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芸香青柠
明月如?玉盘一般,悬挂在漆黑的夜空,月光皎白如?水,温柔洒落于人间大地,崔珣神情恍惚,他手指探到?袖中,从中取出一个玉色瓷瓶,他握着那个瓷瓶,慢慢伸出窗外,只要松手,这瓷瓶就会掉落下去,摔个粉碎,他望着明月,手指渐渐松开,但猩红血雾,与?漫山遍野的尸体,忽又慢慢出现?在他面前?,他猛地一激灵,手指重复攥紧,终于慢慢垂下苍白手腕,又重新掩上了木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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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五更时分,崔珣与?李楹便起来赶路,李楹瞧了几眼崔珣,发现?他精神尚好,并?无困顿神色,于是放下心来。
崔珣与?客舍主人结了帐,又问他到?巩州城有没有近道,客舍主人想了下,道:“有是有,如?果抄那条近道,去巩州城要快上五六日,但是,客官还是莫要抄近道了。”
“为何?”
“因为那条近道,要经过鬼村。”
第104章 104
所谓鬼村, 据客舍主人说,是三十年前,也就是太昌二十年三月, 一个叫牛家村的村落,村中二百二十人,突然于?一天夜中全部七窍流血而死, 官府也没查到?原因, 只能草草将这二百二十人下葬,头七的时候, 来村子祭奠的几个外嫁女慌慌张张去县尉处告状,说守夜时遇到?一个女鬼,女鬼对她们说,她本是个孕妇,赶路路过牛家村的时候, 被牛家村先祖觊觎美色, 轮/暴之后害她性命, 尸首还被扔入江中,过了百年,她怨气仍然不散,所以化为厉鬼,来找牛家村寻仇,那二百二十人,都是被她杀了, 女鬼还说,牛家村藏污纳垢, 今后所有人都不准踏入牛家村一步,也不准祭奠, 否则,就诅咒他们暴毙而?亡。
县尉不信,于?是带皂隶去查探,没想到也遇到了女鬼,县尉惊吓之?后,回?来就暴毙了,经此一遭,牛家村阖村被鬼所屠的流言不胫而?走?,再也没人敢踏入村中一步,牛家村也成了远近闻名的鬼村。
崔珣骑着马,一路拧眉想着客舍主人的话,李楹坐于?他身前,她回首问道:“你要去鬼村吗?”
崔珣点头:“从那里抄近道的话,去巩州城能快个七八日。”
“你不害怕女鬼诅咒?”
崔珣轻笑:“这世道,人比鬼可怕。”
李楹想到?因嫉妒要害自己的王燃犀,因野心要杀自己的表姐沈蓉,还有……她的阿耶,她苦笑一声:“你说的对,人比鬼可怕。”
崔珣没有劝她,而?是扬鞭纵马,李楹只觉凉爽夏风吹拂于?脸庞,四周古道、青山、碧水尽收眼底,听?着马蹄哒哒,方才怅然的心情倒是消散了些,正可谓天地辽阔,人如一粟,往事已随风,珍惜眼前人。
崔珣见她不再郁郁,于?是勒住缰绳,道:“我们去鬼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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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楹与崔珣按照客舍主人指引的方向,马蹄于?废弃的官道疾驰,到?了一处刻有“牛家村”的石碑处。
崔珣先下了马,然后才将李楹抱下马来,两人往石碑前方望去,只见破败的屋舍参差不齐地伫立在干涸的土地上,连树木都是光秃秃的,枝叶枯黄,完全没有初夏枝桠应有的碧绿繁茂,间?或还会从村落中传来几声野兽的嚎叫,将此处更添了些恐怖和诡异。
崔珣和李楹对视一眼,崔珣便?牵着马匹,准备进村,但康居马忽然烦躁起?来,不管崔珣怎么驱赶,都不愿往前多?踏一步,李楹道:“都说马通灵性,能感受到?环境安危,看来这个鬼村,确实有些古怪。”
崔珣见康居马如此,面?露几分犹豫,李楹看出他心中所想,于?是道:“十七郎,你不用为了顾忌我的安危,就放弃进村,我本来就是鬼了,我还怕什么鬼?”
