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儿翻 第78章

作者:容溶月 标签: 强强 天作之合 青梅竹马 市井生活 玄幻仙侠

  “痛不痛?”

  “还有两下……”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阿勒第二次愣神,龙可羡被捏住的指尖悄悄往底下滑,在他掌心里挠了挠,轻声地说:“要打完的。”

  这句话简直把阿勒架了上去,让他进退两难,他反托住龙可羡的手,看着那道横亘在掌心的红痕,说不清楚哪里出了岔子,总之手里的戒尺突然变得沉甸甸。

  三下打完,谁都没说话。

  龙可羡默默收回了手,背身过去,一下下地握着掌心,她自然不喜欢挨揍,在哪里受了欺负,必定要成倍地讨回来,但是方才。

  他拿捏着力道,施加在她身上,基于足够的安全感,达到惩罚的效果。

  于是,这种痛和热忽然就变得可以忍耐,她呆呆的,心里升起了点儿挖凿更多接触方式的心思。  “哭了?是不是在哭?打疼了吗?”

  阿勒看她对着墙坐,垂着脑袋也不吭声,戒尺立刻丢了,两步上前把她肩膀握住,一掰。

  对上了双攒着光的眼睛。

  跃跃欲试的。

  龙可羡绞尽脑汁地把从小到大犯的事儿细数了一遍,然后定睛看着阿勒,把戒尺往他那推推,乖乖伸出手去:“一千二百三十下,今天再两次,明日接着来。”

  阿勒盯住她两息,骤然起身,摔门而出。

  ***

  卯时三刻,天刚擦亮,海面笼着层雾气,缓慢地一路游向远方,去唤醒天尽头沉眠的日。

  一条不起眼的渔船拂开晨雾,徐徐驶入港口。

  厉天提着风灯从门口经过,阿勒睁开了眼,他呼吸微促,早夏微凉的海风里,他竟然睡得满身惊汗,像是做了什么梦,梦里有什么景儿催得他心口狂跳,热汗频出,但随着睁眼,意识回归,那些景儿如同退潮般,悉数离开了脑海,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

  薄薄的汗覆在额前,他甩了甩头,赤脚踩过汗珠,把薄毯裹在腰下,到屏风后迅速地冲了个凉。

  拉开门时,浮云镶着金边,渔民正卸着网兜,滑溜溜湿腻腻的鱼被拖拽上岸,上了早市,厉天灭掉风灯,挂在门边,说。

  “公子,一路没有尾巴,昨夜静悄悄地走,今晨静悄悄地回,谁也没惊动,王都里也没出岔子。”

  阿勒喝着冷茶,点了个头。

  他耳下到脖颈都覆着薄红,因为沐浴过,面上水汽未收干,显得轮廓更深。

  厉天看了眼,就收回目光,接着说第二件事:“闻道关进水牢了,据那小子报说,昨日在皮城湾,尤太傅见的是蒲欺松。蒲欺松您记得吗?两年前,出身皮城湾那个大盗,为了个妓子得罪权贵被逐出州府军,纠集一票下属劫了条船逃到海上,结果掘了枭巢,一举发家那个,后来被咱们端了老窝,躲到外域去了。”

  阿勒说:“招风耳那个,胆子没有二两重。”

  “对对,”厉天拍了下门框,恨声道,“不知道怎么的和朝廷搭上了线,尤太傅要将他招安呢!不过昨日闻道闹那么一出,听他意思,蒲欺松像是打了退堂鼓,无论如何,此事悬而未决,我们还有运作的机会。”

  阿勒看着远天,没说话。

  厉天这几年被敲打得服服帖帖,看了眼就知道公子心思没在这儿,于是转口,不经意似的说起:“姑娘还在静室呢,这天儿,早晚可凉得很。”

  龙可羡在静室睡着了,歪着脑袋枕在蒲团上,臂环还没摘,露出的掌心微微红,蹙着眉头不知道做什么梦。

  蒲团挨着墙,龙可羡是这样的,自个儿睡觉时总要把后背靠在某个地方,才能睡得安稳,只有阿勒在时,她的安全区域才会从挨着墙的角落扩散到整张床,翻来滚去,睡相要多差有多差。

