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鱼曰曰
秦黛黛看着他毫不掩饰的嫌弃动作,脸颊泛起尴尬的神色。
岑望以下颌点了点身后的结界:“想魂飞魄散便再闯进来,”他轻嗤,脚尖轻点飞入阵法中,又想到什么,于空中回眸,看向她的脸颊,“早些回太墟宗上药吧,大小姐,毕竟,本就无盐。”
啧的一声,少年已在数十丈外。
秦黛黛的脸颊微白,许久才平静下来,看向手中早已空落落的香包。
里面的引雷符已然不见。
她定定朝漆黑的山林看了一会儿,并未离去,拿出灵药涂抹脸颊、身上的伤口后,在结界外的空地伤打坐调息。
之前本打算将引雷符附在他身上便离开,如今她改主意了。
她要亲眼看着他在雷劫之下,如何痛楚难耐,神魂不稳。
*
须臾间,岑望已经回到泛着金色光芒的法阵中央。
该说的都已说完,能不能想通全看那秦小姐如何想了,与他再无干系。
这般想着,岑望双手捻诀,平复着体内澎湃的灵力,中指碰触到右手手腕,他眉头一皱,莫名觉得被秦黛黛碰过的地方透着丝凉意。
想到离开时那位大小姐微红的眼眶,岑望嗤笑一声,紧闭双眸,将她抛之脑后。
不知多久,结界上方狂风大作,阴云滚滚,浓郁得像是要下一场墨雨,冷白的闪电在黑云之中穿行。
岑望睁开紧闭的凤眸,抬头看向天空,继而讽笑一声。
天威动怒,一道比雷公柱还要粗的闪电携着阵阵雷鸣劈了下来,劈穿了结界,正中他的胸口。
少年身上的嫩柳缎袍劈开一道缝隙,蜿蜒着雷火灼烧过的痕迹。
几息的死寂过后,黑云越发浓郁,天地间仿佛陷入一片昏暗的混沌之中。
一道比方才要粗一倍的雷电再次劈了下来,直直砸向少年的脊梁。
少年挺直腰背,苍白的唇角溢出一道血线,直视天威眯着眼笑:“就这样?”
下瞬,雷电来得愈发迅猛,毁天灭地的能量仿若能将一切销毁,一束束雷电一次比一次粗壮,准确无误地劈向法阵中央的少年。
直到他渐渐离地,身子如同漂浮在密密麻麻的雷电之中,身上是道道深可见骨的血痕。
结界外,秦黛黛的脸色只因天威动怒便被震得煞白,丹田隐隐不适。
她凝眉看向雷劫中央,雷劫初初开始便有这样巨大的威力,根本不像是升化神境,反而像极了书中说的洞虚,甚至……大乘。
黛黛飞快摇头否认了自己的猜测。
岑望如今才十九,且世人皆知,“玉麟少君年纪轻轻已是元婴境后期”,怎会是洞虚或大乘?
若真是这般,那他便太可怕了。
秦黛黛稳住心神,目不转睛地盯着雷劫最盛的地方,那里几乎亮成了一片白光。
雷电轰鸣声从夜色深沉到天光大亮,再到第二日的夜。
黛黛仍未成功辟谷,从芥子袋取出些梨花酥解了饥。
在她吃下第三枚梨花酥时,前方的雷劫突然生了异变,白光越发强盛,甚至刺的人眼睛生痛。
三道比之前还要强盛数倍的雷电,以天崩地坼的威力齐齐劈向中心的少年,如高山生生砸下,整座山脉都在微微颤动。
引雷符!
秦黛黛飞身而起,一眼便看见无垠的天地雷劫之中,少年的身影显得如此渺小,竟有一种“念天地悠悠,独怆然涕下”的悲壮。
应该……很痛吧。
黛黛想。
不知过了多久,雷电终于散去。
幽静的夜色中,只剩下被烧焦的树木仍燃烧着微弱的火苗。
岑望漂浮在半空中,浑身像是从血池中捞出来一样,高束的马尾散开,脸色苍白,无一丝生机,双眸紧闭着。
死了?
秦黛黛睫毛一颤,她虽对他悔婚一事心中恼怒,却从未想过害他性命。
且岑望注定会是神玄宫未来的主人,修界未来的道君,不出意外将会庇护修界与人界千余年。
秦黛黛心底正杂乱着,远处浮在半空的岑望蓦地睁开双眸,鲜红的瞳仁像是要滴出血来。
他微微垂眸,只见一纸已经用过的符箓,从自己的手腕徐徐钻出,化为灰烬。
秦黛黛心中大骇,没想到在威力那样巨大的雷劫下,他居然还能保持清醒,甚至这么快便发现她做了手脚!
