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骨樊笼 第12章

作者:尾鱼 标签: 惊悚悬疑 三教九流 异想天开 异闻传说 玄幻仙侠

  她撂下刀,伸手拽住最近的一根垂绳,身子往上一耸。

  起先,姜红烛是坐在桌子后头的,只能显出胸腹以上,而今身子上耸,下半截便露了出来。

  她没有腿,但穿的裤子却是正常的,长长的裤管在大腿齐根处收束扎紧,剩下的就那么软软垂着、晃着,所以乍一看,不像没腿,更像是两条腿没长骨头、软绵绵的。

  身子耸高之后,姜红烛伸手在桌面上撑了一下,如同行舟撑篙,整个人借力一荡,又迅速撒手——炕床就在桌后不远,而她显然驾轻就熟,落炕时像轻捷的兽,无声无息。

  原来这满屋的绳,都是方便她在屋里各处来去的。

  ***

  梁世龙走后不久,天就黑了,紧接着又下起雪来,雪片一再斜过高处的小窗,像一幅冷漠的画。

  这一天过得可真快。

  事情会怎么收场呢?

  横竖他交代不出东西来,法制社会,梁世龙不可能一直关着他,但就这么把他放了,似乎也不太现实。

  一股凉气爬上陈琮的脊背:为了泄愤,梁世龙不会让人把他弄疯吧?类似方天芝、黑山那种,外人看来,只会以为是突然发病。

  这可太吓人了,得赶紧行动起来。陈琮后背蹭墙、借力起身,一点一跳地在布草房里开始了全面搜寻。

  要是能找到刀片抑或是可以磨开绳子的东西就好了,他蹦跳了一回,一无所获,躁得后背都出了汗。想想不能放弃,于是跪趴在地,屁股撅起老高,试图看清布草架下端与地面间不到一厘米高、长年黑暗积尘的间隙……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刷卡音,有人开门进来。

  卧槽,这可大大不妙,老实躺回原地是来不及了,梁世龙看到他不老实,岂不是又要给他一耳刮子?

  陈琮急中生智,立马滚倒在地,身体摆了个扭曲的形,还配了副正在进行哲学思考的茫然表情,主打一个迷惑敌人。

  然后,他看到了进来的人。

  居然不是梁世龙,也不是“人石会”的任何一个成员。

  来人是金鹏之家的女服务员,一身工作服,圆脸盘发,闪身进屋之后,迅速关门上保险,一副慌里慌张模样。

  再然后,她就看到了滚倒在地的陈琮,也的确被他这不知所谓的身体行为艺术迷惑到了,不过,她很快镇定下来,急急扫了一圈室内,目光重又落在陈琮身上:“就抓了你一个?”

  这又是唱得哪一出啊,陈琮一头雾水。

  女服务员紧走两步蹲下身子,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我在餐厅,听人说昨晚抓到贼了,就你一个?”

  陈琮暗骂了句脏话。

  怪不得不怕他呼救,阖着早有应对,他喊破嗓子,路过的服务员也只会以为是贼的无能狂怒,说不定暗地里还会夸这协会大度:抓到贼都没有报警,这是本着治病救人的原则,不想他档案上留下黑历史、影响后代考公啊。

  见他不吭气,女服务员急了:“问你话呢!”

  这女服务员话里话外都透着不单纯,陈琮心念微动,说:“当然不止。”

  女服务员身子一僵,声音都变调了:“那其他人呢?”

  陈琮进入角色倒也很快,他用力撑坐起身子,动了动被绑在背后的手腕,一脸当贼的浑不吝:“先帮我松了绳再说。”

  说话间,他瞥见女服务员别在胸口的名牌。

  ——餐饮部金媛媛

  金媛媛没带犹豫,立马从衣兜里掏出一把剪刀,先剪开陈琮的腕绳,又用力去铰脚上的。

  工具准备得这么对口,看来,她就是奔着救人来的。

  陈琮揉了揉被绑得淤肿的手腕:“你要找的人长什么样,有什么特征,我看看那几个人里有没有符合的。”

  金媛媛一愣:“几个人?”

