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容溶月
“这事我记着了,”阿勒应得很痛快,“祁国不擅此事,交给伏先生去安排工匠。”
“也好,”尤副将琢磨着说,“北境出银子。”
“行,”阿勒知道尤副将的顾虑,在要出门时,扭头提点了一句,“这银子不必北境掏,报给工部备案后,去找骊王要钱,他不敢不给。”
门板合上,隔绝了天光,尤副将暗道:心可真黑啊,听起来可真得劲儿啊。
哨兵从角落里钻出来,满头满脸的炭灰:“哥舒公子找您做什么呢?”
尤副将掀开锅子,里边焖着肉,闻言道:“问咱们船上有没有大夫,也不知道是不是哪儿不舒坦,男人呐,有些难言之隐也正常,但哥舒公子这般的……”他揩了点汁尝味道,“看不出来啊。”
哨兵听得云里雾里,但他不在乎,他小声告状:“我方才见他去寻余姐了呢。”
“哦?”尤副将这才有点兴趣,佯装正经地问了句,“寻余蔚也正常,余蔚管着少君大大小小的起居琐事。”
哨兵急得要死,心里边火烧火燎,话茬儿挠着嗓,痒得只想往外蹦:“我可全听见了,你就半点都不想知道他们讲了什么?”
“不想。”
哨兵顿时焦躁地绕圈。
绕得尤副将头晕目眩,勉强松口:“你且说来听听……”
“哥舒公子问少君月事呢,”哨兵立马精神了,倒豆子似的全倒了出来,“月事是什么事?我怎么没有听说过?你听过月事吗?”
“……闭嘴吧!”
军营里长大的小孩儿,大字都不识几个,尤副将拿锅勺敲了把哨兵的脑袋:“这事儿烂肚子里,谁都不准提。”
哨兵捂着脑袋,相当委屈:“凭什么?”
“提了就等着被哥舒公子扒皮抽骨吧。”
哨兵缩着脖颈:“我不明白。”
这还不明白。尤副将连这锅子肉都不要了,擦了擦手就往外走。
这是要当爹了!
***
龙可羡趴在桌前,看尤副将呈上来的峡湾图纸,金算珠在手里拨得咔哒咔哒响,要报给工部,就须得把各项明细列出来,这事越早办完越好。
阿勒进来时,龙可羡有气无力朝他招招手,而后将手边的一叠纸移过去。
“你给核一下,没错我便拟折子了。”
阿勒粗略扫一眼:“照这个拟吧,怎么看着没精神。”
龙可羡使劲儿揉眼睛,乏得蔫巴:“困。”
困乏,这也像是对症。
阿勒越想越觉得这事儿没跑了,于是轻轻把她捞起来,像对待件瓷器似的把她放到榻上,顺带捻暗了灯芯:“这点破事儿也值当你费心算,合眼。”
龙可羡翻个身,把额头抵在他胸口,这会儿又不困了,绕着那一片蹭了个遍,蹭得阿勒心猿意马,麻劲儿从脊骨蹿到腰眼,当即就热起来了。
“不困了?”
龙可羡目光熠熠,那层光膜润在昏光里,阿勒抬手就给遮住了。
“今夜别撺掇我。”
龙可羡清了清嗓子,早就想好了措辞:“不撺掇,要听你讲故事。”
讲故事,这倒也成,两个都能听。
阿勒在心里迅速翻着大人小孩儿都相宜的书,还没选出个好的来,就听龙可羡试探着说:“讲你写的……戏词里的故事。”
这故事阿勒自然倒背如流,每一个字儿都是挑灯夜战,呕心沥血写出来的,但此时合适吗?!
“今夜不讲那个,换换,保准讲得比那个更好。”
今夜不准这个,不准那个,龙可羡闹脾气似的,一骨碌翻了个身,面朝里不搭理他。
阿勒面色难辨,听闻有孕的姑娘都有脾气,连这点都对上了!
他思索片刻,想到个主意:“你捂着肚子,我讲。”
龙可羡一骨碌又翻回来:“捂哪里?”
阿勒说:“肚脐眼儿。”
捂住肚脐眼儿总听不到了吧。
后来几日,阿勒往舵室交代过,刻意放缓了船行速度,海鹞子日日不停歇地南北来回。
乌溟海的快船一艘艘赶上来,或是捎点时兴的玩意儿,或是捎点精巧的小食,看得尤副将咋舌,“手里有船都这能般霍霍了?这和大把大把往海里抛金珠有什么区别?”
这些东西都垒成箱,摞在船舱里,大箱都是龙可羡的,小箱预备给崽子,里边刀枪棍棒琴棋书画,什么东西都齐全,但这些东西阿勒没打算给龙可羡看,便把小箱子挪进了底舱。
谁料临港这日,阿勒沐浴完出来,偏头擦着肩上的水珠,随手拎着哨兵问:“你们主子呢?”
“底,底舱,”哨兵见他就哆嗦,“藤壶覆底,蚀了排水道,尤副将请少君去挪个船板。”
阿勒眼一沉,把帕子甩给哨兵,迈开步子就往下赶。
等他推开底舱门时,船板已经钉严实了,龙可羡抱着只小箱子,正往里边掏板糖,闻声回头,那板糖已经嗦了一半。
阿勒不动声色地把箱子合上:“下边冷潮,怎么在这儿找吃的?”
“方才找东西,看到这里多了排箱子,”龙可羡吮着糖,含糊地问,“是你的?”
