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从东海来 第21章

作者:不明眼 标签: 玄幻仙侠

  周遭的一切至此都暗下去,同时还有一股熟悉的气味钻进我的鼻腔。

  我艰难地睁开眼,发觉自己躺在一块潮湿不平的水泥地上,在离我鼻尖很近的地方有一个水洼,里头的水冰冷发臭,我试着想要起来,却发现手脚都被绑在身后,移动非常困难。

  这个地方我来过。

  我抬起头,果然看到几只从黑暗天花板上垂下来的铁钩在暗淡光线下闪着光,整个室内唯一的光源是一扇很小的铁窗,中间也封着栅栏。

  我隐约想起来,曾经我想从那里出去,但是却被卡住了,之后便被人扯了下来,挂在上头的铁钩上打了很久。

  我浑身冰冷,终于意识到自己在哪儿了,我十岁的时候被人绑架,之后在这个阴冷的仓库里呆了整整三天,最后警察带着我爸找到了我,从这个地方出去之后,我爸就不再让人叫我封默了,也不让我在外头说自己姓封。

  除了身份证上的名字是封默外,所有人从那时候起都开始叫我冯默。

  我没想到我有生之年还能回到这里,过去这么长时间,我甚至也没有在噩梦里回去过,这段记忆于我而言就像是被抹杀掉了,直到如今我又以十岁时的样子躺在这里,我才将发生了什么断断续续地记起来。

  在远处的黑暗里突然传来一声铁门被打开的脆响,在听到脚步声的一瞬间,一种可怕的预感像是潮水一样将我淹没,我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那个人回来了。

第46章 。 疯狗·★

  在我被救出来很久之后,我爸告诉过我,绑架我的人外号疯狗,真名叫吴军,安徽人,是他年轻时候为了保护一个北京地产老板不小心招惹上的。

  当年北京这个地产老板因为一些土地产权问题和当地农民有了冲突,疯狗是其中一户农民的亲戚,被我爸教训完之后断了一条腿,扬言要报复。我爸一开始也没当回事,毕竟这么多年和他说过这个话的人太多了,效果基本等同于茬架到最后说“你等着别走”,他自然也不会知道这个吴军过去在村里的时候就是村霸,有个“疯狗咬人不松口”的名号,相当记仇,在村里无论是谁顶撞了他,他都一定要报复回去才能罢休。

  过了一段时间我爸便把这个事情彻底忘了,谁也没想到,疯狗为报当年的一箭之仇当真等了十年,在我小学的时候,这个人在我回家的路上把我掳走,带到后来的苏州工业园区里,他在濒临苏杭高速公路口的地方找了一个废弃的仓库,四周荒无人烟,将我在这个地方绑了整整三天。

  在我的印象里,我只知道我是第四天得救的,但是关于被绑架这几天,我的记忆都很模糊,似乎等我醒过来的时候我就已经在医院了,我妈抱着哭了很久,便哭边打我爸,再后来我爸就让我改名了。

  在我长大之后,虽然后来我爸也和我说过一点当年的情况,但顶多也就是告诉我绑架我的人姓谁名谁,不知为何,他从来没有和我说过,我到底是怎么得救的。

  疯狗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我不知道这是我被绑架的第几天,只能在心里默默盼望着这是第三天的晚上,我仰头看着黑暗深处,很快就见一双破旧的皮鞋从那里走了出来。来人手里似乎还提着一个塑料袋,进来的一路都有沙沙的声音,经过我身边的时候,我闻到那个塑料袋里传来一股很浓重的腥味。

  “小兔崽子,是不是饿了?”

  来人的声音很沙哑,喉咙像是破了一个洞一样,我光是听这个声音就觉得背后有点起鸡皮疙瘩,奋力直起了一点身子看过去,这人却是站在背光的地方,我完全看不清楚他的脸,只感觉到他个子不高。

  我嘴里没有塞东西,自然是可以说话的,我在开口前还思考了一下,如果这个时候和他说个黄段子他会不会意识到现在这里头是个成年人,但是再一想,我现在看到的一切都不是真的,这是我大脑的把戏,多半就是那段我忘掉东西的重演,如果能够再经历一遍,说不定我就能想起来,这反而是件好事。

  男人站在黑暗里又问了一遍:“说话,是不是饿了。”

  我虽然想要再看一遍记忆,但这毕竟不是游戏,我是实实在在处在这个躯体里,被打还是会痛,我想了想还是决定不作死,点点头,一开口声音奶得我自己都震惊:“我饿了。”

  “饿了就对了。”

  男人怪笑了起来,他的嗓子听起来非常可怕,要不是因为手被绑在身后我简直想要捂住耳朵,他说着把塑料袋打开,似乎从里头拿出了什么滴滴答答正在流水的东西,紧跟着走到我身边蹲了下来。

  我借着暗淡的光线看了一眼,男人手上的东西居然是一堆鱼下水,他拿着就往我嘴边送:“饿就吃啊,来,吃!”