  旋即似是想到了什么,没再纠结人数:“其它人我不管,有一个小个子,平头,眯眯眼,哦,对,手上还受伤、缠绷带的……”

  小个子、平头、眯眯眼,手上还缠绷带……

  符合这特征的人,他这两天确实见过,陈琮脱口而出:“葛鹏?”

  金媛媛激动,手上用力,将陈琮脚上的绑绳一铰到底:“对,就他,他人呢?”

  陈琮拽开断绳,警觉地看了看门:“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先出去再说。”

  ***

  金媛媛先贴门听动静,又查看手机信息,陈琮估计外头有人给她望风,因为他刚瞥见进来一条“走廊没人”的新信息,她就一把拉开了门:“走!”

  出门右拐是往消防楼梯,金媛媛偏偏往左侧客房的方向走,陈琮满心纳闷,正想问为什么,她举起房卡,飞快刷开身侧一间客房:“快进来!”

  所有的客房不都被“人石会”包圆了吗,陈琮闪身进屋:“这间房没人住?”

  金媛媛关上门,紧张地透过猫眼看外头的动静:“本来住了个老头,早上突然发疯,送医院了,这间暂空。”

  原来如此,陈琮松了口气,他上下打量金媛媛:“你是葛鹏什么人?他为什么偷东西?”

  金媛媛过来,没好气地在床上坐下:“我是他表姐。为什么偷,不外乎就是穷、想要呗。我劝过他,有钱人的东西烫手,没那么好拿,非不听!”

  又紧张地看陈琮:“被打的不是他吧?”

  陈琮不动声色:“你怎么知道有人被打?你看到了?”

  金媛媛又气又急,从兜里掏出一样东西来:“你自己看!牙都打掉了!”

第11章

  葛鹏动歪心思,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去年,他爸,也就是金媛媛的亲舅舅,得了重病。葛鹏打算好,要是绝症就不治了,把老头拖回家,好吃好喝伺候着,到死完事。

  没想到能治,就是得长期服用一种进口药,这药死贵,还不进医保。

  为了药钱,葛鹏真是操碎了心,他加入了一个病友群,目睹人间各种搞钱乱象,有卖车卖房的,也有卖血卖自己的,总体一个大书的“惨”字。

  葛鹏的原则是,宁可别人倒霉,不能自己受罪。

  所以,从去年开始,他的小偷小摸就开始了,他带的线,客人总会丢东西,或是相机手机,或是现钞首饰,好在案值都不大,介乎“好心疼”和“丢了就丢了、破财消灾”之间,所以一路还算安稳。

  宝玉石协会这个单子,起初不是他的,他努力争取来,就是盯上了“宝玉石”这三个字,何况场地定在金媛媛工作的宾馆,“地利”、“人和”都占了。

  前期观察下来,他觉得这事稳拿:协会居然没有外聘专业的安保,只是在陈列展品的宴会厅外多加了道锁。

  这要是不出手,都对不住过路的横财。

  他很乐观地对金媛媛说:“大多时候啊,人失足,都是因为太贪,贪一点点没事,咱得把握住度,一串珠子吧,只捋一颗就够,要守住底线。”

  ……

  金媛媛恨恨捏着一颗牙。

  这颗牙不像是被打断的,很完整,有牙冠、牙颈、牙根,连根分叉部都毫无损伤,更像是被拔掉的。

  “早上那老头发疯,把会场搞得乱七八糟,人手不够,抽调我们去帮忙打扫卫生。”

  靠墙的条桌都围了桌裙,裙边曳地,本来是不用管桌子底下的,但她心里有鬼,借着做卫生的名义查看每一处犄角旮旯,这颗血迹已干的牙,就是在角落里的一处桌腿边发现的。

  金媛媛打听了一下,那疯老头虽然从高处摔下来,但牙没事,那这颗牙哪来的?