崔珣听?罢,莞尔,他将康居马栓到?一棵大树下,然后道:“那我们就进去,看看到?底是人作祟,还是鬼作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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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村三十年人迹罕至,空气中都弥漫了一股发霉朽坏的气味,一踏进村子,映入眼帘的就是二百二十个木制墓碑,还有一个个隆起?的土包,墓碑密密麻麻,歪七扭八写着人的名字,崔珣踩着地上枯萎的藤曼,走?到?一处墓碑前,他手指轻轻拂过,只见厚重灰尘扑簌而?落,看起?来的确从未有人祭拜过,崔珣起?身,望向那些墓碑,直觉告诉他这些墓碑有些奇怪,但哪里奇怪,他一时半会也说不出来。
李楹不知为何,一靠近这些墓碑,她就觉得头晕目眩,浑身的念力也在快速衰弱,她扯了扯崔珣的衣袖,脸色苍白?,说道:“这处坟冢不对劲,我们离他远一些。”
她说罢,更觉头晕目眩,连站都站不住,崔珣见状,于?是赶忙将她抱起?,到?数丈远外,她脸色稍微好些,才将她放下,关切问道:“没事吧?”
说也奇怪,离了坟冢数丈远,李楹就觉得精神好上不少,头晕的感觉也消失了,她蹙眉看着那些隆起?的土包,摇了摇头:“没事。”
她又道:“我们去其他地方看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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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在村落其他地方寻去,但除了断壁残垣,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寻了一会后,天也渐渐黑了,崔珣点燃火石,他忽定定看着四周荒凉的屋舍,沉吟半晌后,说道:“这些屋舍,有些奇怪。”
“屋舍怎么了?”
“寻常屋舍,都是坐北朝南,但这些屋舍,却都是东西朝向,且右边白?虎位,都高过左边青龙位,倒有些像堪舆方士所说的‘白?虎煞’。”
李楹惊了一惊,白?虎煞,是堪舆学?中所说的第一凶煞,犯此煞者?,易有血光之?灾,她望着这些屋舍,屋舍外面?还摆着生满铁锈的农具,李楹道:“牛家村的人,应该都是普通百姓,他们哪里懂什么白?虎煞,就算懂,也不会让自己屋舍成这种布局。”
除非……是有人在他们不知的情况下,引导他们布下白?虎煞。
崔珣已经推开一处虚掩的木门了:“也许屋内,能有所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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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入屋内,一股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从屋内摆设,能看出这是一个很简陋的田舍人家,房屋里面?几乎没有任何家具,只有一个简易的木案,这应该就是这家人的门厅了,从门厅往里,能看到?一张破破烂烂的胡床,往左走?的话,则是一个狭小的庖屋,里面?堆着发霉潮湿的野草,显然是用来生火的,但寻常人家,用来生火的,不都是木柴和木炭么?
身后传来崔珣的声音:“柴火都被樵夫伐来贩卖了,像这种农户,是用不起?柴火的,更别提木炭了,只能用野草生火。”
李楹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她所想的寻常人家,是崔珣这种四品官员,是鱼扶危这种富商,而?不是大周最困苦的农户。
她顿觉十分羞惭,喃喃道:“晋惠帝有‘何不食肉糜’的典故,今日,我与晋惠帝也没什么两样了。”
崔珣安慰道:“你是公主,久居深宫,不了解民间?疾苦,也是可以理解的。”
但他的安慰,并?没有让李楹心中松快多?少,她颇不是滋味的看着昏暗逼仄的庖屋:“这整间?农舍,都没有我在凤阳阁的一间?卧房大,原来这就是三十年前大周农户的生活。”
李楹以前学?到?楚国屈原的那句“哀民生之?多?艰”时,心中虽然恻然,可民生,离她实在太远了,她自幼锦衣玉食,如珠如宝的长大,从没有受过穷,捱过饿,所以不可能对这句话有很深的感触,即使?她出了荷花池,经历了许多?事情,也从未出过长安,她哪里能知道,长安之?外,是另一个世界呢?