  强烈的腥味弄得我一阵阵反胃,男人拿着一堆鱼下水要往我嘴里塞,我心想他妈的也是欺人太甚,要是老子还在原来那个身体里敢逼我吃这种东西你现在就已经死了。我死死闭着嘴,过了一会儿男人像是发现塞不进去,竟也没再继续塞,喘着气道:“臭小子,前两天还把你的脾气打犟了是不是?”

  我满脸都是鱼血,意识到这个不知道是幻觉还是梦的东西应该还是我记忆打散之后的产物,鱼下水这部分属于舟山,而在我十岁的时候,疯狗拿出来的多半不是鱼,而是别的什么带血的东西。

  我越想越是毛骨悚然,努力想将身子往后蹭了一点,却没想到就在这时候,疯狗却是突然笑了起来,手里的鱼下水掉了满地,发出一些很恶心的声音。

  他越笑越大声,整个人像是陷入癫狂一般笑得四肢都在抽搐,就这么笑了足有半分钟,疯狗的笑声戛然而止,他在黑暗里垂下头,又安静了几秒,突然道:“现在想想,要叫那个姓封的难受,弄死你这个小屁孩有什么有意思,反正我也快死了,最后几个月,玩也玩腻了,不如让你送我一程好了。”

  我一愣,心想这什么鬼逻辑啊,而且信息量也未免太大了,我还没反应过来,疯狗已经大跨步地走过来,绕到我身后把我脚上和手上的绳子都割断了。手脚恢复自由后,我立刻就想撑起身子,然而身子一动,一阵剧烈的疼痛差点没把我直接送走,我在地上趴了很久,意识我的腿可能是断了,肋骨大概也断了两根,之前一直维系那个动作还好,如今动作一下子变了,这些疼痛集中爆发出来,即便我是成年人的心智一时间也疼得差点崩溃。

  疯狗又绕到我前头,看我动弹不得的样子怪笑起来:“没想到老封家的儿子这么不经打,难不成是我下手下重了?”

  他说完竟然还他妈用手来戳老子,我他妈本来就疼的够呛,给他戳得恨不得在地上打滚,疯狗玩了一会儿,像是玩够了,他喘着气从黑暗里扯出一把椅子来坐下,叹了口气:“我得了癌症,已经转移了,就剩下你这么一桩事没了,其他的都没什么遗憾,想想打死你也挺没劲的,他也还能再生,不如你打死我,到时候看你老子怎么办?”

  我原本还疼得龇牙咧嘴,好不容易把自己翻过面来,结果一听他说这个话又是一阵懵逼,来报仇结果要仇人弄死自己,这算什么自杀式任务,我愣了半天,但想想还是不能太破坏剧情,又奶声奶气道:“什么意思啊?”

  “杀人,学校没教过啊?”

  疯狗像是体力很差,就刚刚跟我那么搏斗一会儿就已经虚了,在那儿一个劲地喘气,就这种要换了二十岁的我能打十个,我越听越纳闷:“你要干什么?”

  疯狗站起来,不知道从哪儿拿出一把刀,走到我面前递给我,用那种极度难听的声音嘿嘿笑起来:“我要你这个小屁孩把我弄死,听见没有?”

  我敢说我这辈子都还没听过这种非分的要求,愣愣地看着他,疯狗咧嘴笑起来,把刀强行放进我手里,让我拿好,紧跟着又拍拍我的脸:“你这小子挺不记仇嘛,昨天我才把你吊在上头抽得哭爹喊娘,这就忘了?你只要把我杀了,你就可以出去了,这下能听懂了吗?”

  我低头看着手里的刀,一时不知道这是幻觉里的原创剧情还是我的记忆,后来从仓库里出去之后我就生了癔症,也根本记不起来我到底做了什么,当时总不会真是我杀了他吧?

  我在十岁的时候手上就沾过人命了?

