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骨樊笼 第145章

作者:尾鱼 标签: 惊悚悬疑 三教九流 异想天开 异闻传说 玄幻仙侠

  一句话,说得几人登时噤声。

  是有声音,格楞格楞,拖拖沓沓,好像远不止一个人,更诡异的是,这声音居然是从来路过来的。

  这一下,像是吹响了什么战斗的号角,什么架绳、溜索,通通不考虑了,陈琮低声催促花猴:“快!快,你先过!”

  花猴是善于攀援的,他抱住锁链,手脚并用,三下五除二就过了锁链。

  第二个是神棍,他动作慢,但好在手脚都能使得上力,跟铁链纠纠缠缠的,看情形,只要时间够用,过去也不成问题。

  第三个就是肖芥子,陈琮额上都出汗了,他飞快地用长绳拴住铁链这头,中间部分拴住肖芥子的腰,低声说了句:“来,我把你从边上缀下去,你别发出声音。”

  肖芥子明白了,这就类似于之前姜红烛把身子吊在崖下,是帮她躲藏,待眼前这阵危机过去,再拉她上来。

  她有点紧张:“那你怎么办?”

  陈琮说:“你下去了,我打起来也放心点。”

  肖芥子没再说什么,右臂缠抓住绳索借力,陈琮蹲在洞沿边,咬牙将她一点点往下放,没入洞下的刹那,肖芥子轻声说了句:“你小心啊。”

  陈琮笑了笑,也轻声回她:“我有棍子。”

  远处,隐约可见人形了。

  肖芥子已经放下去了,神棍还哆哆嗦嗦爬在铁链一半的地方,花猴在那头干着急,又没法上前帮忙。

  陈琮拎起棍子,顺势调亮头灯。

  触目所及,激灵灵打了个寒战,但旋即放下心来。

  打头的是一个披头散发、赤裸上身的男人,手里拖着一具尸体,虽然隔着有段距离,但仍能看出尸体的装扮是很久之前的。

  年代有隔,应该不是现实。难道山外头,又敲过木鼓了?他们深入山腹,完全听不到外头的声音。

  这个男人之后,还有几个人,同样是披头散发、赤裸上身,手里都拖着尸体。

  怪不得刚刚在路上,捡到过腰刀,布靴子,还有用来绾发的发簪,陈琮登时恍然:原来是这些尸体一路磕碰、沿路掉落的。

  怔愣间,打头的那人已到了跟前,就见他嘿嘿一笑,唇边流下涎水来,手上狠狠一带,拖着的那具尸体就扔下了深洞。

  好一会儿,才听到洞底深处传上来的闷响。

  陈琮头皮发麻:这一处“肝肠寸断”,居然是个扔尸洞!

  抱着锁链的神棍也忍不住叫出声来:“那些尸体!我们就说怎么尸体都没了、被拖走了,原来是拖着扔这来了!”

  第一个人扔完,转身往回走,第二个人又上来扔,第二个走了,第三个接上……

  陈琮忽然想起下头的肖芥子,生怕尸体扔下去会撞着她,赶紧蹲下身子去拉绳索,就在这时,他听到花猴和神棍齐声骇叫:“小心!”

  原来是又一个人把尸体扔了过来,看方向,是正砸向他的。

  陈琮眼角余光瞥到,脑子里一激,下意识闪身避让,没提防脚下一滑,整个人直摔下去。

  这一下,他听到不止是花猴和神棍,连下头的肖芥子都惊叫出声。

  陈琮眼前一黑,脑子里瞬间空白。好在他摔下去时,手里是抓着绳的,也始终记得要抓紧:尽管掌心火辣辣势同火烧,也死咬着牙关没有松手,感觉里,身体在石壁上重重撞磕了几下,终于定住了。

  低头看,肖芥子在他下方几米处,面色发白,正一脸惊骇地看着他。

  陈琮低头向她笑笑,说了句:“没事,我没事。”