今时今日,她才明白?,何谓民生之?多?艰。
有时候,双眼看到?的冲击力,比书中读到?的冲击力,要大多?了。
她若有所思之?时,忽听?到?一阵声音,崔珣也听?到?了,两人于?是缓步走?到?庖屋窗前,从布满蛛网的木窗往外望去,这一望,两人都愣住了。
屋外一轮惨白?月光,挂于?天际,月光之?下,方才还空无一人的鬼村,却渐渐出现?了不少穿着麻衣的人影,有白?发老人,也有稚气少年,有背着锄头的英武壮汉,也有抱着孩子的柔弱女郎,人群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有说有笑,衬着那惨白?月光,更觉诡异。
李楹汗毛都竖起?来了:“这些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崔珣盯着聚集的数百人群,他想起?村口处一个个隆起?的土包,他平静道:“不是这些人,是这些鬼。”
李楹讶异,她仔细端详着人群,果然这些村民身上一点活人气息都没有,正如崔珣所说,不是这些人,而?是这些鬼。
她正想问崔珣,这是不是传闻被鬼所杀的牛家村村民,忽感觉自己裙角被人扯了下,她不由低头望去,这一望,差点没魂飞魄散。
她整个人尖叫着往崔珣怀中扑去,崔珣被她撞了个踉跄,他犹豫了下,但还是伸手安慰般的搂住了她,他定定望着吓到?李楹的罪魁祸首,原来那是个约莫五六岁的稚童,正仰着头,好奇的看着他和李楹二人。
稚童开了口,声音天真无邪:“你们是谁?为什么在我家里?”
李楹吓得伏在崔珣怀中,紧紧抓住崔珣的手不放,崔珣却声音无比平静,他对稚童道:“我们是过路人,想讨口水喝。”
“是过路人呀,我还以为你们是神仙呢。”
崔珣微微一笑,他甚至有胆量摸了摸稚童的头:“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
稚童眨巴着眼睛,掰着手指算着:“我叫鲤儿,今年六岁了。”
“鲤儿……”崔珣点了点头,他指了指窗外:“他们是谁啊?”
“是我阿耶阿娘,还有村里的人呀。”
果然屋外百鬼,便?是牛家村莫名死亡的村民。
崔珣又问:“他们在做什么呢?”
“天亮了,他们要去干活了。”
天亮了……
李楹不由满怀疑虑的往窗外望去,那轮惨白?的明月格外显眼,她不由道:“这不是晚上么?”
稚童很奇怪的看着她:“外面?是太阳啊,怎么会是晚上呢?”
李楹更加疑虑,但衣袖忽被崔珣扯了扯,她立刻会意,噤声不语,崔珣温言道:“哦~天亮了,鲤儿要做什么呢?”
“阿耶阿娘在干活,我要做饭,等他们回?来。”
鲤儿说罢,就坐到?土灶边,将野草塞入灶膛,明明那野草潮湿霉烂,根本不可能燃烧起?来,但鲤儿却托着腮,自言自语道:“火太大了,要小一点。”
他还真拿着火钳拨了两下,仿佛那摊毫无动静的野草,早已熊熊燃烧了起?来,这副诡异情景,不由让李楹后背都发凉,崔珣却道:“鲤儿,我这有胡饼,你先莫要做饭了,带我去见见你阿耶阿娘。”
第105章 105
鲤儿的阿耶阿娘, 在地?里?劳作。
鲤儿似乎很喜欢崔珣和李楹,他说,他从未见过像他们这样好看的人, 就跟神仙一样。
崔珣问:“你知道神仙长什么样子?”
鲤儿大口咬着胡饼:“知道,仙长?画给我们看过。”
“仙长??”