  又听说昨晚抓到了贼,心里有数了,她推测,八成是贼被痛殴,打掉了牙,而混乱间,牙又被人踢进角落。

  “葛鹏要真被打掉了牙,我可跟他们没完!我查过,这也算轻微伤了……抓到贼可以报警,但不能虐待啊对吧?你说是不是?哎,你!”

  金媛媛奇怪地拿手在陈琮面前晃了晃。

  陈琮反应过来,清了清嗓子,以掩饰刚才的晃神。

  关于牙,他总觉得有什么事,但脑子有点浆糊,一时抓取不到。

  当然,也可能是事不关己,懒得去想。

  金媛媛沉不住气:“你说话啊,被打的是葛鹏吗?他现在人呢?”

  “人石会”昨晚上,不像抓过贼,真抓到了,还不第一时间报警?最符合常理的推测是:葛鹏见财起意,半夜独自(或者是纠集同伙)行窃,被人发现,期间被痛殴(或者是同伴被痛殴),但全员成功逃离。

  陈琮说得含糊:“昨晚上太乱了,我运气不好,被人摁住,好像看见葛鹏他们跑了,协会的人跟着追……”

  金媛媛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喘。

  “追没追到,不敢说。你也看到了,我后来就被关布草房去了。”

  金媛媛沉吟:“要是追到了,应该跟你关一起……难道是跑了?跑了怎么联系不上他呢?”

  陈琮:“可能是吓到了、还没缓过来?要么你再等等看?”

  金媛媛觉得他说得有点道理:“这小子其实胆不大,当场被发现,还被人追,确实够呛。”

  知道葛鹏没被抓,她就放心了,再看陈琮,还嫌弃上了:“你是他……同伙?腿这么长,怎么就没跑掉呢?我得回了,你怎么说?要我把你带出去吗?”

  陈琮想了想。

  他当然很想拍拍屁股打道回府,但事情会就此结束吗?“人石会”那么多人,但凡后续要针对他、对付他,他可谓是永无宁日。

  得在这把误会解开、把事情了结。

  陈琮看金媛媛:“宾馆被协会包了,走廊里又有监控,你这进进出出的,不怕被发现?”

  金媛媛哼了一声:“宾馆是被包了,他们在要紧处,比如监控室什么的还安排人了,但你也不想想,谁对宾馆更熟?哪个岗我没朋友打掩护?监控怕什么,拍到了,我也能让人洗掉。”

  陈琮:“那能帮个忙吗,我想进209号房。”

  ***

  209号,就是他之前住的客房。

  思来想去,要在“人石会”争取到助力,首选颜如玉:一来这人身份特殊,说话有分量;二来两人聊过半宿的天,算是“熟人”;三来颜如玉对协会没感情,协会出事,他喜得跟屎壳郎滚大粪似的,易于拉拢。

  可能是因为同属一条贼船,金媛媛很帮忙,在她的助力下,陈琮得以顺利进入房间。

  颜如玉不在,自己的行李也都不在,估计是被收走翻查了,这他倒不怕,越翻越能证明他的清白。

  陈琮抓紧时间,飞快冲了个澡:那桶泼他头上的水有股锈腥味,让他很难受。

  没过多久,门上传来响动,是颜如玉回来了,再一听,他好像在和什么人说话。

  这要是还有别人在,自己就不好贸然露面了,陈琮情急之下,拉开挂衣柜的门躲了进去。

  刚躲好颜如玉就进来了,陈琮透过微启的门缝往外看,松了口气:没别人,颜如玉是在讲电话。

  “我找过李宝奇了,他说在想办法,会尽力帮忙。”

  “三老也跟我聊过了,人家说,十月怀胎,这事没有捷径可以走,不是我努力就可以的,只能慢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