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容溶月
哨兵这就知道被耍了,红着眼睛瞪阿勒,真是恨急了:“少君在哪里,我有要事要报!”
少君在哪里?少君昨夜放了把火,此刻握着笔坐在桌旁,困得直往边上歪脑袋,她用力揉了揉眼,听哨兵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控诉阿勒。
“手脚可还在吗?”
哨兵不懂少君为何有此一问,抽噎着说:“在。”
“流血断骨了吗?”
哨兵摇头:“不曾。”
龙可羡写了几行歪歪扭扭的字:“这就行了,他那个人,嘴皮子最坏,刺人的时候好比尖刀寒剑,跟他动嘴皮子定是讨不到好处的,能保全性命也不错了。”
“……”哨兵犹犹豫豫的,“是这个道理么?”
“自然,他……”龙可羡说到一半,就见那门板一晃,她飞快地把纸叠起来,封进信筒里,一本正经地改了口风,“他为人最是熨帖,没有道理欺负你的,去把信传出去,告诉岛上留守的副将,准备恢复航道巡航。”
阿勒咬着饼,从门外踱进来,在火场里滚了一夜也没有让他狼狈半点,还是那副悠哉的少爷样儿。
哨兵接了信,再看阿勒仍然是贴着墙跟儿走的。
“航道要开了?”
龙可羡点点头:“若是没有坎西港一事,航道也不能久置,北境投进了太多成本,将士南调、与程家购船,后边还要趁着秋收囤些军粮,到处都要用银子。”
二十万三山军要养起来哪儿那么容易,每日龙可羡一睁眼,就能听见银子流水似的往外淌,她说穷不是骗人的。
厉天后脚提着食盒进来,把早饭一一摆好:“郁青挪走的货就囤在三山军驻地左近,跟着南下的巡船走正好啊。”
“……”龙可羡搁下笔,她没有听明白这句话。
“对外界而言,骊王想要的那批货,昨夜已经尽烧在坎西港了,”阿勒给她盛粥,“你不想要?”
“想,”龙可羡不隐瞒,“但那是你的。”
“你出的力,你撑的场,我只是动了嘴皮子,不敢居功,”阿勒搅了搅瓷勺,加了点儿爽口的鲜蔬,“再说,听说我为人最是熨帖,若不言行一致些,我怕日后就得落个嘴皮子坏、心眼毒辣、见死不救的名声了。”
龙可羡连粥的滋味儿都尝不出来,满脑子想着他听到了,他果然听到了。
软甜的粥滑下喉道,龙可羡默默把蔬菜埋进碗底,努力拨正了思路,好像欠的东西多了,心里便油然生出种债多不愁的感觉。
“若是这样,骊王手里便没有牌了,赶狗入穷巷定会被反咬一口。”
“这你别愁,”阿勒撕着肉条,往她碗里填,“自然有人把这个豁口填上。”
***
昨儿夜里坎西港那场火大,火舌盘蛟走蟒,驱策着长风,从甲字库房游到云台库房,烧热了每一片地砖,烧凉了全城商户的心。
大商行的掌柜连夜被撬起来,鞋都来不及穿上,匆匆往坎西港赶。天老爷,甲字库房和云台库房之间的距离,比掌柜老爷和潘安的距离都远。
明明大伙儿联合起来烧的是甲字库房,谁也没想到火星子怎么就溅到自个儿身上了!