“不是什么要紧东西,”阿勒侧额,示意她出去讲话,“快登岸了。”
龙可羡点点头,准备跟着往外走,谁料船身微晃,那小箱子突然斜滑下来,龙可羡眼疾手快扶住了,抬手时不慎拨掉了铜拴,露出里边零零散散的物件。
“这是……”
箱子里金光灿灿,拨浪鼓、玉如意、天丝虎头帽、小金锁、小马鞍,还有襁褓、提篮、小孩衣裳,应有尽有。
龙可羡握着糖棍儿,迷茫地问。
“你要生孩子了吗?”
第136章 跋扈
要生孩子的不是阿勒, 是龙可羡。
她手里的糖棍儿掉了:“我?”
“月事迟了半月,爱乏嗜甜,干呕腹胀, 条条都对得上。”阿勒把小木箱的捆绳绑回去, 搓了搓她的手指头, 带着就往外走。
龙可羡自然地蜷个拳头, 往他掌心里拱拱,闷声道:“半月都在海上, 事忙,月事便迟了。” 在北境打仗那会儿,服药延迟月事也是常有的事,女将女兵能随场调换,但她不能, 所以这半个月忙起来,她也没有当回事。
“我按按。”龙可羡说着就撩袖子, 三指搭在手腕间把自个的脉。
阿勒看过去, 也跟着屏息凝神。
“没有。”龙可羡诚实地摇头, 她当真按不出来半点珠滚玉盘的滑脉。
但阿勒用一句话就把她堵了回来,他说:“时日短也有把不出来的。”
龙可羡没话说, 除了震惊还是震惊,她低头捏捏肚皮儿, 恨不得从肚脐眼儿里窥进去,满眼都是难以置信。
“单个拎出来都好解释,偏凑一块儿,我哪能不多想, ”阿勒难得耐心解释,“你当作轮值歇息, 事儿都排下去,手底下的副将该用便用,如今战事不起,这些大老粗也该扔进官场里浸一浸。”
龙可羡揪住他一根指头,说知道了。
阿勒拇指指骨节抵眉头,用力搓了下,还是没绷住,像小时候那般喋喋不休:“我怕他折腾你,这事儿我没法帮你担,只能把面上功夫做全了,盼这小崽子能领情,卖他老子两分面儿。”
哥舒策这人,知道的都说他是祖宗脾气。
性格硬、做事狠、不讲规矩喜怒无常,心情好的时候,能半真半假跟你开玩笑逗趣儿,心情差的时候,不等脾气挂脸,脑袋已经穿成串挂在枝头上了。
但这个人要是温柔起来,能让人溺进去。
龙可羡是不是有孕他不能确定。第一日算是脑热上头,后几日清醒过来,也知道这事儿还不算有谱,却接连几日使唤海鹞子,南北来回飞,快船南北来回跑,为了点虚无缥缈的迹象能把那小崽子供起来。
还跑去问尤副将,问他船上有没有当过爹的,他要讨教两招儿,得知没有后便冷哼,说满船找不出一个当爹的,怎么,你们三山军有亲缘歧视?
堵得尤副将没敢吭声,看他的眼神就好比母凭子贵的跋扈妃子。
***
两人绕出底舱往上走,天光薄薄的,从粗糙的木梯淌下来。
折过木梯的当口,头顶的木板重重碾轧,是有士兵在搬运物件,准备下船。
窸窣的尘灰扬下来,荡在光带里,龙可羡抬手挥了挥,侧身便猝不及防一重,整个人被压进了舱门后的阴影中。
一只手罩在她后腰,宽厚有力还带点浪劲儿,沿着那片衣裳有目的地来回逡巡,阿勒用鼻尖抵着她耳后。
阿勒体热,掌心总是像团着火,还干燥粗糙,龙可羡贪爱这个部位,和着粗茧刮起来,后脊就得蹿层麻劲儿。
鼻尖来到龙可羡下巴,拉开了距离。
从这个角度可以清晰地看到龙可羡微微张着唇,气息温热,一点润红在齿间若隐若现,眼里半失焦,耳后那块小小的软骨也微妙地沾上了点红。
阿勒就不说话了,手指抚上那点红,揉得她轻嘶声。
“若是有,你别怕,若是没有也不打紧,我们来日方长,”阿勒说,“坎西港这事办完,同我回南清城,行不行?”
这根本没在问。
龙可羡陷在他臂弯里,撩眼皮,飞快地瞟他一眼,又垂下脑袋,拿额头一下下磕他下巴颏儿。
“不讲话,光磕头,我就当你答应了,”阿勒佯装恼怒,“届时若要反悔,臂环从这儿套到……”他指尖滑动,抵在腿侧,“套到这儿,你连路也不必走,我扛着就能上山下河,你就长我身上!”
龙可羡用力磕了他一下,磕得他脑袋后仰,然后伸出双手去捧住他面颊,轻轻嘬了一口。
士兵还在来回走动,头顶木板轻轻颤,龙可羡和阿勒躲在这片昏暗寂静的角落,像两枚嵌合齿轮,胸口挨着胸口,下巴挨着颈窝,呼吸和心跳毫无保留地交递,没有更旖旎的举动,两人默契地没有讲话。
等到士兵散尽,阿勒推开顶上舱板,听到龙可羡说了个字儿。
这人多精,哪怕没听清,也故作其事地点头:“成,这就是板上钉钉了,红口白牙耍不得赖。”
“不耍赖,”龙可羡跟在后边,思索着说,“等三山军稳下来。”
“行。”
“等姐姐安然无恙。”
“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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