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温三
长住隆京之人立刻认出对方,不知谁人轻唤:“卞大人。”
“竟是国学院书承,帝师卞大人来了!”
隆京外来的人问:“卞大人?可是与卞相有关?”
“正是卞相之孙,当今圣上的先生。”
如今皇帝不过十三岁,有个年轻的老师也不足为奇,今日大朝会,能使得动卞翊臣来开场致辞,可见皇帝也是支持长公主所言,重启紫星阁一事的。
有胆大的问:“卞大人可是今日的考官?”
卞翊臣负手而立,为人谦和,笑道:“吾乃一介文人,不通术法,当不得诸位的考官。但陛下与殿下已为诸位寻来了合适的考官,分别在紫星阁四大殿中等候诸位。”
考官是何人,谁也不知,甚至都没有半丝风声传出。
卞翊臣道:“过通碑台,是每一位紫星阁御师要做的第一件事,牢记通碑台碑文上的话,那是身为御师的准则,也是心中的底线。待诸位走过通碑台,步入紫星阁,便可选择四殿之一前去考核,来时一条路,去时亦只有一条,把握机会,大显神通,吾祝诸位,旗开得胜。”
卞翊臣说罢,人也下了通碑台,将这条走向紫星阁的道路让给挤满天华大道上的御师们。
沈鹮直勾勾地盯着有人穿过那层光汇聚而成的字,眼看着紫星阁大门重开,厚重的声音拉开过往的帷幕,从这个角度刚好能看见半边浮光塔,金色的符文光芒流转,她还记得第六层的西南角,七星兽雕的飞檐下,挂了一枚黄玉打磨的铃铛。
那是她的铃铛……
“沈昭昭!”
一道陌生的声音唤醒沈鹮的意识,她眨了一下眼,顺着声音去看,竟看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男人原跟在某个世家子弟的身后,却在见到她的那一瞬眼眸中迸发狠厉的光。
“是你!竟然真是你!你这杀人凶手居然还敢来朝天会!”
一句杀人凶手,引四面八方来看。
沈鹮定在原地,一只脚尚未踏去青玉而成的台阶,无数视线钉在她的身上,开口说话的人正是柏州州府之子——孙长吾。
第24章 夜会
柏州之事不过过去几十天, 当初柏州州府孙大人对她与白容进行追杀,不得已才搭上了魏千屿这条船,却没想到孙长吾一个连末等御师都算不上的人竟也有资格参加朝天会了。
对于孙长吾的指认,沈鹮不动声色地瞥过眼, 踏上了青玉台阶。
她在众目睽睽之下无视了孙长吾, 叫孙长吾好没脸面,怎能咽下这一口气?。
孙长吾能来朝天会倒也多亏了沈鹮杀了狐妖, 她虽没有将狐妖内丹交给孙大人, 可孙大人知晓狐妖已死, 在追杀沈鹮的途中便已将业绩交给了风声境的御灵卫, 暂且躲过死劫。那次在柏州想要以狐妖的命换取荐信的御师中有一个走了运, 碰上了风声境的古家?也有御师要上京, 古家?的御师向来谦和友善,一来二去成了朋友,柏州州府便给那御师写了荐信。
而那人又将孙长吾推荐给了古家?, 虽说孙长吾能力不行, 却在捉妖阵法上有些研究, 古家?此?番上京的人少,名额本就多,加上孙长吾又是?风声境的人还表现得极为?虔诚好学, 便?给了他?一席之地。
如今孙长吾便?是?跟着古家?的御师一并入京参加朝天会的。
他?自认有古家?做靠山,一个从柏州出?逃的杀人凶手, 怎敢在皇城下胡作非为??只要他?将沈鹮于柏州杀了两名御师的事昭告天下, 他?与他?父亲便?也保住了。
凡事,先下手为?强。
“诸位留步!快帮我拦住那名戴着面具的女子!”孙长吾连忙扬声道:“便?是?她在我柏州境内杀了两名御师, 逍遥法外逃出?风声境,没想到今日居然在隆京现身, 此?等杀人凶手异常危险,怎能让她进入紫星阁,谁知她还会做出?什么骇人的事来?!”