  说话间,就见有血顺着下巴,径直滴了下去。

  流血了吗?陈琮伸手摸了摸后脑,摸了一手湿。

  原来是撞到头了,难怪他觉得脑子有点昏沉沉的。

  他又向着肖芥子笑了笑,说:“磕破了点皮,没事,你等着啊,我先爬上去,再把你拉上来。”

  陈琮吁了口气,开始爬绳,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撞到了头的缘故,眼前一阵阵发晕。

  他觉得眼皮有千斤重,不由自主地老往一处粘合。

  他很想睡觉。

第133章

  陈琮爬上去之后, 没有立刻拽肖芥子上来,因为即便拽上来了,她还得面临“如何过桥”的问题。

  所以他想了个“过绳”的法子, 就是在对面也放下一根长绳, 想办法往肖芥子那头抡晃, 而她人在绳下、脚蹬洞壁借力, 同样可以把自己的身子往对面“荡”——运气好的话,多试几次, 可以抓住对面的绳。

  这样, 在另一头开拽,拽上来的同时, 也过了桥, 一举两得。

  ……

  这个法子果然奏效, 肖芥子没试几次就拽住了绳, 成功上岸。

  是花猴和神棍合力把她拉上来的, 上来一看,陈琮靠边坐着, 正拿绷带包扎手上的摩擦伤,后脑右侧靠上的位置贴了纱布胶带。

  看见肖芥子, 他不好意思地笑,说:“判断失误, 惊弓之鸟了。”

  早知道是一场虚惊,他哪用急吼吼把她放下去?还白白受了伤, 对敌作战英勇受伤也就算了, 自己搞了个乌龙、把自己磕破头, 真是面上无光。

  肖芥子蹲在他面前看他裹伤, 见他单手操作实在不便, 忍不住伸手帮忙,虽然她也只能出一只手,但拽个边、压个角、帮忙剪一刀还是没问题的,就这样两人合力,居然也把伤给裹好了。

  神棍则趴在洞沿边努力朝下看,还用上了单筒镜,可惜仍然什么都看不到。但这并不妨碍他边看边喃喃有声:“怪不得呢,一夕荒废,感情那些人是都被杀了扔这了。”

  花猴坐在边上揉胳膊,刚又拎又拽的,他出了大力,胳膊有点拉伤:“那些披头散发的人,应该是听那个什么蜘蛛……女使唤的吧?我就说,一个人再能耐,也杀不了那么多人、处理不了那么多尸体,果然还是有帮手。”

  神棍嗯了一声,若有所思。

  这些帮手哪来的呢,又是以什么标准挑选的呢?

  他转头看陈琮:“哎,小琮琮,刚那些披头散发的人,你看清楚没有?他们有什么特征吗?”

  虽然之前,神棍和肖芥子也见过这样装扮的人,但毕竟树上树下、隔得有点远。

  陈琮刚打了个呵欠,眼睛充泪,没听清:“啊?”

  神棍又问了一遍。

  特征?

  陈琮捏了捏眉心醒神,努力回想。

  当时他离得近,确实是近距离看到了几个。

  “都是男的,身体都挺健壮的,年纪在三四十左右……”

  困意上涌,陈琮捂住嘴,努力把又一个呵欠憋回去:“长得,一般人吧,哦,对了!那些人都有点呆,打头的那个嘿嘿笑、还流口水,感觉像是个疯子。”

  疯子?

  说完这话,陈琮自己心里都咯噔了一声,觉得好像有根线,就快被捋出来了。

  肖芥子先他一步想到了:“疯子?红姑不是说,在魇山研究‘共石’的那些人,非死即疯吗?那理论上,魇山当时的确会有不少疯子……难道是这些疯子听人驱使?”

  花猴觉得有道理:“疯子确实是一根筋,一旦你给他灌输进一个命令,他又听进去了……是有可能。”

  陈琮立马想到了李二钻:“李二钻和沈晶共石,李二钻疯了,前两天刚拿石头砸断了自己的手。他的戒指又出现在那个怪老头手上,会不会是当时,那老头朝他要,他一时撸不下来,索性就……连手一起给了?”

