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鱼曰曰
秦黛黛等?了片刻,平静道:“若无旁事,女儿先行离去了,父亲好生休息。”
说完,她转身迈出门去。
秦洛水仍站在门口,目光落在她手中的匕首上?,眸光复杂。
秦黛黛未曾理会,只安静走出后殿,沿着山路无声地走着。
方才房内长老们?的话她已听得清清楚楚,秦胥果真?去过千山莲池寻找过什么,那并非传言。
千叶曾说过,千山莲池是它生长的地方。
秦胥去莲池,究竟在寻找什么?
秦黛黛只觉自?己的识海如有一团白?雾萦绕,她隐隐觉得自?己好像看清了些什么,却?又不愿去瞧个?清楚。
诚如善渊长老所言,千山莲池,是秦胥去了都会吃亏的地方,莲池之水岂会那般容易获得?
“大小姐?”有人诧异地唤她。
秦黛黛回过神来,此刻才惊觉自?己竟走到了太墟宗的宗庙前。
宗庙内,供奉着历任宗主以及千年来为太墟宗立下不世?之功之人,将他们?的牌位本命法器供于?高台之上?,太墟宗每年纳新后,总会前来此处拜谒。
阿娘未曾有本命法器留存于?世?,此处不过只有一块用以拜谒的牌位,和一幅画像。
秦黛黛迟疑片刻,走进宗庙中,看着一件件法器崭新如常地放在高台之上?,注入灵力便?能看见法器主人生前的音容笑貌。
若阿娘的法器仍在,她也能看见阿娘了。
秦黛黛走到阿娘的牌位前,看着上?方“凌听荷”三字,目光恍惚了下,而后安静地跪坐在蒲团上?,神情怔忡。
秦胥中毒,她本是不伤心的。
只是不知为何?,在这一刻,她却?莫名想到,若是没有莲池之水,不久之后,他也会出现在此处罢。
秦黛黛一人在宗庙内待了许久,什么都没想,只是呆愣着,直至夕阳西下,她起身便?欲离开。
却?在下瞬,她的脚步蓦地一滞,转眸看向阿娘的对面。
空置的高台之上?,没有牌位,只放着一柄青碧色琵琶。
琴身幽幽泛着浅色光泽,镶嵌着流动的翡翠,上?洒落闪烁的如繁星般的灵石碎片。
秦黛黛手指僵凝,面无表情地走上?前,抬手将一点灵力注入其中。
琴弦微微颤动,散发出点点微光。
苏怀夕近乎透明的身姿徐徐浮现,唇角带着笑,抱着琵琶站在那里。
秦黛黛的指尖不觉颤抖着,许久,手紧攥成拳。
宗庙外?,修卫端正立于?结界之外?,守护着宗庙内先人安宁。
却?在此刻,结界内陡然一声高昂的琵琶声响起,修卫忙跑进宗庙内察看,却?在进入的瞬间怔住。
秦黛黛手中抓着琵琶走了出来,神情分外?平静。
见到修卫,她甚至还?弯着眸子笑了笑,温和地问:“宗庙之内,除却?历任宗主,唯有为宗门立下不世?之功之人,方能入得此庙,是不是?”
修卫点点头:“是。”
“那此等?杂物,又是如何?混进来的?”秦黛黛拿起手中的琵琶,而后松手。
“啪”的一声巨响,琵琶嗡鸣一声,仿佛女子的哀鸣。
修卫大惊,数年来从?未有人见过大小姐如此动怒,看着被掷在地上?的琵琶,一时之间捡也不是,不捡也不是。
周围的修士听见此处的动静,已有人逐渐集聚过来,不解地看着这边。
秦黛黛这么多年,如何?被人议论,都可视作耳旁风,可独独此事……
阿娘未曾留下本命法器,便?有人竟敢将苏怀夕的法器置于?阿娘的对面。
她决不能忍。
“无人作答?”秦黛黛笑了笑,“擅入宗庙,那便?毁了吧。”
她捻指作印,顷刻间荡魂符现,秦黛黛抬手便?要将符箓打入琵琶身,却?在此时,一道身影飞身上?前,将琵琶抱了起来。
“姐姐,是我,”少女柔弱地抱着琵琶倒在地上?,小脸煞白?地看着她,眸中泪珠摇摇欲坠,“是我擅自?将娘亲的法器放入宗庙的,只因娘亲的魂魄孤零零的太过孤寂,且……且石屹道人说,按照宗规,娘亲既是爹爹接入宗门的,只要爹爹承认,便?能入宗庙……”
说着,秦洛水的身子轻轻地颤抖着:“爹爹那时正在闭关,我无人相问,可我想,爹爹既是我爹爹,姐姐又一向宽容温柔,岂会不愿……我自?知身份卑微,不敢求一处牌位,只要娘亲能在里面便?好。”
少女话落的瞬间,泪珠顷刻砸落下来,划过面颊,好不惹人怜惜。
果不其然,她话音刚落,围观之人中便?有人小声嘀咕:“二小姐不过想让苏夫人魂魄得以安息,再者道,宗主夫人都已入宗庙,苏夫人如何?入不得?且二小姐又不求牌位,便?入内侍奉宗主夫人也好。”
秦黛黛抬头看去,只望见一名眼熟的修士,好一会儿她依稀记起,此人是石屹道人的三徒弟吴平,亦是秦洛水的追求者之一。
秦黛黛看了他好一会儿,弯了弯唇:“我怎么从?未听闻太墟宗宗主曾二娶过?还?多了个?什么苏夫人?”