此?话一出?,便?有人瞧见孙长吾身边的古家?人,立刻动起?手,拦在了沈鹮前头。
孙长吾拉过身边一名御师道:“便?是?他?,他?亲眼看?见沈昭昭杀人,如今杀人者竟也能混到荐信了,只怕这荐信也来途不正!”
沈鹮垂在身侧的手握紧几分,再?看?向孙长吾那张势在必得的脸,嘴唇紧抿后又将那口憋闷的气?吐出?,问道孙长吾身旁的男子:“你亲眼看?见我杀人?”
男子便?是?当日沈鹮在城门外与人斗法时站在城墙上的那个,当时城墙上两个人,一个死在白?容手下,一个便?是?他?,因为?过度惊吓,当时连声都不敢发出?。
男子在沈鹮身侧来回看?了几眼,不见那浑身笼罩在玄色中的少年,却惊讶地瞥见沈鹮腰间魏家?的牌子,立时噤声,不敢多说。
他?亲眼见到了沈鹮没有杀人,杀人的另有其人,只是?当时他?们将此?事上报给州府,孙长吾三言两语便?将沈鹮与那少年归为?一帮,少年杀人,成了二人合伙杀人。
眼下好不容易来了隆京,终于等到朝天会到来,紫星阁大门开启,他?又怎敢在此?时生事?
何况沈鹮与魏家?有关。
男子搭上了古家?的联系,可古家?毕竟离世遁上,对外界所知甚少,古家?的弟子深居简出?,如同吃斋念佛的和尚,虽好说话单纯,却也没什么同理心,不是?好管闲事的人。他?此?番可以帮着孙长吾说话,但?来日沈鹮找魏家?出?头,魏家?施压到他?身上,他?却不能保证只有个把月同行交情的古家?,能为?他?与魏家?作对。
一阵缄默,叫孙长吾下不来台。
“这位公子可有她杀人的证据?”一道清冷的声音传来,这声音颇为?好听,如冷泉击石,直叫人忍不住去看?说话的是?谁。
开口之人白?衣袅袅宛若仙子,她就站在通碑台的符文旁,飞扬的裙摆染上了几片鹅黄,手执一根黄玉笛子,纯白?的面纱遮挡半边面容,轻薄得隐约勾勒出?下半张脸来。
“自然是?有的!”孙长吾哼声道:“此?女子杀人后便?逃出?柏州,一个多月前柏州各处都贴了她与她同伙的画像要捉拿她归案,如今人证也在我的身边,怎就不能证明她杀过人?”
“人证却未开口。”女子说罢,便?有另一道声音冲入。
“开不开口又如何?总归有人指认她杀人,她便?要接受大理寺的调查,今日不得入紫星阁比试。”
骄纵的大小姐几步走入人群,身后还跟着眼熟的御师。
沈鹮瞥了一眼上官茹,轻声哼笑:“上官小姐的伤好了?”
“你!”上官茹在中融山上吃了亏,当天回去便?将自己险些被人掐死之事告诉上官老?爷听了,上官老?爷本发了好大的怒气?,可在得知险些杀了她的人是?沈鹮后却又沉着了下来,只让她这些日子在府上好生养伤,莫要出?去,只等朝天会。
上官茹气?不过,又去找了母亲,母亲才告诉她,上官清清那夜捉到沈鹮后又为?何轻易放过她,便?是?因为?当日来提人的是?长公主身边的逐云大人。
他?们为?商贾,六大氏族之一也不过是?个名头,说到底手上除了钱财并无权利,谁又敢与逐云作对?这口气?眼下只能咽下,等他?们与魏家?结亲,支系的亲戚也能混入官场,再?想收拾这些人也不是?难事。
上官夫人道:“你如今除了养伤,便?是?好好准备朝天会,上官清清不成器,在驭妖方面不如你,你更要做得比她好,待你过了及笄身体仍未变化,娘亲也好将上官清清的婚事过给你不是??”
