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尾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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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如玉很快就洗完出来了。
他穿着浴袍,湿淋淋的长发半扎,走到床边,先抓起西服闻了闻,估计也觉得火燎味儿太大了,嫌弃地扔下,然后拿起电话机边的“金鹏服务清单”看。
看了几秒,愤愤放下,嘀咕了句:“破酒店,连个干洗服务都没有。”
陈琮殷勤搭话:“想洗衣服啊?要么你网上搜搜看,很多都能上门取送的。”
颜如玉白了他一眼,但想必是觉得这个提议靠谱,随即摸起手机浏览查看。
能把他的话听进去,看来“破冰”有点希望,陈琮打蛇随棍上:“颜兄,这么晚才回来,去哪逛了?”
颜如玉头也不抬,举起一只手,掌心朝着他:“打住,陈兄。自己藏话,还这么爱向人打听事儿。”
还真小气,这一页看来是翻不过去了,陈琮想说什么,颜如玉倨傲地补充:“别告诉我,我说了,我准能知道。让我猜猜看,寿爷昏睡了一天一夜,你去了之后,他就好转了,再接着,寿爷又是送碧玉葫芦,又是要当你对接……寿爷能醒,你出了不少力吧?”
说这话时,他依然没有抬头。
陈琮说:“随你信不信吧,我其实会点……针灸。当时,我看寿爷一直不醒,就给他小灸了一下,就这样。之所以瞒着,一来嘛,技不外炫;二来,福婆也让我别对外说。”
他寻思着,这话也不算撒谎,反正当时是拿锥子去扎人影,四舍五入一下,跟“针灸”也差不多。
颜如玉抬起头,冷笑着说了句:“你还会针灸?不把你的工具拿出来,给我现场演示演示?”
陈琮脸不变色心不跳,自己都惊讶自己居然这么稳:“演示不了,这针轻易不能出。”
颜如玉哈哈大笑:“编吧你就,陈兄,继续编,演示不了,轻易不出……除非你会的是鬼门十三针。”
说到末了,他自己也愣了一下,再开口时,脸色有点异样:“你会鬼门十三针?”
真是“人在家中坐,技能天上来”,鬼门十三针又是什么东西啊?听起来就神叨叨的、不太正经的样子。
一时间,陈琮也卡住了,觉得万不能承认,但也没立刻否认。
颜如玉看来,这就是一种讳莫如深式的表态,他坐直身子,脊背绷紧,又问了一次:“你会鬼门十三针?”
谢天谢地,就在这个时候,客房的电话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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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机就在颜如玉手边,他看着陈琮,顺手接起,听了一两句之后,面色疑惑地问了句:“陈什么?陈耳东?”
陈琮脑子一突,下意识伸手想接话筒。
颜如玉攥着听话筒,欲递不递:“说是有什么话,请你转告陈耳东……”
陈琮说话都打磕绊了:“对对,找我的,陈耳东是我表弟。”
他飞快地接过话筒,一颗心几乎跳到了嗓子眼。
电话那头是前台服务员,声音温柔甜美:“你好,是陈琮先生吗?有一位肖小月小姐留言,麻烦你转告陈耳东先生,尽快下楼去停车场碰面,有一些突发工作需要他处理,还有,请带上钱和厚外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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碰面就碰面,为什么还得强调带上“钱和厚外套”?难道这大晚上的,还得让他出外勤?
陈琮有点费解,但还是都带上了,再说了,他就一件厚外套,天这么冷,出门也不可能不穿。
他从后门进到停车场,大老远就看见一辆出租车,司机是个急于收车回家的中年男人,正扶着打开的车门东张西望,满心满脸的不耐烦,一见他出来,赶紧大幅度挥手。
陈琮纳闷地走近,这才发现那位肖小姐坐在后座。
肖芥子朝他点了点头,说:“付钱。”
话音刚落,司机就把二维码的牌牌拿到他面前:“一共四十五,说好的,车费加去前台传话的跑腿费。”
陈琮没太明白,但还是依言扫码付款,钱一到账,这俩像是商量好的,一个快速开门下车,一个赶紧上车关门,很快,车就开走了。
肖芥子只穿内搭的宽松毛衣和窄腿牛仔裤,风大,专往毛衣的网眼里钻,她一下车就打了个哆嗦,问陈琮:“不是让你给我带厚外套吗?”
