
“也有不成功的案例”，胡律师扯出个疲惫的笑，“我们能做的就是尽力帮忙，有时候...”
高助理用手抵住嘴巴咳了一声，“有时候工商也不吃我们这一套，之前也有过我们申诉后被提起公诉的情况，这些都要跟家属说明了，省得...”
秦小渝看到他们有些回避的眼神，就明白应该是之前的申诉失败也给这两位带来了不太好的体验。
贺烨在他们谈话的时候终于赶到了，她拉着王晓红去一旁问情况，留下秦小渝跟着两位继续交谈。
“我很好奇，或许有些冒犯”，秦小渝挠了下脑袋问道，“这件事说实话有些吃力不讨好，你们为什么还在做呢？”
高助理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明显有些不知所措，而胡强则是哈哈大笑，可他那笑中却颇有些凄苦，“为什么呢？”
“起初我接触这件事，是去当公诉律师”，胡律师抬头望向了天，太阳已经西斜，撒下柔光的微光，“当时我觉得自己在伸张正义，因为他们的的确确是违法了，可是当我看到判决结果下来后那种绝望的目光的时候，我就在想这真的是我想要的正义么？”
“有人是知法犯法，可在这件事情上，更多的人是一无所知，他们的一无所知是贫穷.是盲从.是不知法造成的，这些难道也是他们的错么？”胡律师的眼神由迷茫转为坚定，“我做这事是吃力不讨好，可是但凡我成功一例，就能减轻他们的压力，或许就能挽救一个家庭！”
高助理在旁边扯了下秦小渝的袖子，小声对她说道，“胡律师做公诉那次，那人判了二十万的罚款和三个月的刑拘，缓刑四个月，谁知道回去就……”
秦小渝心下黯然，回头看了看正和王晓红交谈的贺姐，对这两位解释道，“我知道你们两位很不容易，不过那边站着的贺姐之前资助过王晓红，她可能不会选择让你们进行申诉，真是很不好意思。”
她的话音刚落，贺烨就过来了，听过秦小渝对这两位的介绍后，果然选择了不申诉，“这事儿我来解决就中。”
贺姐掏出了一张卡递给了秦小渝，让她带着王晓红去工商局交罚款，自己则是留下来跟胡律师聊了几句。
交过罚款后，江硕终于被带了出来，王晓红见到他就扑上去抱着他一直哭，秦小渝又是一通劝，瞧着江硕的精神面貌实在是很差，还专门跟贺姐提了两句。
贺姐也没说出自己的身份，后续安排得却很得当，她在江硕和王晓红的连连感激下，还找人给他们安排了洗浴，说是让他们洗去霉运，还让人把王晓红家的娃儿接过来了。
实际上她不但安排了洗浴，还安排了食宿，就是怕江硕他们受打击太大会想不开。
这么前前后后一折腾，秦小渝和贺烨明显是赶不上晚上的高铁了。
秦小渝很是愧疚，“贺姐，都怪我，要不是我揽了事儿，也不会耽误时间还浪费了车票。”
“行了”，贺烨瞧了她一眼，“那王晓红也是我介绍给你认识的，你管的这也是江硕的事，我知道的，若不是因着我，你也不会停下插手的。”
秦小渝嘿嘿笑了两声，心里却是想着，这若是火星庙的老乡，不管是谁，她应该都会上去管一管的。
“我已经让人帮咱们订了晚上的红眼机票，现在你就闭上眼好好睡一觉，等到了机场我喊你”，贺烨知道她刚刚因为安慰王晓红肯定废了不少的心神，便让她睡一觉。
秦小渝点了点头，感觉自己实在是撑不住了，便歪在了一边，一会儿就打起了小呼噜。
他们的小车在晚上十点左右到达了省城的机场，和等在那里的汪荃碰了头，又赶着托运值机，一直到登上飞机，坐上位置，秦小渝才松了一口气。
她的小冰箱幸好尺寸不大，能够抱上了飞机，贺老板见她抱着不撒手，便笑着帮她拿了张毛毯盖上，“给，千万别让你和你的娃受凉了！”
秦小渝也不在意她的调侃，望着窗外不断升高的风景，陷入了沉思。
