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温三
于?亲人?之情,东方云瀚的记忆很淡薄,他?三岁便丧父丧母,唯有姑姑从蕴水赶回,救了他?一条命。三岁的孩童不敢自己睡,每夜都会缠着东方银玥陪着他?直到?他?睡熟,而东方银玥为了更好地照顾他?,也搬入了离他?住处最近的星祈宫。
风铃木是他?稍懂事后命人?种植的,春日里能开出大片金灿灿花朵的植物不多,悉数被他?种在了星祈宫里,他?觉得金黄色看上?去很温暖,他?希望他?和东方银玥都能在温暖中长大。
而今黄花瞧着萧索,再不是过?去给他?的感?觉了。
东方云瀚没进去打扰东方银玥,他?只是将院子里的花扫干净了,又提着那盏快灭了的灯回去自己的寝宫。
东方云瀚走后没多久,一道?身影疾步而来,他?的速度很快,飞奔时衣袂带起的风吹起满地落花,扬扬洒洒。
白容冲入星祈宫寝殿时,屋中还有浓浓的药味未散,他?微蹙眉,再朝屏风之后躺在床上?的人?看去。
这几日白容并不在隆京,从他?见过?了东方银玥,让东方银玥给上?官清清一个辩驳的机会后,便迫不及待地找霍引要可以隐藏龙鳞的办法了。而后他?便一直在中融山中学习控制多出的犄角与生?长时发?疼的龙鳞。
其实并无什么特别的修炼方式,无非是他?过?去收敛妖气的方法更适合蛇妖,而正处于?生?长期的龙妖力更盛,难以自控……霍引似乎对此有些记忆,知晓如何帮助他?调节不同?的吐纳方式。
白容确定自己不会因情绪而暴露身体的不同?,这才?急匆匆地回到?隆京。
他?并不知东方银玥病了,他?只是很想念她,因为这具逐渐蜕化成龙的身体让他?近来备受煎熬,他?已经离开公主府很长时间,也有意无意地避开殿下?很长时间了。
白容怕自己在东方银玥的面前表现出任何一点不同?,都会让她察觉出他?已经不再是过?去那个蛇妖。他?怕东方银玥看见曾经他?身上?的银色蛇鳞变成了玄色的龙鳞,他?怕他?会勾起东方银玥对三百多年前那场预言的回想,怕她厌恶他?,甚至憎恨他?。
眼下?倒好,他?虽必不可免还是会有一段时间要躲避东方银玥,可至少?他?可以随意地出现在她面前,可以多看她几眼。
也是到?了星祈宫,白容嗅到?了药味才?知道?东方银玥病了,而她何时病的,因何而病,他?一概不知。
越过?屏风走向床榻,一层薄薄的床幔挂下?。隔着床幔瞧去,东方银玥的脸色的确很差,她瘦了许多,也显苍白憔悴了不少?,发?丝垂在肩头,睡得不算安稳。
白容兴冲冲地过?来找她,还以为她会因为上?官家的事彻夜点灯。现下?知晓她病了又心疼,也舍了要将人?闹醒的心思,只轻轻坐在床边的脚踏上?,一只手穿过?床幔探入被褥,精准地抓住了东方银玥的手掌握住她。
白容靠在床边借着屋中最后一丝烛火微光,望向东方银玥的眉眼,几息之后竟对上?了她的目光,隔着珠光闪烁的床幔,四目相望。
“殿下?醒了?”白容的下?巴磕在床侧雕花的实木上?,呼吸喷洒床幔,在知道?东方银玥病后,就连说话的声音也轻了不少?。
东方银玥哑声道?:“你的手很热。”
白容微怔,他?这才?发?现东方银玥的手掌是微凉的,倒不算很冰,却也没有很暖和,相比之下?,白容的掌心便尤为滚烫。
他?如今身体里流着的不再是冰冷的蛇血,龙血发?烫,连带着他?的体温也在升高。白容还以为自己能控制龙鳞不现便能回到?东方银玥的身边,却没想过?她比他?所想的还要细心。
“我、我一路跑来的……”白容抿嘴。
他?不擅于?在东方银玥跟前说谎,他?不喜欢对她说谎。
东方银玥并不在意这些小事,反倒轻声笑?了起来:“你倒是难得安静,这段时间也没来闹我,如今更学会坐在床外等人?了。”
要知道?过?去的白容并不会这样小心谨慎,即便在面对她时心思很多,可对于?爬床这件事却胆大放浪,即便不做些什么,也能摆着一张欲求的脸非要抱着她才?行。
“白容,本宫有些冷。”东方银玥说罢,被他?握在手心里的手稍稍动了一下?。
白容立刻心领神会,褪去外衣便往床榻上?爬,不过?一会儿冷风钻入被窝,紧接着滚烫的身体熨帖过?来,将东方银玥搂入怀中。
她难得脆弱。
白容心里有些不安,可又欣喜东方银玥的主动亲近,他?感?受到?长公主搂着他?腰的手在用力,她呼出的气息收入他?的怀抱中,柔软的发?丝蹭过?他?的鼻尖与下?巴,竟就这样轻巧地被他?全都抱住了。
白容有些心猿意马,他?勾着东方银玥的腿,闻见她身上?浓烈的药味,那药的味道?险些就要盖过?他?留在她身上?的气息。
“殿下?生?了什么病?”白容问。
东方银玥睫毛轻颤,回想起数日前东方云瀚与太医院正的对话。
其实那时她已经醒了……
东方银玥不习惯被人?触碰,长这么大真将她抱住的男人?只有白容一个,卞翊臣身上?有书?墨香,东方银玥在被对方抱入怀中带往皇宫时便已有些清醒过?来,只是意识回归,身体依旧无力动弹。
太医院正回东方云瀚话时声音虽轻,可她都听见了。
她自己的身体,只有自己最清楚,什么不过?四十寿,那些都是太医院正哄孩子才?说的,她若能活到?三十岁,也算有些造化在身了。
不过?眼下?还有个小孩儿是要哄的,白容闹起来,比东方云瀚闹起来更难应付。
东方银玥道?:“不过?是彻夜未眠,疲劳过?度,吃些养身的药休息一段时间就好了。”
“我会替殿下?寻找瘴毒来源,殿下?不要太操劳了。”白容将东方银玥抱紧了些。
东方银玥只要醒了一刻也不能闲着,便问:“上?官清清如何了?”