“那也是?个?神仙,专门下?凡来度我们这种凡人的, 他经?常跟我们说天宫长?什么?样子, 他说,那里?有?吃不完的胡饼, 穿不完的衣服,还有?好大的房子,每个?人都不会老,也不会死?,只有?做了很多?好事的人, 死?后才能去天宫。”
崔珣沉吟片刻, 道:“你们经?常见到那位仙长?吗?”
鲤儿点头:“嗯, 他经?常来我们村。”
崔珣微微拧起眉头,李楹也从鲤儿的话中听出了一点端倪,她悄悄看了眼崔珣,崔珣面上神色未变,只是?跟着鲤儿去寻他父母,路上看到不少抱着孩子的妇人,鲤儿都和她们一一打招呼, 妇人们问道:“鲤儿,他们是?谁啊?”
“是?来我家借水的阿兄和阿姊。”
随着鲤儿停下?和那些妇人说话, 李楹也驻足,她看向那些妇人, 妇人身?上一点人气都没有?,抱着的婴儿更是?不哭也不闹,眼睛直勾勾看着李楹,李楹强行按捺下?心中的恐惧,她对妇人笑了笑:“这孩子真?乖,让我抱抱?”
妇人乐呵呵的就把孩子递给了李楹,李楹抱着婴儿,趁机摸了摸婴儿的手,果然凉的跟冰一样,分明就是?一个?鬼婴。
妇人去和鲤儿聊天了,李楹仔细端详着怀中婴儿,婴儿忽然咧嘴,朝李楹阴恻恻一笑,李楹吓得差点没将那婴儿扔出去,但崔珣已经?一把接过,他将婴儿抱在怀中,鬼婴又朝崔珣笑得阴森,意?图吓到崔珣,崔珣却冷笑一声,然后手指抚过鬼婴脖颈,慢慢掐紧,鬼婴目中终于露出恐惧神色,挥舞着胳膊哀求,又大概是?发现哀求崔珣无用,于是?看向李楹,面现求饶神色,不过他一露出求饶神色,崔珣就放开掐住他脖颈的手,重新将他塞给妇人。
李楹:……怪不得说,鬼怕恶人。
鬼婴再不敢作祟,连看都不敢看崔珣一眼,鲤儿对妇人乖巧道:“婶娘,我带阿兄阿姊先走了。”
他又朝崔珣和李楹招招手,示意?他们跟着他,自己则快快乐乐在前面带路,李楹小声对崔珣道:“方才那个?婴儿,应该是?个?鬼胎。”
所谓鬼胎,就是?还未出生就随母夭折的胎儿,鬼胎阴气甚重,最是?凶恶,崔珣点头道:“鲤儿的婶娘,应是?怀有?身?孕的时候死?去的,所以她的孩子,才生而为鬼。”
“他们是?被人杀的吗?”
否则,很难想象一个?怀有?身?孕的孕妇,会在什么?情况下?愿意?放弃腹中孩子死?去?
崔珣没有?回答,他道:“我们去见一见鲤儿的父母,或许能得到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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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珣点着火石,随着蹦蹦跳跳的鲤儿,一路寻到了他阿耶阿娘,路上,崔珣也试探问鲤儿死?去那天发生了什么?,但是?鲤儿年纪太小了,他根本不记得发生的事,而且,他根本不觉得自己死?了。
于是?崔珣只能将目光,投向在地?里?劳作的鲤儿父母。
牛家村已是?一片荒地?,连泥土都散发着腐烂的气味,田地?里?杂草丛生,处处是?枯枝败叶,但鲤儿的父母仍然挥汗如?雨用锄头犁着地?,古怪的是?,他们锄头根本挖不到泥土中去,只是?无声一下?下?敲击着,可?他们的样子,却无比认真?,显然在他们的双眼中,自己是?在犁着地?的。
就如?鲤儿的双眼中,那堆草的火是?点燃着的。
鲤儿父母擦了一把汗,就出田地?歇息,见到崔珣李楹时,先是?一愣,等鲤儿大大方方介绍二人后,夫妻俩才憨厚笑道:“原来是?讨水喝的过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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