她想也没想便御剑朝山下跑。
没跑出几步,身后一股属于大能的威压自四面八方朝她涌来。
黛黛的手指难以克制地颤抖着,人僵滞在原地一动不能动。
一道金色的咒印从少年的指尖飞出,越过黑暗与丛林,直直朝她飞来,她只能睁大眼睛,眼睁睁看着咒印钻进她的眉心。
咒印钻入的瞬间,大能的威压骤然消散。
秦黛黛起初只觉得脑海一片空白,而后彻骨的疼痛铺天盖地地自肢体滋生,身上的每一寸肌肤、每一节筋骨都像是被生生碾碎,便是最不起眼的牙齿、指甲,都如同被人一颗颗敲碎、拔掉……
痛不欲生。
秦黛黛自飞白剑上摔下来,指甲深深地抓入泥土之中,用力地咬紧齿关,泪水不受控地从双眼流出,片刻便流了满面。
就在她疼到恨不得用飞白剑了结自己时,那股痛感终于消失了。
秦黛黛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汗如雨淋,面颊惨白。
山林中一片死寂,天威散去,雷劫消失,便是岑望的结界都不见了影踪。
缓和过来的秦黛黛站起身,听着宁静祥和的鸟兽虫鸣,踩着枯枝朝前走去,欲要捡起地上的飞白剑。
而后,她的脚步停住了。
前方不远处,烧焦的宽大缎袍间,一团瘦瘦小小的身影蜷缩在那儿,双眼紧闭,小脸煞白……
第5章 通感
秦黛黛一路御着飞白剑直奔下山,头也没回。
接连飞了一个多时辰,直到回到望霞城的一处客栈,她才终于松了一大口气,手脚却仍冰凉一片。
方才在山林中那股大能威压朝她涌来时,她觉得自己的肉身连同魂魄像是要被一寸一寸地撕成碎片。
那根本不止是元婴或刚升化神境的修为!
后来岑望将那道咒印打入她眉心后,浑身的疼痛,更是让人痛不欲生。
还有那个被破烂缎袍盖住的孩童……
秦黛黛走到桌前倒了杯茶,连茶水冰凉都未曾察觉,一口气喝光后,又接连倒了几杯。
如岑望所说,为了升境,他设了结界,且布了噬魂阵来护法。
噬魂阵,顾名思义,会吞噬擅闯入阵的一切活物,包括魂魄,直至那活物成为一具枯骨。
所以,当时的噬魂阵内不可能有其他人。
且那个孩童虽然瘦小孱弱,眉眼却像极了后来招摇出挑的岑望。
虽然不知究竟发生何事,不知为何,但……那个孩童,极可能就是岑望。
“黛黛,”识海的千叶突然做声,“那个臭小子呢?”
秦黛黛被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得手指一抖,茶水溢出来几滴,她拿出绢帕擦去手背上的水珠,将茶杯放下:“应当还在山林中,怎么?”
话落,她回忆起孤零零倒在山林中的“孩童”,睫毛颤了一颤。
可转瞬又想起岑望发现引雷符后,释放的大能威压险些让自己魂消身死,心中的那点罪恶与难过似乎也算不得什么了。
况且……
秦黛黛垂下眼帘,当初他当众悔婚,如今引雷符确让他遭了罪,他们这次,真的再没关系了。
“你怎么能将他一人丢在山林中!”千叶的声音焦急。
秦黛黛回过神来:“千叶,怎么了?”说着想到什么,“可是那咒印有问题?”
从山上跑回来的路上,她越想越觉得自己那阵疼痛来得诡异,便将那咒印的符样记下,询问了千叶。
千叶当时沉默了好一阵,只说要好生探究一番。
“黛黛,你要做好准备。”千叶吞吞吐吐道。
秦黛黛心中紧绷:“那可是什么绝命咒?”
“倒也没有那般可怕,”千叶道,“若我没有猜错,那应当是通感咒。”
“通感咒?”
“嗯,”千叶解释,“被施了此咒者,将会和施咒者同感同受,同生同死,而施咒者却不用受被施咒者所控。在数百年前,此咒本是一些大能邪修控制人的手段,不知为何,岑望那个正道小少君竟也会此咒。”
秦黛黛面上一紧:“同感同受,同生同死?”
那便是说,她之前感受的那阵彻骨疼痛,不是她的问题,而是岑望当时承受的痛楚?
秦黛黛自芥子袋中拿出铜镜,仔细看着自己的眉心,这里和平时没什么两样,没有任何印记。
“别看了,通感咒入肉便消。”
“可有解咒的法子?”说着黛黛想到什么,“太墟宗内也有十余位洞虚境大能,以岑望的年岁,如何也不该是大乘境修为,说不定……”
“若是寻常咒印,只要境界比施咒者高,便能解咒,可通感咒不同,”千叶叹了口气,“通感咒钻入头髓灵府,此处经脉千千万万,怕是只有那小少君知道,将咒印落在了哪根经脉上,若冒然解咒,误触了其他脉络,你极可能会成为痴儿。”
秦黛黛:“……”
“可我眼下为何没有任何异样?”自山上下来,她再没察觉到任何痛楚。
千叶:“被施咒者感施咒者之所感,受施咒者之所受,如今那个岑望只怕还在意识不清,感受不到痛意,你便也感受不到了。”
秦黛黛蹙眉,竟是如此?
千叶见她沉默不语,越发急了:“黛黛,眼下那小少君还在山林昏迷,若是碰上什么危险,你便也会殒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