白容语塞,他?不知上?官清清如何了。
东方银玥道?:“她答应了本宫一些条件,不论林阅是死是活,必不能轻易放走上?官清清,除非她将上?官府里瘴毒之事说清,否则……咳咳……”
东方银玥还想说些什么,白容伸手捂住了她的嘴,另一只手顺着东方银玥的脊背,隔着一层薄薄的衣衫,东方银玥瘦得叫白容有些心惊。
上?一次他?如此贴近地触碰她,还是在惊蛰时分?,她过?生?辰的那一夜,那时她还没有这样消瘦。
“殿下?要好好吃饭。”白容低头吻了一下?东方银玥的发?丝:“不能再劳累了。”
他?说的话也不知东方银玥有无听见,待白容低头去看时她又睡下?了,似睡又似昏,白容心里很不踏实。
第109章 错过
宣璃长公主病了好几日, 这在隆京已经传遍,毕竟小皇帝大动肝火将青云寺上下不论大小官员全都贬职便可看出,这次长公主恐怕是在青云寺里吓得不轻。
不过也有人说其实长公主并未病重,只是?借此机会?想要铲除异己。毕竟青云寺卿是?容太尉的?女婿, 而容太尉在朝中一直与长公主不对付, 眼看长公主将要还政于帝,总要利用?最后两年拔掉容太尉的?羽翼, 好为自己与小皇帝的将来铺路。
自然, 这些话也都是?坊间传闻, 紫星阁里也有些谣言, 但都没闹出多大的风浪来。
沈鹮心里担忧着东方银玥的病情, 可毕竟她是?公主殿下, 有太医院的?人看着应当不会?出多大问题,相比之下她更担心的却是上官清清。
距离上官清清在宫门前消失已经过去七日了。
这七天沈鹮也去过宫门前打听上官清清的?消息,只有路过的?百姓说?起她去找白容的?那一日, 上官清清在宫门前磕得头?破血流, 好似是?断了气, 被两名御灵卫扔到乱葬岗去了。
沈鹮去城外乱葬岗找过上官清清,阴寒的?小山坳里她走了好几日,并未看见上官清清的?尸体?。后来她又让古念帮忙打听, 才知道上官清清似乎是?被关在了青云寺。
古念是?古家后人,六大氏族之一, 门路比沈鹮多, 可即便如此,古念也不能确定上官清清的?生死。
再有上官清清的?消息, 却是?从魏家传来的?。
急上官清清生死的?不光只有沈鹮,还有魏千屿。
那日魏千屿过来给沈鹮交代让她务必看好上官清清, 不要叫上官清清去宫门前求情后,他便昏过去了,这一病便是?好几日梦魇,睡梦中还说?了许多胡话。
魏千屿本不知观星推运的?真?假,他只觉得那每日在观星台上教他设阵的?兔妖很玄乎。可当他先前看见的?画面果?然成真?后,魏千屿便不得不信,或许这世间真?的?有一种法?术,可以窥见过去,预知未来。
他第一次借由星象排布看见关于上官清清的?画面,便是?她在碗莲盛放之期跪在宫门前向?东方银玥求情,碗莲原应是?夏季里才开花,偏偏皇宫里的?碗莲就是?在春日盛放了。
那宫巷积水缸中的?碗莲与他在预见中所见一模一样,每一口缸中都是?一篮一白两朵绽放,可那时他并不知道上官清清回到隆京了,他甚至让魏家人去上官府打听了一番,也没听上官府的?人说?他们家嫁出去的?小姐回来了。
彼时上官清清还在小客栈里观望,并未透露自己归来的?消息。
魏千屿迫不及待想要看见她为何会?跪在宫门前求饶,想知道她求饶后是?否会?发生其他意?外,他花了好几日不眠不休,才终于看见了零星片段。
魏千屿瞧见上官清清浑身是?血地躺在地牢里,仅一个画面便让他血液倒流。他不知上官清清到底见到东方银玥了没有,他只知道他要阻止上官清清去宫门前求情。
魏千屿不懂,明明他都已经告诉沈鹮,让她阻止,可所见未来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如果?上官清清果?真?去了宫门前磕头?,果?真?求见东方银玥,那必然也会?受重伤在地牢中奄奄一息。隆京能关人的?地牢,除却大理寺,便只有青云寺。
上官一家为瘴毒所害,分归于青云寺主管,大理寺协理。眼下青云寺的?寺卿被贬去银地,案件的?主审暂且空置,上官清清作为上官家唯一幸存者,自然被朝廷保护了起来。
明为保护,实为禁锢。