  我大脑发热,疯狗看我一动不动,以为我是害怕,又道:“你要是不杀了我,我绝对不会放你出去,而且一会儿还要把你绑起来打你,但是呢,你要是弄死我,就没人打你了,不但如此,你还可以拿我的手机去报警。”

  他说着从口袋里摸出一只老式的诺基亚对我晃了晃,然而我现在满脑子都在想我当时到底是不是杀了他,根本没有这个功夫搭理他。疯狗看我这样,忽然一个耳光把我抽倒在地上,这种力度如果我是个大人恐怕根本就不会怕,但偏偏如今我给困在十岁的身体里,这一下抽的我眼前都开始冒出金星来,不光如此,身上所有断掉的骨头都被牵连到,我疼得整个人缩成一团,嘴里忍不住呜呜咽咽,咒骂这个幻觉他妈真得太过分,VR就VR,连疼痛都来真的就太他妈操蛋了,游戏体验极差。

  “臭小子,敬酒不吃吃罚酒。”

  疯狗扯着我的头发把我拉起来,又一下恶狠狠扇在我脸上,我整个人都给扇懵了,几乎是下意识地反抗挣扎起来,男人一脚踹在我的肚子上,我疼得急眼,一把抱住他的腿便恶狠狠咬住他的脚踝,疯狗给我弄得措手不及,惨叫一声摔倒在地上,跟着那把刀也掉在了一旁。

  血腥气在我嘴巴里散开,我这一口几乎把他的肉咬下来,疯狗用脚来踹我,我便用手肘恶狠狠击打他的另一边脚踝,这个招式成年人用很好使,但是孩子的力气不够,我打了半天他都还是踹我,最后我忍无可忍,疼地骂娘:“操你妈的老子他妈上辈子欠你的你这么虐待儿童!算什么英雄好汉!”

  剧情到这一部就彻底乱套了,只一秒钟的功夫,我就突然觉得自己回到了成人的那副身体里,疯狗压在我身上,肚子上还插着一把刀,他在黑暗里看着我咧嘴笑了,用那种嘶哑的声音道:“这是你爸欠我的,希望你以后永远不要忘记你今天干的事情。”

  我低头去看,自己的手还握在刀的刀柄上,一种我熟悉异常的战栗感从我的指尖蔓延上来,这是未来我每次发病失控的前兆。疯狗脸上的笑容僵在了那里,两眼瞪得很大,嘴角淌下鲜血,滴在我的脸上。

  疯狗死了。

  黑暗里我俩脸贴脸了好一会儿,就在我觉得浑身都冷得像是掉进冰窖里一样,他的尸体一下子砸了下来,我被吓得闭上眼,再睁开时,面前的脸却已经变成眼眶通红的赵无妄,是年轻一点的版本,还留着长发,他颤抖着嘴唇,看起来愤怒至极,又悲伤至极。

  我脑子一片空白,一时间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哪儿,又在干什么,只是听到从不远的地方传来一个姑娘的嚎啕大哭,哭声听起来很熟悉,又异常得惨。

  “姓封的,你就是这么保护她的!”

  赵无妄眼睛里流着泪,咬着牙一拳头便冲着我的脸砸了下来。

第47章 。 赵明夷·★

  赵无妄这一拳捣得很重,我整个脑袋都开始嗡嗡作响起来,我给他打地偏过头,这才发现整个屋子里的人穿得都是黑色的衣服,我被打之后,这些人大多对我投来仇恨冷漠的目光。赵无妄揪住我还要再打第二下,然而这时候一个姑娘冲过来抱住他,一边哭一边喊道:“哥,哥你别再打他了,姐还看着呢!”

  到这一步我不可能还不知道自己在哪儿,顿时觉得心底一片冰凉,再也没想到,这个天杀的幻觉竟然又让我回到了赵明夷的葬礼上,赵无妄被拉开后,我撑起身子,看到赵明夷的灵堂就在前头,白色帘花下是一张赵明夷生前笑得很灿烂的照片,前头便是棺材。

  “无妄,不要胡闹了,不是他的错,还有客人看着呢。”

  坐在一旁的老太太没有哭,只是狠狠拿着拐杖在地上跺了一下,赵无妄闻言几乎立刻就安静了下来,他擦掉脸上的眼泪,又把头发扎好,紧跟着一眼都没有再看我,面无表情地出门去招呼其他来参加葬礼的客人。

  赵大有这时候还没有将头发剪到后来那么短,脸也显得稚嫩一些,如今哭得满脸都是泪,气都喘不上来。我实在没想到这样的事情我这辈子竟然还要再经历第二次,抬起左手,才发现那根无名指还在,我这时候,还没有将它切下来。