这话说的,他又不是开服装店的,哪能这头要那头就有。
陈琮问她:“你自己的外套呢?”
“遇到打劫的,手机也被抢了,没见我连车钱都付不出吗?”
陈琮说:“是吗?”
好画风清奇的劫匪,遇到漂亮姑娘,不劫人,要劫大衣外套和手机。
肖芥子本就一脑门子的官司,陈琮还在这不咸不淡地来一句“是吗”,她愈发没好气:“先把你外套脱给我。”
陈琮心生警惕,预感到外套很可能不保:“你是就在这穿穿、还是要穿走?”
肖芥子皮笑肉不笑:“怎么了,忘记自己签过契约了?救命恩人朝你要一件外套,很过分吗?”
陈琮也笑:“不过分,凡事要讲流程,你把契约拿出来,咱们把外套这条写上,我再给。”
肖芥子气得牙痒痒,又不好直说契约在外套里,跟手机、车钥匙一样,都被人清走、暂时不在她身上。
陈琮心说,果然,契约在颜如玉那儿。
眼见这位肖小姐就快没耐性了,陈琮哈哈一笑,脱下外套抖了抖:“行了,给你给你,开个玩笑嘛。”
他作势要给她披上。
跟你很熟吗?肖芥子瞪了他一眼,劈手拽过来裹上,侧身的刹那,陈琮闻到她身上的味道。
跟颜如玉一样,火熏火燎,以及,她有很少的一撮头发,发尖处都燎焦打卷了,可能她自己都没注意到。
陈琮问:“吃烧烤的时候被抢的?”
肖芥子没听明白。
陈琮示意她身上:“一身火味儿,自己闻不出来吗?”
肖芥子一怔,下意识抬起袖子,闻了下衣服上的味道。
是有火味儿,尤其是毛衣,更容易吸味。
她有片刻晃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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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在苗千年家所在的破巷里,那个长发的年轻男人戳烂了柜门、只找到一件棉衣外套之后,示意他的同伙放火。
那个同伙多半是个老手,下手很利落,再加上这种破巷堆满各种易燃物,本身就容易发生火灾事故,所以火起得很快,焰头几乎是在巷子里一路撒欢滚窜。
这期间,那个年轻男人把她的棉衣外套搜了个见底,且在火燃起之后,没有立刻逃走,而是饶有趣味地观望了一会。
肖芥子怀疑,这人就是想看看:巷子里是否藏了人、是否会被大火逼出来。
所以,她一直忍着没动,且尽量伏低身子、避免吸入浓烟。
要说她的运气不好也好,她的位置虽然距离屋子较近,但火头最先是在巷子里窜起来的。而且她恰巧躲在一堆叠靠的旧椅子和床垫背后,床垫体积大且着火快,再借风势,摇摇欲倒,她觑准时机踹了一下椅子,椅子轰然倒塌,推着一大块带火的床垫往外砸,她就借着床垫的遮掩,迅速翻上对墙、贴着屋顶滚落下去。
滚落的刹那,她透过火光隐约看到那个年轻男人的身影,他高高举起她的外套,往火里扔去。
肖芥子咬牙,特么的,孝子贤孙这么早就给姑奶奶烧衣裳了,看来她大去之后,在下头是不愁冻了。
人是囫囵着出来了,但真正做到了身无分文,她在风中站了会,头一次发觉苗老二还是有用的:有他在,至少在这阿喀察城里,有个后勤力量。
现在该怎么办呢,想来想去,只能来找陈琮了,感谢自己善心结了善果,不然这一时半会的,还真一筹莫展。
……
肖芥子说:“这么着,我这人呢也不贪,你现在给我租辆车,我急用,加上这外套,这救命之恩,我就算你……偿了三分之一了,很实在了吧?”