红眼班机一般都很安静，贺姐戴着眼罩睡着了，秦小渝却睡不着，她很难忘记今天看到的和听到的，很难忘记江硕从工商所出来时候那迷茫的眼神。
他是在对曾经的自己迷茫，也是对未来迷茫，油条不能炸了，而他的早餐摊子出过事，很大概率也没办法在县城摆摊了——毕竟县城就这么小，哪家出了事不知道呢？
就算是还能改过自新，可是江硕还敢去摆早餐摊子么？
曾经引以为傲的手艺，曾经认为可以养家糊口的行当，却让自己差点跌入深渊，秦小渝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了这种彷徨.伤痛和不自信。
可是他这个年纪，要转行还能往哪转呢？哪还会要他呢？
脱贫好难，致富好难，这条路对在贫穷中不断挣扎的老乡们来说，可谓是困难重重，陷阱重重，只要一朝行差踏错，就陷入了贫穷的深渊。
没有试错成本，没有了解世界的机会，秦小渝突然又发现了她扶贫工作中的遗漏之处，就是给那些想要脱贫的老乡们提供更多的就业可能，提供可供翻身的机会，提供可以掌握一门手艺的培训。
飞机在璀璨的沪城上空画了一道"u"型弯，不灭的霓虹灯在飞机下方汇聚，拼出纵横交错的道路，像是一条条血管，穿梭在城市这颗大心脏中。
这里的霓虹灯比火星庙的星空要闪耀得多，刺痛了秦小渝的眼睛。
飞机继续向下，高耸如云的建筑群渐渐显露出来，一条大河贯穿沪城，河两旁流光溢彩.靓丽非常，还可见河上开过一艘艘大船，又能见海边一幢幢高耸的集装箱。
这无一不在表明这座都市的繁华和忙碌，让秦小渝这个从火星庙出来的乡下人看花了眼，也产生了一种飘在云中的错觉和淡淡的荒谬：若是让火星庙的老乡来这里，怕是会觉得自己到了天国吧！
作者有话要说： 举例油条的事，是想说明对于贫穷的人来说，没有试错成本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
不只是老乡们，对于我们普通人来说，创业是件很难的事情，就是因为缺少试错成本，这是一道鸿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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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秦小渝和贺老板在机场领了行李, 此时已经是凌晨三点了，距离地铁运行还有三个小时。
“累么？”贺老板出门以来就很照顾她，“你要是累咱们就打车过去。”
秦小渝朝她抿唇一笑, “贺姐，咱们的宾馆也是中午才能入住, 过去也是干站着, 还是在这儿等等吧。”
“也行”，贺姐左右看了看, 带着她往机场左侧走去, 边走边跟她分享自己之前的经历，“之前我们总坐着红眼过来, 毕竟便宜, 还不耽误事儿，这个机场左边有好几排椅子, 能充电，还能睡觉，咱们去占个位置。”
机场很大，行李箱在硕大的瓷砖上划过，竟是安静地没有发出太多的声音, 每一处都很亮, 穿着各色服饰的人在她们身边走过, 每个人都望着前方，每个人都坚定地在奔向自己想要的方向。
“真好啊...”秦小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感觉到的是和深山中不同的清冷。
她们俩占了位置，贺姐又去便利店买了两个面包和水，就在那里坐着等天亮。
秦小渝吃完了从昨晚到现在的第一顿饭，感觉肚子里有了点东西, 才好奇地四处张望。