  我在四周看了一圈,却是没有人来赶我,甚至连赵明夷的母亲也只是脸色苍白的坐在一边,我往前走了两步,只见在团团花朵的簇拥下,赵明夷安静地躺在灵柩里,两手交叉,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相比于之前在仓库里发生的事,赵明夷葬礼上的一切我都记得清清楚楚,这辈子都不可能忘记,我看着她躺在那里,心中苦笑,猜她大概又想我了,所以忍不住来查岗,又要叫我经历一次这个。

  “你要是想再看一次,也不是不可以。”

  我脑中隐隐冒出一个念头,忍不住就这样说了出来,我站在灵柩旁又看了她一会儿,很快便走到灵柩的正前面,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就算事情已经过去了好几年,但当时我做的一切都像是刻在我的骨血里一样,那个时候,我以为这一切是疯狗替我做的,但直到最近我才意识到,疯狗是我的一部分,我当时会那么做,是因为我想那么做。

  周围人的反应一如当年,老太太一下子站起来,和我说“你不用这样,不是你的错”,赵大有好不容易哭停下来,抽着鼻子冷笑道:“你现在再作这些样子有什么用?人都走了。”

  我看着照片里的赵明夷,笑道:“如果她看到我现在这个样子,大概会觉得很爽吧,会说我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还会狠狠嘲笑我。大有,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你姐姐会看上我,但是既然她看上我了,如今她走了,我总得给她留点什么。”

  我深吸口气,低头看着自己还完好的左手无名指,从口袋那个熟悉的位置拿出一把弹簧刀来,记忆里这把刀是我爸叫我带着防身用的,我因为这辈子都没有过见义勇为的机会,所以几乎没怎么用过,记忆里第一次用,似乎就是在这个葬礼上。

  赵大有看到我手上的刀,她还并没有意识到我要做什么,继续冷嘲热讽:“不要告诉我你要在这儿殉情,她下辈子肯定能找到比你强多了的人,你不要再缠着她了!”

  “她的下辈子不会是我的,但我要把我的这辈子给她。”

  我说完将左手放在石砖上,拿刀毫不犹豫地便卡着左手无名指的指节切了下去,虽然已经是第二次了,但还是疼得我眼前发黑,血几乎一下子就飙了出来,溅得到处都是。

  我这个位置选的很好,从老太太和赵母的角度看不太清我做什么,唯一目睹全过程的赵大有直接给我吓傻了,等她反应过来,我已经将整根无名指切了下来,在剧烈的疼痛下我头晕得厉害,赵大有似乎终于意识到我做了什么,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一下扶住了我,骂道:“冯默你做什么!你以为你这样姐姐就会开心吗!”

  虽然我已经提前准备好餐巾纸止血了,但这个东西原来毕竟是擦眼泪的,按照现在的出血量实在不太顶用,我脑袋发晕,有些恍惚地想早知道要再切一次手指,我就应该自己准备纱布,也省的把赵大有吓成这样,之后又该当着她姐姐的面哭了。

  “冯默你在干什么?”

  很快老太太他们也发现了我这边的情况,我看赵大有在旁边手忙脚乱,轻声道:“别吓到你妈和你奶奶,把她们扶回去,叫你哥进来。”

  我推了一把赵大有,她才像是回过神一样过去把她妈和老太太稳住了,一分钟之后赵无妄急匆匆地从外头冲进来,一看我这个情况眼睛都瞪圆了,上来一把揪住我的领子,咬着牙道:“你做什么!赵家不需要你做这些!”

  我心里十分感慨赵无妄这种人也会有情绪失控的一天,这辈子估计都看不到几次,笑道:“是赵明夷说的,要我把无名指切下来给她,这样我一辈子都戴不了戒指,娶不了别的女人,这是我唯一能给她的东西了。”

  “你......”赵无妄闻言猛地抬起头看着我,眼圈又红了,半晌他咬了咬牙,将地上的断指捡起来,又拉起我道,“明夷看到你这个样子不会开心的,你赶紧给我去医院。”

  “赵无妄你别急啊,我都不急着接手指你急什么?”我头晕得实在走不动,因为太疼,所以眼前一阵阵发晕,好不容易才拉住他,“我还没说完呢,欺负苏州人讲话慢是不是,我还要……还要答应你一个事。”

  赵无妄拉不动我,小声骂道:“你这个样子在这儿是要吓人还是要做什么?妈和奶奶都在这儿,大有也在,有什么事情出去再说。”

  我脑袋发钝,被赵无妄扯着跌跌撞撞地往外走,就在要跨出门槛的时候,迎面进来一个人,狠狠撞了一下我的肩膀,赵无妄拉着我的手一下给撞开了,我头晕目眩地闭了一会眼,就听来人道:“就这个啊,这么弱不禁风的,还保护我?”