  阿勒把戒尺踢开,蹲下来,捏住她的鼻子:“龙可羡。”

  鼻腔被堵住,龙可羡轻轻张开了唇,在梦里闹脾气似的,翻了个身子,眼看那脑袋就要磕在墙上,阿勒眼疾手快地给垫住了,随即手往下滑,拖住她后颈,捞起人,让她伏在自个儿肩头。

  龙可羡被摆弄惯了,这般也没醒,嗅着熟悉的味道,就下意识蹭蹭他的肩,然后偏过头,把鼻尖压在他脖颈,睡得更沉了。

  阿勒本来要将她扛在肩头,但她近年个子窜高,扛起来势必顶到她胸腹,那起床气……算了,他捞起龙可羡膝弯,打横抱了起来。

  他没有这般抱过龙可羡,一时之间哪儿都别扭,接触面不对,上下姿势也不对,连呼吸的朝向也不对。

  或许从小到大都是扛来扛去,两人的脸在肩颈处交错,嬉笑玩闹间,双眼没有触碰在一块儿的时候。  而如今,阿勒低头看着,眼神简直像化掉的糖霜,黏糊着挪不动,龙可羡枕在他胸口呼呼大睡,颊边是压出来的红痕,他的呼吸喷洒在她额前,碎发轻轻飘,一副里里外外都摊开在他眼底的样子。

  宛如颗尚且新鲜的果子,暴露在他的目光下,只要低头,就能咬得汁水淋漓。

  这种毫不设防的依赖,让阿勒颈侧刚刚消下去的薄红又蹿起来,他紧了紧手,驱赶掉心里骤然乱起来的不知名情绪。

  她什么时候长这般大了?

  就像是一瞬间的事儿。

  ***

  龙可羡已经行了及笄礼,这两年个子蹿得快,驿馆里的小榻已经装不下她,醒过来时是在阿勒房里。

  他不在。

  龙可羡闷闷不乐地洗漱更衣,低头时看到掌心微红,厉天进来时就见着这一幕,他把食盒搁下,惊诧地说:“公子打你了?”

  龙可羡却悄悄弯起唇角,把右手藏进袖中,一连点了两下头:“打了。”

  这是高兴个什么劲儿?

  “莫不是打坏了,除了手还打了哪儿?我去请高大爷过来瞧瞧。”厉天说着就要往外走。

  “不要请!”龙可羡刷地站起来,“没有打坏。”

  “当真?”

  龙可羡坐下来,埋头喝粥,掌心残存着热度,她握紧勺子,冷酷道:“我不讲给你。”

  厉天不明所以,在边上叨叨起另一件事,“姑娘怎么跟闻道一块儿胡闹起来,他是什么混账东西,这两年与祈山掰着腕呢,想借小皇帝设海务司一事在公子跟前立个功,把军权掌了,压祈山一头!”

  龙可羡两口把粥喝完,抽空抬头:“他回来了?”

  “回来了,”厉天满不在意地说,“昨儿回来,给公子当胸一记踹,肋骨当即就断了两根,拖底下水牢里去了。”

  龙可羡咬住馒头:“……啊?”

  厉天:“这小子滑头,明知光论将你偷出来这件事,回来就免不了一顿罚,故而他呢,事先在水牢里打点了人,上好的内外伤药都备下了,做足了准备才走这一遭。”

  龙可羡狠狠咬下口馒头:“狡猾。”

  “可不是,公子自来赏罚分明,和兵权比起来,这点罚算个什么,所以我说,姑娘日后防着点这小子,他就没安好心。”

  “他昨日,先在楼船里被踹了一脚,也是胸腹,”龙可羡比划着位置,“这里。”

  “嘿!”厉天跳起来,“所以才往公子跟前凑,还有个苦肉计在这等着呢!一点伤都不白挨!”