  还有梁世龙,听梁婵的说法,梁世龙的表现很古怪,会不会是也疯了?

  肖芥子脑子飞转,忽然想到了什么,心头一突:“陈琮!”

  陈琮被她叫得一愣:“嗯?”

  “在景德镇,杀颜老头的那个。”

  靠,想起来了,杀颜老头的那个,也是个疯子,徐定洋安排的。事后,他俩还分析说,那个疯子能听人指令、使唤,一定是“养熟了”的。

  但细想想,这年头,想找个正常人不难,但想找个能听人使唤的疯子……不容易啊。

  徐定洋身边,哪来的资源呢?

  肖芥子口唇发干:“有没有可能,春焰也共石。那个疯子,根本就是春焰的人?”

  没错,春焰也共石,她居然把这一点给忽略了:春焰的卧底曾经从魇山发出过飞鸽传书,把“共石”说得像是什么绝妙法门。春焰的认知里,“共石”一直是件好事啊。

  还有,这一趟春焰为什么要来魇山,轻飘飘的一句“魇神庙是个宝库、想来看看”其实很难令人信服。

  但如果是他们的共石也出了问题呢?那追本溯源,要到魇神庙来“求解”也就顺理成章了。

  神棍心里有数了:“五感易魇,正常人在这个地方都招架不住,更别说是疯子了。我推测吧,这疯子,搁平时就是正常的疯法,万一魇神真有什么指令传达,他们第一时间就能成为马前卒。”

  魇神能有什么指令传达呢?

  几人不约而同、看向黑漆漆的山肠深处。

  走了这么久了,也不知道距离那个传说中的魇神庙还有多远。

  还是陈琮先开口:“走吗?”

  真是不好意思,话刚说完,又一个呵欠上来了,陈琮笑着捂住犯困含泪的眼角,再抬起头时,猛眨了几下眼睛醒神:“有清凉油之类的吗?有点架不住。”

  花猴笑起来:“这都后半夜了,你一直没睡,能不困吗?要不,你眯一会?十分八分钟的,不打紧,我们也正好歇歇。”

  肖芥子也劝他:“你打个盹儿吧,没关系的。”

  陈琮确实也困了,与其客套地推辞,不如早盹早醒,他把背包垫在一处角落里,顺势躺了上去。

  眼皮跟大幕一样拉下来,脑子里却还残存了几分清醒,轻轻叫了声:“芥子?”

  边上的坐着的肖芥子听见了,她挪近了点,低下头:“嗯?”

  “这一趟,不管结果怎么样、找没找到治病的法子,你都跟我回去吧。”

  肖芥子说:“回去干什么,当设计师吗?”

  陈琮闭着眼睛笑,笑着笑着,清明的意识就慢慢沉了下去:像奔流了一天的河,终于静下来,无数忽闪着的念头沉向柔软的河床。

  肖芥子也笑,她觉得自己是真没什么当设计师的天赋。

  那张小蜘蛛的图,她画了挺久,自觉挺完美、寓意也好,哪知上网一搜,才知道她想到的这个造型,古代早有珠宝匠人做过了,博物馆里都能找得到同款。

  她还以为很容易,画笔一挥,就找到新饭碗了,原来不是。这世上,真是干什么都不容易啊。

  陈琮看起来是差不多睡着了,话说得模模糊糊的:“要是这一趟……你的病治好了,我爷爷也回来了……那该多好啊。”

  肖芥子歪着脑袋看他,他说完这些话,笑得很开心,好像这一切都已经实现了似的。

  她看了他好一会儿,忽然轻声说了句:“如果落空了呢,陈琮?”

  陈琮呼吸轻浅,但笑意在那一瞬间忽然收敛住,像是梦里,真的就给了他这么一句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