这一片区域的确和贺姐说的一样，是专门给他们这样的人休息用的。三排座椅被半面墙遮掩，遮去了外面的嘈杂，座椅之间没有扶手，可以容人在此小憩。
而在这里坐着的人多带着耳机，手边也都放着一杯咖啡，各自做着各自的事。
秦小渝的眼光落在面前的一个小男孩身上，他也就和习路差不多大，噔噔噔跑着从父母那里要来了自己的水杯，学着旁边人的模样放在手边，随后打开了自己的学习本。
一开始她只是觉得这小男孩模仿大人的模样很好玩，可是看到学习本上播放的视频却是愣住了，学习本没有外放，她伸着头眯着眼看了好一会儿才确定下来，这是习路他们在学的小学数学。
视频上的女老师站在黑板的一侧，笑容和蔼，光是看就能看出来语速不徐不疾，很适合孩子们学习。
秦小渝一开始是探着头看的，没一会儿就蹴溜到了椅子前面，蹲着看他所学的视频，再后来不知不觉就到了小男孩的身边，虽说听不到声音，可那位老师的板书条理清晰，她光是看板书的上下联系便知道这名老师教得很好。
“不知道是哪的老师，这视频有没有别的年纪的，多少钱能买下来，能不能带回去给山里的娃们看呢？”秦小渝的想法很多，她盯着屏幕的眼神太过炙热，让戴着耳机的小男孩也感受到了
他回头看了秦小渝一眼，主动拿下了自己的一边耳机递了过来，“你也需要补课么？”
小男孩的中文听起来有些奇怪，可其中邀请的真诚却让秦小渝很感动，接过了他递过来的耳机，和他一起看了起来。
她没注意到的是旁边那一对父母的对视和对这边的注意，也没注意到贺姐和他们交换了个眼神和微笑，就像是偶遇的两边家长，无奈又温馨地看着这一大一小坐在椅子前，一起认真地听起了课。
这一节课差不多是半个小时，秦小渝在那位老师说完告别语后长出了一口气，感觉她是真的讲得很好，讲课又风趣又真挚，让人能够专注在这门课程上，也能理解得很快。
她递回耳机，刚想问问这小男孩这是什么课程，就见他高兴地拿出了本子和笔，对秦小渝说道，“好了，现在让我们进入测试时间，我来出题你来回答，要是得不到满分，咱们就要重新看一遍咯~”
秦小渝一下子笑了出来，感觉这孩子蛮有趣的，她也想看看他能给自己出什么题，便就在那里等着了，小男孩一边念念叨叨一边奋笔疾书，很快就出了一份试卷给她。
“等你答完，也要给我出一份题哦！”小男孩在给她卷子之前，还期待地提出了要求。
出乎秦小渝的预料，小男孩出的题将刚刚那一课的重点全都涵盖住了，还有几道就是原题的变形，她拿起笔认认真真地答了，又将试卷翻了面给他也出了几道题。
小男孩很兴奋，答了题又拿出红色的笔，认认真真邀请她一起判卷，结果两人都得了满分。
“不错！这样咱们俩都通过这一次考试了，快来一起看下一课吧！”小男孩可能是难得遇到陪自己学习的人，心情很是高兴。
秦小渝心想着反正没事，陪他多看几节，再问问这到底是什么课程也不错。
“汉森，我们的车到了”，小男孩的母亲却出现在他身边，带着些无奈说道，“我们得跟这位姐姐告别离开了。”
被叫做汉森的小男孩瞬间变得很是失望，不过他也很懂事，慢慢收拾了自己的东西，站在了秦小渝的面前，带着一点不高兴说道，“很高兴认识你，谢谢姐姐陪我学习，下次再见！”
秦小渝也很高兴认识他，想了想说道，“我也很高兴认识你，请稍等一下。”
她匆匆跑回自己的位置，从背包中翻出了一个小塑料袋，又匆匆地过来了。
汉森的母亲以为她要给儿子吃的，刚想要拒绝，就见她拿出了一只用草编的青翠蚂蚱，那蚂蚱栩栩如生活灵活现，就连头顶的触须都在随着人的动作摆动。
“这是我们村的老爷爷做的，送给你”，秦小渝将蚂蚱递给汉森，他开心地接了下来，拎着它晃来晃去，快乐得不得了。
汉森的妈妈微微一笑，对秦小渝表示了感谢。