大商行想要彻夜封锁消息,但三山军领头撞开了坎西港大门,成百上千的人往里涌,消息和爆开的火星一样溅到了坎西城的大街小巷,失火的事儿遮是遮不住了,他们只能硬扛,一再强调云台库房没有损失。
阿勒就偏要煽风点火,偏要把控舆论风向,日头都还没冲破云端,城里就传出了云台库房一夜之间烧成灰烬的消息。
哨兵出去转了一圈,回来就学舌讲给少君听:“有得是人不信呢,说是云台库房比国库还气派,不但重兵把守,还有数层引水渠,连风墙也筑了,若是起了火,挡板之间的风墙便会下滑,把火势拦在库房外。”
“确实如此,”龙可羡握着笔,“很是费了一番功夫。”
“但也有人说了,看起来最是安全的地方,一旦出事儿,就证明是要命的大事,云台库房保不准真烧成了灰,”哨兵大口灌着茶水,“如今外边到处都在议论,听得多了,属下都糊涂起来,竟觉得每个人讲的都有道理。”
龙可羡描了几笔:“吵得有来有回,才能把事闹大。”
等吵到不可开交的地步,就得有人来收拾烂摊子,骊王有心无力,衡历商行领了银子巴不得离得远远的,只有士族会接茬儿。
凡是做生意做得大,都得讲究名声。云台库房不是某个士族的云台库房,它吸纳的是各个世家豪族手里的商货,若是任由流言漫天飞,势必会对云台库房的可信度造成重创,继而削弱士族在各地的权威。
所以他们再想查出背后那只推波助澜的手,都必须暂时搁置,对他们来说,尽快填上甲字库房的豁口才是更重要的事,这样才能堵住那只暗手,才能在最短时间里止损。
这样一来,出血的是士族,骊王有惊无险,北境多了份应急的银子,阿勒发作了脾气,皆大欢喜。
如果没有龙可羡,昨夜阿勒就不会打云台库房的主意,因为那样程度的防卫,绝不是普通人可以闯进去的,所以阿勒说她出了力,她撑了场,这批货就是该她拿。
等到街上巡卫松了些,龙可羡便回了营地,她昨日在美人堆里打转,在火堆里打滚,因此一回屋就钻进了浴房。
出来时神清气爽。
龙可羡绕着微潮的发尾,看了眼撂在榻边的破靴子,想了片刻,又把它穿上了,只是那松开的发带总也系不上,她闷头捣鼓半日,困劲儿漫上来,拽着发带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久,半空中银线一洒,秋雨就淅淅沥沥地来了,夜色浸在寒气里,龙可羡露在被褥外的手腕发凉,要缩回来时却被谁握住了。
她倏地睁眼,手刀已经并起来了,却对上了一双带笑的眼睛。
龙可羡怔怔地看着他,昏光柔化了他的棱角,把那张轻佻的脸变得无害,这般温和地望下来,就让她有些挪不开眼。
阿勒垂下手,刮了刮她鼻梁:“睡迷糊了么?”
神思缓慢归位,龙可羡揉了揉眼,脸上看起来还是副懵懂的样子:“去哪儿了?”
声音很黏,咬字都含糊,像是下一刻就要睡过去了。
阿勒揉了揉她凉凉的手腕:“做点坏事儿。”
龙可羡被揉得发热,“嗯”了声,就要翻过去再睡,谁知阿勒托着她颈部,饶有兴致地说:“不与我一道么?”
“一道做什么?”
她迷迷瞪瞪的,去捞他覆在榻边的影子,那黑影捞不动,却压上了她垂落的手掌,阿勒半蹲在榻前,视线自然而然下滑,这才看到她连靴子都没有脱,就把脚半悬在榻边睡了。
他下意识皱眉,这怎么能睡?连脚都打不直。
但下一刻,某些画面在脑海里闪回,碰撞出了一道微妙的联结。阿勒握住了靴筒,连同她的小腿一起裹进掌心,认认真真地盯着她:“龙可羡,睡觉也不舍得脱靴么?”
脱靴?
龙可羡后知后觉地往下看,顿时觉也不困了,左腿倏地往后收,可阿勒握得紧,收也收不回来,俩人就这样僵持片刻:“我……忘了。”
“忘了,”阿勒嚼着这两个字,松开了手,“我当你喜欢被捆着,又碍于脸皮薄不敢说,故而连睡觉也舍不得脱下来。”
话里带着刀锋似的锐利,龙可羡仿佛在阿勒跟前被层层剥开了,露出了矛盾的部分,那是不成熟的举止,还有晦涩离奇的渴望,两者交汇在一起,促成了这个尴尬的局面。
她想往后爬,手却碰到了墙,前后都被堵死了,只能顶着这眼神,嘴硬道,“不是……”
“当真不是?”阿勒不慌不忙,语气一反常态的温和。
“……”龙可羡在这语气里败下阵来,“是的。”
是的,我对这种偏离传统的亲昵行为产生了渴望,我可能是个喜欢追求特殊刺激的疯子。
第130章 学坏
手腕不凉了, 在阿勒掌心里发烫。
他掌心覆着茧,那种粗糙感正在挤压着她,碾磨着她, 龙可羡在无声的注视里动了一下, 凑过去, 很轻地啄了他脸颊。
像个不会说话的小崽, 用试探性的亲吻来探路。
阿勒没回应,她就啄第二下, 第三下,直到他脸颊变得湿漉漉,呼吸节奏跟着快起来,她的后颈就被握住了。
充满掌控欲的动作。
他恶意地用虎口指腹的茧蹭了蹭,才把龙可羡拉开:“谁教你用舔人来撒娇的, 小狗教的吗?”