  这个声音非常熟悉,又泼辣又清脆,我反应不过来,眼睛适应了一会儿眼前的强光,而当我终于看清面前站着的人,一时间我只觉得我的呼吸都停滞了。

  赵明夷穿着短小的皮衣,扎着高耸的马尾,就站在离不到半米的地方瞪着我:“不服气啊?”

  我环顾四周,发现这应该是我第一次见赵明夷的时候,我们站在赵家码头的门口,赵明夷抱着胳膊依在一尊石狮子上头。那时因为她脾气太爆炸,招惹了几个火锅店里东北来的客人,赵无妄通过人找到我,让我跟他妹妹跟几天,而那时的赵明夷才刚刚大学毕业不久。

  我实在没想到这个幻觉里的光景变得这么快,刚刚我才看到赵明夷躺在灵柩里,如今又活蹦乱跳地站在我面前,手上的疼痛感隐约还在,但那根断指的疤却已经长好了。我心中酸涩,面上却笑道:“看着不顶用,但用了都说好。”

  赵明夷秀气的眉毛一扬:“在我面前扯把子是吧?”

  当年的我,连扯把子这个词都听不懂,只知道赵明夷信不过我,便立马摆了个起手式,如今我虽然明白她在说什么,但还是想逗逗她,于是摆了个和当年一模一样的动作:“小姐,要不试试?”

  记忆里赵明夷是经不起激的,一点就炸,果真我这么一来,赵明夷立马杏眼圆睁:“试试就试试!你要是连老子都打不赢就把你脑壳扯下来当板凳!

  这句赵家人的口头禅一出,赵明夷一拳就冲我捣了过来,在普通人里头,她打架也能看得出来是老手了,但毕竟不是专业的,我看准破绽轻轻拉了她一下,赵明夷下盘不稳,一下子往前栽,我顺势把她带了回来,揽在怀里笑道:“怎么样?还不算太糟吧?”

  赵明夷完全没反应过来我是怎么做到的,在我怀里震惊地盯着我看了几秒,然后一下子把我推开,警惕地站到她哥后头去了。我心想赵明夷还是小的时候可爱,等到再过一两年,她身上兼具了她哥的精明和窜天猴一样的脾气,那时候再想这么逗她就难了。

  赵无妄那时候看上去也要年轻一些,留着长发,见状笑道:“听人说了,你是封家人,功夫很不错,我妹妹招惹的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下三滥货色,我每天事情太多,也不可能让她不出门,所以要劳烦你盯好她,不要让她出事,价格好说。”

  我看着躲在他身后的赵明夷,心知在赵无妄说完这个话第三天,我就差点被抓进去,无奈道:“我的工作我会做好的,但只有一个原则,希望赵小姐无论如何都要相信我,不要给我瞎帮忙就行了。”

  “你啷个意思!还觉得老子拖你后腿是不是?”

  赵明夷很不服气,我心里却想按照这个时间线,很快那几个东北人就会找上门,本来一对七八个也不是什么事,但偏偏那个时候赵明夷不放心我冲出来,为保护这个小丫头片子,非但导致我右手折了,最后还因为打架斗殴被扭送了派出所,风声传到我爸那边,差点把我家老爷子气得脑溢血,回去骂了我快一个月。

  一别经年,如今再经历这些简直像是做梦一样,我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醒,忍不住一直盯着赵明夷看。

  在她活着的时候,这个女人大多数时候都像是个麻烦聚集体,脾气又爆,性格又冲动,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看上我,但在我受她哥委托保护过她两三次之后,赵明夷便突然对我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她不像是会缺桃花的人,但是在这方面极其的不屈不挠,又因为老赵家不缺钱,赵明夷追人的方式同样也极为霸道,简直就像是网络小说里霸道总裁的女版。

  在后头的两三年里,这个女人几乎三天两头来我的茶馆堵我,包下整个茶馆就让我伺候她一个,要不就是用高价逼着我去接他们赵家的活儿,有段时间我给她搞得都快自闭,而就在我要用上吊做威胁让她不要再缠着我的时候,赵明夷提出让我陪她去西藏做反盗猎的志愿者。

  就像之前每一次,她让我接活儿的时候都会说这次之后就不会再来找我了,然而让我再也没想到的是,去西藏的那一次,真的就是我最后一次保护她。

  2015年秋天在西藏羌塘无人区,赵明夷睁着眼死在了我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