秦小渝有些不好意思，却还是有些迫不及待地问道，“请问汉森刚刚在看的视频是什么？需要多少钱购买呢？”
汉森的母亲有些惊讶，却还是耐心地说道，“汉森刚从国外回来，课程上有些跟不上，我们才给他找了视频学习，这视频是在国家中小学网络云平台上找到的，上面覆盖了小学.初高中三个阶段的所有科目，你若是有兴趣的话也可以上去看看，全都是免费的！”
“免费的？”秦小渝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呼吸也急促了起来。
“对”，汉森跑过来抱住了他妈妈的腿，“老师讲得都很好，比我妈妈找的家教好得多！”
汉森的妈妈不好意思地笑了下，还摸了一把他的小脑瓜，“之前我们也给汉森找过家教，可是家教的质量良莠不齐，这视频却都是名师录制的，学习效果真的很不错。不过你是要给家里的弟弟妹妹学么？”
“是”，秦小渝想到火星庙的一堆小萝卜头们，嘴角不由得往上翘，“我们家的弟弟妹妹很多，他们很需要这样的资源，谢谢你！”
汉森的妈妈表情有些诧异，却还是微笑着加了她的微信，说会将这些好平台都推给她。
秦小渝跟汉森一家告别，回到了贺姐的身边，满足地长舒一口气，“真好啊，出来的第一天，就有了很大的收获。”
云小珍开学后，村里头就没了能带着娃娃们学习的人，而村子里没能去上学的娃娃们还是很多，不识字的老乡也不少，这些都是压在她心上的石头。
“你想怎么做？”贺姐知道她一直在为火星庙小娃娃们的教育问题发愁，现在见她像是找到了出路，也不由得为她感觉到开心。
秦小渝歪了下脑袋，“现在还没想好，但是我觉得，既然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
她这机锋打得有些没头没脑，不过贺姐也不多问，只是夸她刚刚的表现很不错，“小鱼，到时候你去跟客户介绍咱们的东西时候也不要紧张，就像刚刚那样就好了。”
秦小渝点了点头，“我会好好做的。”
她们俩一直在机场待到地铁开房，跟着大部队乘上了车，往预订好的宾馆赶了过去。
这次却是秦小渝看着手机，带着贺姐在各个地铁站中转，终于在十点半左右下了车，赶到了住宿的地方。
“沪城大，不宜居啊...”贺姐拎着箱子感慨了一句，刚刚坐车的时候刚好赶上上班高峰，两人差点被汹涌的人潮挤成面饼。
秦小渝也很久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场景，多少有些反应不过来，“贺姐你一会儿要出去逛逛么？”
贺姐却是捶了捶自己的腰，“哎哟，真是老了，我要开个钟点房休息休息，你自己出去逛吧，有事一定要给我打电话。”
秦小渝点了点头，寄存了行李又简单洗漱了后，就带着相机出了门，她给自己今天定下的任务有两个，一个是去会展中心转一圈儿，搞清楚周围的地形和当天场馆的路线；另外就是要去沪城各处逛一逛，多拍些照片给村里人看。
她们住的宾馆距离场馆并不远，一路走过去也花不了多少时间，只不过这个水果展会的展览馆只是这个超大型展览中心里其中一个，秦小渝在园区里面转了很久，不得已求助了路过的人，才找到了地方。
此时场馆还未开放，门前往来的都是做准备的人们，他们或是搬着板子或者扛着易拉宝，一副热火朝天的模样。
秦小渝戴着个相机站在门前，略有些突兀，很快就有人走到了她身边。
来人穿着一身笔挺西装，大头皮鞋反射着耀眼的光，脖子上挂着展馆的工作牌，手里面还拿着一大摞，上下打量她两眼，问道，“你是哪个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