陈琮点了点头,太实在了,实在到让他有点不满意:他这1/3宝贵的生命,就值一件外套加租辆车?
他说:“那你等会,我网上下个加急单,送车应该很快的。”
肖芥子嗯了一声,四处看看,外套一拢,在停车场边沿处的台阶上坐了下来,坐得陈琮有点心疼,这是真不爱惜他的衣服啊,怎么也是一两万的名牌呢。
他填好信息下完了单,也过去挨着她坐下,他的衣服很大,她这么一拢一坐,很不体面地说,有点像坟包上怂了个头。这要是野地里走夜路看到,他能被吓出心理阴影来。
陈琮找话说:“你为什么帮姜红烛做事啊?”
肖芥子瞥了他一眼,又瞥了眼两人的间隔:“首先,你坐过去点,我跟你不熟;其次,别跟我聊我的私事,我也没准备跟你熟。”
陈琮“哦”了一声,屁股往边上挪了挪。
不聊私事,就聊公事吧,他问:“回头我给你买一件厚外套,能把我这件衣服换回来吗?”
肖芥子一愣,她都没注意过陈琮的衣服,被他这一提醒,才拈起不知道是大鹅还是小鸭的标看了看,哼了一声:“名牌啊,怪不得不舍得。”
陈琮好笑:“不是舍不得,我这件衣服你穿太大了,跟熊似的,又是旧的,你不嫌弃啊?回头我买件一样牌子、女式的给你,不是更好吗?你放心吧,好歹是救命恩人,我不小气的。”
肖芥子看了陈琮一眼,这话说得她心里怪舒坦的。
她想了想,说:“那我要L码,这样以后长胖了还能穿,毕竟我这身材,变瘦没有什么余地了。”
第31章
没想到在她的未来规划里, 对“长胖”这事还挺能接受。
陈琮觉得新鲜:他的很多女客户谈胖色变,给健身房私教送的钱,不比花在他店里的少。
他继续聊公事:“那后面的2/3呢, 怎么付?”
肖芥子意兴阑珊:“再说吧, 走一步看一步, 我都不急, 你急什么。”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转头看陈琮:“听说这一届‘人石会’改期了, 你这几天, 是不是就要走?”
可能吧,陈琮含糊地嗯了一声。
肖芥子有点累, 低头揉了揉眼睛:“那估计也没什么事会找你了, 剩下的, 要么就谈个价、一笔清。别人救你, 都什么价啊?”
陈琮哭笑不得, 他又不是经常被人救,救人这事, 还能议出个市场价?
他想了想:“我小时候,有一次栽进河里, 被路过的一个叔叔拽上岸,我爷爷赶来的时候, 那叔叔已经走了,没留名, 也没要价, 我挺感激他的, 还在作文里写过他。”
作文题目他还记得呢, 叫《最难忘的一件事》, 他洋洋洒洒写了三大页纸,光抒情的“啊”和感叹号加起来就有几十个,老师评语是“空洞、华而不实,且有凑字数之嫌”,最后给他打了65分。
呵呵,没留名,没要价,这是在点她吗?
肖芥子很实在:“你看我像那么高风亮节的人吗?我就是一个市侩的俗人,也不稀罕进你的小作文,你用打发俗人的价码打发我就行。”
陈琮斟酌了一下,保守地报了个价:“30万?”
自己的命当然不止这个价,但人就是这样,给恩人酬谢金和给绑匪的价钱通常都差得很远——生意场上,察言观色,就地还钱,她要是不满意,他就一档一档地加呗。
肖芥子说:“那倒也不必这么多,钱这个东西,对我的功用有限,够用就行,多了也浪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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