如此?,上官茹才忍气?吞声到今日。
谁知姗姗来迟,反倒遇上了一出?好戏。
此?番指认沈鹮杀人的可不是?她。
“凡事事出?必有因,你若没杀人也就不怕查,话不多说,报官吧!”上官茹说着,晃动手中团扇,笑盈盈地看?向沈鹮,就等着她倒霉。
朝天会不止今天,此?番入京的御师多,恐怕没有十天半个月也不能结束,沈鹮错过了今日,明日还可来,但?只要她入了大理寺,上官茹就有能力让她在里面待到朝天会结束。
沈鹮见上官茹也来凑热闹,周围几个摆明了要讨好古家?与上官家?的御师皆拦住了她的去路,甚至真有人奔去报官,将她悬在青玉台前,进退两难。
还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沈鹮蹙眉,心想她碰到了白?容,真算是?倒了霉了。
大理寺的官差到时,眼神还在一群人中打量,一副看?热闹的表现,半天问了句:“是?谁杀人?”
孙长吾一指:“她!”
多年流浪的生活让沈鹮学会了一点,人到了该低头的时候便?不要强行直起?脊梁去反抗,往往会适得其反,尤其是?眼下压力过大,她反抗不出?个所以然来。
沈鹮到底还是?跟着官差走了,朝天会不是?一天结束,她身上有荐信,哪怕到了最后一天,她也有机会参加比试进入紫星阁,只是?在此?之前要先把白?容泼到她身上的脏水洗去了才好。
上官茹忌惮她曾被逐云救出?,所以方才在通碑台前没有把沈鹮于中融山险些掐死她一事捅出?,她是?怕沈鹮真有些人脉关系,将来离开大理寺会因她的一番话与上官家?明面上结仇。上官茹的用心也很显而易见,她就是?不想让沈鹮参加朝天会,不想让她进入紫星阁,想来即便?眼下沈鹮将魏家?的腰牌交给大理寺,大理寺的人也能拖延着这腰牌直至朝天会后再?送到魏千屿的手中。
那时候,什么都迟了。
入了大理寺,果?然没人审查沈鹮,她连大理寺丞也没见到面,将她带到牢里的一切部署,皆有一个寺中小官安排。许是?那人与上官家?有何干系,只对沈鹮说她在柏州杀人之事人证皆在紫星阁,加上路远需要取证,便?只能先将她关着,等证据来了再?开堂审理。
沈鹮也不急,气?定神闲跟着官差进了牢里。
大约是?她腰上的魏家?腰牌给了些便?利,所以官差给她选的牢房还算干净,稻草铺地的牢里有个小方桌与蒲团,还有一张半旧不新却散发着霉味儿的被褥,没见老?鼠,只是?天热,难免有些蚊虫。
沈鹮在牢里大致看?了一眼,这些年她风餐露宿,牢房算什么?还能忍受。
官差也觉得奇怪,这女人自被他?带来大理寺后就一直没说话,甚至不为?自己辩驳,如今给她安进了地牢里,冤枉都不喊一句,此?刻已然心安理得地坐在蒲团上从袖中搜罗东西了。
只见沈鹮拿出?了一炷香,再?掏出?了一片叶,揉了揉叶子给香捏成了个香插底座,这便?指尖凭空划过,猝然的火焰刹那照亮她的眉眼,点燃香后,火焰消失,唯余一点红光在幽暗的牢房中闪烁。
袅袅白?烟漂浮,散发着些许药草清香。
官差没走,探头探脑地问了句:“你在做什么?”