当初,秦胥将苏怀夕接入太墟宗后,便?再无下文,更遑论成亲之礼?
此话一出,有了解内情之人纷纷反应过来,看着倒在地上?的秦洛水,眼中带着几不可察的轻视。
被驳斥的吴平脸色骤红,硬着头皮道:“你是大小姐,自?是不愿承认,可天下谁人不知,苏夫人是宗主带回来的。”
秦黛黛沉吟几息,走上?前去。
“你做什么?”吴平谨慎地看着她。
“请这位道友随我入宗庙内一观。”秦黛黛说着,张开手。
飞白?剑长吟一声,飞入她的手中。
秦黛黛抬手,剑尖直指对面之人。
吴平眼中微诧,片刻后笑了一声,到底未曾有多重视,毕竟他如今已升至金丹境,据他所知,这位大小姐不过小小筑基。
“秦大小姐又是何?必?”他道,“这宗庙我不知进过多少……”
他的话音未落,陡然一阵凌厉的灵力裹挟着罡风而来。
地面不知何?时多了一道地煞符阵,将他困在阵法之中无法动弹,就在他冲出阵法将要召唤法器的瞬间,地煞符刹那间变作五雷符,头顶乌云集聚,五道雷电携带者金丹之力顷刻砸下,半点不留情地劈到他的头顶。
宗庙前,一片死寂。
许久,有人惊讶:“大小姐……升金丹境了?”
“而且绝非金丹中期……”
“这才多久,便?升上?如此境界?那吴平成日炫耀自?己不过二十年便?升金丹境……”
吴平倒在地上?,浑身如真?火灼烧一般剧痛,听见周围人的嘲讽,心中又惊又怒,飞身而起召唤出法器:“讨教了。”话落,径自?迎战上?前。
可就在对上?飞白?剑的瞬间,吴平心中一惊。
对方的灵力比他想象的要深厚,绵延如水而不绝,剑意飘忽,可剑尖所点之处,不知何?时便?会化?作变幻莫测的符阵。
不过片刻,吴平狼狈地被掀翻在地,手中宽刀“当”的一声脱落出去。
“姐姐!”秦洛水陡然冲了出来,手中仍紧紧抱着琵琶,“姐姐,我错了,不要伤害无辜之人!”
秦黛黛低头看着拦在自?己身前的少女,良久讽笑一声,抬头看向众人:“在场皆是太墟宗弟子,入宗之初也曾进宗庙拜谒过,定知晓我阿娘的牌位上?,写了什么?”
“今日当着诸位的面,我便?说个?清楚,”秦黛黛低下头,直视着秦洛水。
“我阿娘她,从?不是因宗主夫人的虚名而供入宗庙,而是,以真?君之位,请入庙坛!”
最后几字,一字一顿。
众人皆静,有亲历者想到当年情形,神情不由多了几分悲痛,看向秦洛水的目光愈发鄙夷。
秦洛水于?这般目光之下,紧紧咬着粉唇,好一会儿跪在地上?:“对不起,姐姐,我不该将娘亲的牌位放入宗庙,姐姐能容忍太墟宗收留我已是宽容,我不该再奢求其他。”
“姐姐,一切皆是我之过错,是我该死……”
秦黛黛认真?地听她说到此处,突然打断了她:“好啊。”
秦洛水抬眸,长睫轻颤地看着她。
秦黛黛走到她跟前:“那你便?死好了,刚好去陪你娘亲,她也不会孤单了。”
秦洛水脸色一白?:“姐姐……”
秦黛黛温柔地笑:“你舍不得吗?”手中的飞白?剑逐渐现出莹蓝灵力,“那我帮你。”
她抬手,飞白?剑直直落下……
“住手。”远处一声低斥传来,紧接着一股强劲的灵力袭向秦黛黛的手。
秦黛黛抬眸,只见秦胥不知何?时听见了这方的动静,脸色苍白?地走了出来,四?位长老随在身侧。
而出手之人,正是石屹道人。
洞虚大能的一击,秦黛黛无从?招架,索性?避也不避,径自?劈向秦洛水手中的琵琶。
似是察觉到她欲要以身为盾的意图,识海的千叶再顾及不得其他,焦急喊道:“黛黛小心……”
千叶的话并未说完,另一股更为庞大的大能之力涌现,将秦黛黛笼罩其中,护着她全身而退。
秦胥收回手,闷咳一声,唇角溢出几滴血珠。
“宗主!”长老们?低呼。
秦胥却?未曾理会,只怔怔看向秦黛黛的眉心,良久,一步一步走向她。
秦黛黛直到落地才发觉是秦胥救了她,皱了皱眉,迎上?他的视线,不觉后退了几步。
秦胥走到她眼前,目光凝聚在她的眉间,神情恍惚:“我早该想到的……”
话落他口中蓦地溢出暗红的血迹,人陡然晕死过去。
*
四?位长老合力救了秦胥一整夜,待他灵识稳定,已是翌日清晨。
秦黛黛平静地站在大殿外?,听着乐游长老焦虑的声音:“擅用灵力,毒已攻心,只庆幸宗主修为深厚,尚能抵抗一段时日。”
“只是,若三个?月内没有莲池之水,恐怕……”
“都是我的错,”秦洛水呜咽着,“若非我,爹爹也不会动用灵力……”
“行了,你再是认错,宗主也醒不过来。”善渊道人烦躁道。
秦洛水安静几息:“为救爹爹,我愿去寻找千山莲池,直至取到莲池之水方才归来。”
这一次,殿内沉默下来,无人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