  龙可羡塞得满嘴鼓囊囊,一个劲儿点头。

  闻道关水牢的时间延了十日。

  这夜,龙可羡在床上滚了两遭,偷偷地摸去了隔壁,装模作样敲三下门。

  然后卷着自己的小毯子,熟门熟路爬到了床里侧,拍拍毯子,就把这事儿揭过去了。

  她的是非观念淡薄。

  在她心里,哥哥代表规矩,偶尔冒犯一下哥哥,这有什么大不了的?

第81章 美人香

  翌日, 龙可羡在驿馆冒了几次头,午时刚过,宫里就送来牌子, 请龙可羡往鸣津池赏飞鸥来朝的盛景。

  “你就应了?”阿勒解着鞭子, 往长案上抛。

  “应了, 看鸟, ”龙可羡亦步亦趋跟在后边,越说越兴奋, “听人讲,有千百只飞鸥落在鸣津池边,齐刷刷冲天,呼啦啦掠水,然后围在铜像边上叩拜。”

  “落下来的白丁香砸你头顶。”阿勒不咸不淡。

  “白, 丁香?”龙可羡愣了一下。

  “……”鸟粪。阿勒没说出口,把手浸在水里, “晚间还有件事儿要办。”

  这般说着, 净手时眼神没有离过龙可羡, 仿佛讲了这句话,就是某种递到眼前的暗示——那鸟有什么好看的, 一箭穿一串,平日里在海上看得不够多吗, 非凑到这儿来,那小皇帝什么心思,他来此五日,没有私下递过什么牌子相邀, 龙可羡一来,刚冒点头就给牌子, 这心思是半点都不遮掩。

  “那好的。”哪知龙可羡连两句劝都没有,喜滋滋就转了身往外走。

  阿勒始料未及,脱口问:“你去?”

  龙可羡临出门了,听见声音扒着门框回头:“带郁青去。”

  一派恼人的天真。

  阿勒擦着手,点了下窗外:“飞鸥有什么看头,你若喜欢,海鹞子旋翼展翅都不错,捕鱼是最好看的,喙刺入水,一口一条肥鱼。”

  海鹞子怒而“咕”声。

  “鸟球看腻了……”龙可羡狐疑地看阿勒,“你今日话好多。”

  往常去便是去,不去便是不去,这种话题在嘴边挂不了三句,哪里有这般推来扯去的讨价还价。

  而阿勒没空深思这种反常,他满脑子都是那仨字。

  看腻了……

  鸟能看腻,人日日凑在一块儿,是不是也能腻?若是腻了,为何昨夜卷着毯子又来拍他房门?这小炮仗又在胡说八道。

  见他擦手擦得用力,连手指都红了一道,显然是很认真的了,龙可羡眼神直往外瞟,开始挪步子。

  “走什么!等我。”

  后边传来道声音,帕子落进铜盆,她回头时,阿勒已经搭上了她的颈。

  因为方才入神思索,他的手指在着力摩擦时发热,那指头粗糙,是投掷铁镖磨出来的茧,热度伴随粗糙感,搭上来时,他习惯性地揉了揉。

  龙可羡瑟缩了一下,像是被烫到了。

  阿勒若无其事地收回手,看到她白腻腻的皮肤留下道红,鬼使神差地问:“抖什么?”

  龙可羡低头摸了摸后颈,说“…… 有点热。”

  阿勒追问:“糊弄谁,人冷才打颤,你热打什么哆嗦。”

  “……我不懂,”龙可羡也不明白,她惯来不会多思的,很快抛到脑后,转而说,“你方才说晚间有事。”

  阿勒相当自然地岔过去:“晚间的事晚间办。”

  “到时我与你一起。”龙可羡拽拽他衣袖。

  “日日跟着,你腻不腻?”阿勒猛不丁地问了一句。

  “腻?”龙可羡思索片刻,认真地说,“一百年后才腻。”

  这意思是,只要还在喘气,就总也跟不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