魏千屿已经错过一次了,那一次错害得上官清清被上官靖嫁去银地,成为一个年过半百商人的?妻子,已然毁了她的?一生。
可她还有漫长的?未来……那些看上去很美好的?未来。
魏千屿想弥补些什么。
沈鹮被魏千屿找上时,正在青云寺前闲逛,说?是?闲逛,也是?为了打听消息。为了能听到有用?的?消息,她甚至换下了御师袍,一副闲散人的?打扮。
再见魏千屿,沈鹮瞧他眼下发青,似是?许久不曾休息,看上去不太好,又意?外地有种说?不出的?稳重感。
经过一年时间,魏千屿也变得成熟多了,至少在隆京的?这一年里他并未与旁的?女子传出什么定情传闻,过去纨绔浪子的?形象也得到了好转。魏嵊对此分外高兴,觉得一个男人弱冠之后便是?真?正长大,准备开始为魏千屿张罗其他世家千金。
明明已经要开启新的?人生,可魏千屿却陷在了过去。
“上官清清之事,你就别掺和?了。”沈鹮对魏千屿道:“她应当不想见你。”
魏千屿愣怔了瞬,脸色白了些,又蹙眉道:“我?知道她现在在哪儿。”
“不在青云寺?”沈鹮问。
魏千屿摇头?:“她在公主府。”
沈鹮了然,难怪这些天她在青云寺打听不出什么结果?,就连古念那边的?消息也不灵通了。相比早已离开玉中天数百年的?古家,魏千屿的?门路自然多了许多。
“沈御师,你若见了清清,能不能替我?带个东西给她?”魏千屿苦涩一笑道:“正如你所说?,她或许并不愿意?看见我?。”
“我?看见了她的?未来,很奇怪……我?学习观星推运这么久,只窥见过三次未来的?画面,却每一次都与清清有关。”提起这话,魏千屿又觉得心口像是?被针扎了一样,泛起了几丝酸涩的?疼意?。
其实不奇怪的?,他心里知道,只是?他感受得晚。他过去为了挣脱家里的?束缚,也曾想过离经叛道,最终没有那个能力与勇气,便只能在自己能够到的?范围内去反抗,上官清清便是?他自顾自反抗下无意?识造成的?伤害。
魏千屿知晓自己过去幼稚,郎擎也说?过失去后的?后悔多半无法?挽回,魏千屿想过要挽回,甚至在他第三次看见上官清清的?未来前,他都想过挽回。
他想他可以不成亲,当他能够左右自己的?人生时,他还能回头?去找上官清清。
彼时他会?告诉上官清清,其实他也记起了许多幼时的?记忆,记得他们曾在何处定情,那些话也不全是?孩童间的?玩笑,他也曾用?过真?心。
魏千屿道:“我?最先看到清清跪在宫门前求情,后又看见她在地牢里浑身是?血,但我?也看见过较为美好的?画面,我?看见……”
他看见夕阳落山时,戴着虎头?帽的?小男孩儿趴上了上官清清的?背,为正在看晚霞的?她戴上了一小束紫藤花。
那地方不像隆京,也不像蕴水。
或许彼时陪在她身边的?人,亦不是?他。
魏千屿终究没将所见说?出,他只是?从怀中掏出一个锦盒,将其交给沈鹮道:“这个请你带给她。”
沈鹮接过锦盒,她没有打开,不过掂着分量,应当就是?她曾见过的?又大又圆的?鲛珠,那枚曾在上官清清童年时的?记忆里,象征着爱意?的?承诺。
她道:“既然她在公主府,我?也未必能见到她。”
“你很快便会?见到她的?。”魏千屿说?完这话便与她擦肩。
他有许多重要的?事要做,而今的?他也不再是?过去恣意?自在的?少年。姑姑让他学会?观星推运,必是?与国运有关,魏千屿想只有他做出实绩,才有能力去掌握自己的?未来。
沈鹮看着魏千屿渐行渐远的?身形,终究也从青云寺前离开了。
尚未走出这条街,便有御灵卫找来,拦住她的?不是?别人,正是?公主府的?守卫——孟晶。
魏千屿还真?是?料事如神?,沈鹮甚至怀疑魏千屿知晓她会?被请入公主府,见到上官清清,也知道她在青云寺,这才特地带着鲛珠来找她的?。
沈鹮跟在孟晶身后一路走到了公主府,穿过层层院落与围墙,终于被人领到了东方银玥的?凝华殿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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