沈鹮没想到这人居然还在,愣了一下抬头,眨巴眨巴眼道:“驱蚊。”
“你还有心思?……”官差顿了顿,改了口气?:“你怎一点儿也不担心呢?”
“担心什么?我又没杀人,大理寺的大人明察秋毫,总能洗刷我的冤屈放我出?去的。”沈鹮还能笑一笑,桃花眼弯弯,几缕发丝坠下,竟让她露出?的半张脸显出?了几分艳色。
官差一边锁门一边道:“你这案子还没往上报,摆明了有人想整你,你还是?好自为?之吧。”
沈鹮啊了一声,心想她早就猜到了啊。
但?如今她被关大理寺,是?有些焦急,可应当有人会比她还要焦急,正想办法要把她捞出?去吧。
待官差走后,沈鹮确定没人了,这才从袖中再?掏出?些物件摆在桌案上,分别是?一些草药丹药,还有几瓷瓶的水,几块石头,一颗小小的夜明珠,最后再?是?一包糕点。
若是?有旁人在,见她那束袖一解竟然能取出?这么多东西,必然惊掉了下巴,但?此?刻陪在沈鹮身边的只有悄然出?现的霍引。
大妖高大的身躯立在小小的方桌旁,身着月色的绫罗绸缎,与牢房格格不入。
沈鹮气?定神闲,甚至打开了黄油纸拈出?一块桂花糕,抬眸笑问他?:“你吃不吃?”
霍引摇头。
这些糕点都是?沈鹮准备入紫星阁比试时垫肚子的,驭妖比试消耗体力,她提前买好了糕点,没想到最后会来到牢里品尝。
摘了面具,沈鹮连吃了两块桂花糕才开始摆弄她那些瓶瓶罐罐。
霍引一直沉默着,出?现了就好似没出?现,沈鹮扶着药瓶的手微微一顿,见他?还如一尊雕像似的站在旁边,双目直勾勾地盯着她瞧,眉头微蹙,眸色沉沉,像是?委屈的模样。
“你怎么了?”沈鹮拍着身边的稻草,让他?坐下。
霍引慢慢弯下腰,没坐在方桌的另一侧,反而挨着沈鹮坐下,屁股占了她半边蒲团,然后双臂掐着沈鹮的腰,轻轻一提便?将人提到了自己的怀中,搂着,护着。
沈鹮手握瓷瓶,有些愣怔。
霍引的身量很高,肩宽腿长,沈鹮往他?怀中一坐,任由他?广袖盖身,遮得严严实?实?,呼吸间都是?大妖身上有些暖意的妖气?。他?像是?在安慰沈鹮般,温暖的手抚着她的后背,一下又一下地顺着,下巴磕在了她的额头上,无声地蹭了蹭。
沈鹮想,他?大约是?觉得她可怜了。
“我带夫人,出?去。”霍引垂眸看?向沈鹮。
沈鹮抬头与他?对视,瞧见他?眼中的认真,没忍住笑出?声:“不要紧的,不出?几日我就能从这而走出?去了。”
霍引不明白?,沈鹮晃着手中的瓷瓶,对霍引解释道:“我在等一个人,等他?把我放出?去,今后便?再?也没人能用柏州御师之死来诬陷我了。”
没有孙长吾的指认,柏州州府追杀她的通缉令却的确在,那通缉令上写的不是?沈鹮而是?沈昭昭,她总要用沈昭昭这个名字重新进入紫星阁的。
此?名,越干净越好。
而谁捅的篓子,谁负责解决就行。
即便?如此?安慰过霍引,大妖还是?没舍得将她放开,牢牢把人抱在怀中,懵懂地看?沈鹮鼓弄她的药罐。
大理寺的官差临走前倒的确说了句实?话,他?们并未将沈鹮的事往上报,以至于接下来的三天里都没有任何人来过这所牢房里,甚至没人送过饭与水。若非沈鹮自带了干粮,只怕此?刻已经饥肠辘辘,饿得动弹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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