明明他最爱把人舔得浑身湿,龙可羡闷闷地戳了他一指头:“你教。”
阿勒笑了两声, 握住靴筒的手指在轻微滑动, 若有似无地挑着那根系绳:“嗯, 把自己捆起来也是我教的?”
“……”龙可羡宛如某种被戳了就会涨大的鱼类,在声音和触感的交替攻击里脸色通红, 在这一刻,她对哨兵喋喋不休的愤怒深有同感, 阿勒就是那种会掐住别人的羞耻感,然后翻来覆去肆意把玩的人。
“脸都气紫了,好生可怜,这会儿心里边该恨死我了, 恨不得把我戳成蜂窝,是不是?”
龙可羡撇开脑袋, 不看他。
阿勒偏偏要拧过她脖颈,不由分说地亲下去,那种狂风骤雨式的亲法,霸道又蛮横,对她口中每一寸湿润都没有留情,箍着她索要,凶得她吸气。
秋雨还在飘,一层层浸湿了屋脊,经夜的寒气凝成薄雾,灰茫茫地罩住了这座营地,屋里很安静,交错着呼吸,偶尔有隐晦的水渍声和吞咽声。
衣裳紧贴衣裳,克制地挨在一起,不挑破布料之间薄薄的边界线。
而口舌却在作坏。
欲望让阿勒轻佻的神情变得格外专注,他这样拉开点距离放龙可羡喘气的时候,她被眼神锁着,呼吸更黏更热,仿佛下一刻就要在他手里化成水。
但阿勒没有继续,他恢复了来时的散漫,再度刮了下她鼻头:“这才是正经撒娇的法子,光亲脸总归不解瘾,下回撒娇得把劲儿用准了。”
一副完事了的样子。
龙可羡茫然地看他,情绪已经被调起来了,再往上够一够就是更深层次的快活,但阿勒偏偏停住了,停得她浑身不舒坦,哪儿都不对劲。
这坏东西开始给她换靴子披衣裳,一抬头:“你这是什么神情?”
龙可羡沉默着由他摆弄,只用那种担忧的目光望着他欲言又止。
“龙可羡,”阿勒危险地眯起了眼,他意会到什么,终究有点不敢置信,“你最好不是在想歪的?” “没有想歪的,”龙可羡心里充斥着柔软,连声音也关怀备至,轻轻地问出了口,“你是不是不行?”
“??”
“?????”
不行?谁不行?哪里不行?她哪里学来这个说辞?
阿勒难得语塞,脑子里滚过千万个疑问,这小炮仗进了大染缸,炸开的花儿都是昏黄昏黄的。
他半晌讲不出话,龙可羡便当作默认了。
连日奔劳之后必定疲累,龙可羡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踮起脚,宽容地摸摸他的脑袋:“没有关系的,我听人讲,这般也是情有可原。”
这都哪跟哪儿!
谁难过?谁不行?!阿勒恨得牙根痒,一开口便显得在强撑自辩,只得一把箍住了她的腰,用力摁进榻里。
天旋地转间,龙可羡扶着他肩头,还在提心吊胆:“你不要勉强。”
阿勒的手已经搭上了她腰带,只要使点劲儿就能剥掉她所有的防备,但这句话奇异地让他清醒稍许,他停了下来,逼视着龙可羡,最终俯下去,恶狠狠地怼在她唇边咬了一口,撞得她脑袋后仰,咬得她面红耳赤,然后蓦地把她拉起身,在后腰一拍。
“走。”
***
这座城池里有多少人为一场火辗转反侧,就有多少人置身事外乐得逍遥。
夜深雾浓,雨停了,屋瓦间还流泻着小股雨水,屏风后的歌妓抱着琴,露出一截颈项,她唱声婉转,应和着管弦和雨滴,唱的是前朝的登仙台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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