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骨樊笼 第78章

作者:尾鱼 标签: 惊悚悬疑 三教九流 异想天开 异闻传说 玄幻仙侠

  提起这事,颜老头至今还觉得乐:“其实我当时就知道,老家不可能有亲戚找过来。不过我还是觉得有意思,想见见你。要知道,活得越久,乐子就越少,难得碰到一两个有意思的。”

  陈天海也笑:“亏得你想见,不然,都不知道怎么收场。以你们老颜家那德性,怕不是要雇人把我绑了沉塘。”

  颜老头轻轻搁下酒碗:“一见面,你就说要送我个大秘密、大富贵,作为回报,需要我老颜家的人力、物力、财力支持,我可都做到了啊。”

  陈天海讷讷:“是,是我能力不足,要送你的大富贵,至今还没搞成。”

  颜老头嘿嘿一笑:“你那大富贵是什么……脱此樊笼嘛,其实我根本就不在乎。”

  脱此樊笼,对颜老头毫无吸引力。

  作为地枭,活在地底,生来就熟悉各种宝玉石,有个词叫“地枭就宝”,意思就是地枭跟狗一样,熟悉各种宝玉石乃至金银器的味儿,管你埋在哪、藏在哪,它准能找到;管你开没开采、开没开石,它准能嗅到,且一眼就能看透。

  039号为什么能在“人石会”占个特殊号,就是因为幕后永远有颜老头在,世人没见过的石头,拿到他面前都是知交故友,扫一眼就能把属性特性说得明明白白。

  为什么熟悉“因缘石”,因为这就是地底特产的石头,这种石头属于肉食型,喜好热血温肉,进食时,成千上万根细丝状的口器齐出,分泌酸蚀液,吸髓食肉,很短时间内就能把人吞食殆尽——当然了,它不喜欢不易消化的头发和牙齿。

  因缘石进食之后,七天内会结果,属于上好的补品,尤其是食人之后结出的果子:地枭以特定血脉的人为食,不能杂食,否则身体又会出现异状,但这种再加工过的果子吃了没事。颜老头之所以能将两次服药间的间隔延长到92年,这果子居功至伟。

  关于因缘石,地下甚至还有传说,说是上古神族时期,在昆仑山山腹内建有秘密所在,藏了稀罕的物件,曾有人专门来地下开采了一批因缘石、送入了昆仑山山肠,作为一种沿途防护措施:一旦有居心叵测之人偷入,因缘石就会食人。

  但是,有得必有失,地枭对宝玉石某一面的属性有天生优势,就必然会失去另一面的勾联。

  地枭养不了石。

  大小石补对他没意义,他一直以来,走的都是“人补”路线。又或许“人补”这事本身就是原罪,忤逆了地母女娲造人护人的本意,什么石补、脱此樊笼,地枭连入场券都拿不到。

  所以,脱此樊笼这事,对颜老头毫无意义,他的老朽樊笼,自见到日光的那一刻起就焊死在身上了,脱也脱不去,换也换不了。

  当然了,这些因由,他没对陈天海说过。

  之所以当时,听得有些心动,答应了陈天海的交易,半是因为有趣,半是因为颜如玉。

  那一年,颜如玉十六岁,颜老头把血囊的事告诉了他,问他是否愿意、去留自便,没想到,颜如玉满不在乎地说:“你需要的话,随时取用。”

  这话听得他心头一热,投桃报李,他想为这孩子打算打算。

  颜老头慢悠悠地、又为陈天海斟了一碗酒:“我是什么都做到了,但老海啊,你对我,没说实话。”

  陈天海身子一僵,急急抬头,似乎想说什么,颜老头抬手制止,示意他先听自己说。

  “这些年,连阿玉都看出你脾气古怪、捉摸不透,我活了几辈子了,我能看不出来?我想来想去,忽然想明白了。”

  颜老头声音放轻,说得很慢:“你不是陈天海,你是陈孝吧?可怜老海啊,为了你,还去向沈晶讨教,学什么父子共石,你要不是在里头、把你爸给弄死了,你怎么出得来啊,对吧?”

  话刚落音,眼前一暗,陈天海霍然站起,黑暗中,如一尊阴暗的魔相。

  而几乎就在同一时间,砰的一声碎响,颜老头抓起还剩了一半的酒坛子,狠狠砸在地上。

  酒香四溢。

  颜老头冷冷说了句:“坐下,我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吗?我要是想撕了你,你躲得了吗?”

  “不孝的东西,难怪让你见陈琮,你毫无反应,对养了自己二十几年的老子都下得了手,对没养过的儿子,就更谈不上什么感情了是吧?坐下,坐下说话。”

第72章

  肖芥子一觉睡到大天亮。

  打着呵欠起身, 才发觉陈琮不在屋里,四下看了看,瞥见他正在小院里打语音电话, 有说有笑的, 看到她起床, 还隔着玻璃窗冲她挥了挥手。

  一大早的, 给谁打呢?

  她半是好奇、半是想呼吸点新鲜空气,披着盖毯走过去, 把门打开了一条缝。

  冬日清晨的冷气透过门缝进来, 醒了她的脑子,也带进年轻女孩的欢快语声。

  是梁婵。

  就说呢, 一大早笑得这么花红柳绿的, 原来事出有因。

  肖芥子哼了一声关上门, 想想不甘心, 隔着玻璃冲着陈琮的脸、挑衅似地猛拍一记走人。

  洗漱好了出来, 陈琮已经进屋了,问她:“刚怎么打人呢?”

  肖芥子说:“我就不喜欢做事不专心、玩忽职守的人。”

  陈琮不乐意了:“我怎么玩忽职守了?”

  他指自己的眼睛:“看见没, 生熬了七八个小时,打盹都没打一个, 都有红血丝了,这还叫做事不专心、玩忽职守?”

  可以对他的人不满意, 但不能挑他的工作,从小到大, 他做任何事, 都有始有终:哪怕追鸡撵狗呢, 都要确保鸡进窝、狗进圈。

  肖芥子说:“我没醒的时候, 你就跑出去打电话了, 是不是擅离职守、置我于危险之中?”

  陈琮气得拉开领口透气。

  “肖小月,你一睡七八个小时,我总不能眼珠子一直粘在你身上吧?我是不是得有自己的节奏、‘间或’看你一眼?我是去外面接电话了,那在里头打电话不是会吵到你吗?而且玻璃是透明的,也没耽误我关注你那头啊。”

  肖芥子想了想,说:“也是哦。”

  还“也是哦”,陈琮没好气:“再说了,这电话还是因你而起的。”

  肖芥子惊讶:“跟我有关?”

  “你之前不是让我帮你打听李二钻么,我能有什么人脉,还不是拜托梁婵?那她惦记着这事,一有新消息,就第一时间知会我了呗。”

  李二钻,哦,她的内线二号,这两天操心的事太多,几乎把这人给忘了。

  她随口问了句:“李二钻怎么了?”

  陈琮回答:“又自杀了。”

  肖芥子呆了一下:“没死成吧?”

  “是,又没死成。”

  ……

  事情发生在昨天半夜。

  018号马修远,就是负责会员间联络的那一位,突然接到李二钻打来的电话,连“喂”了几声,不见那头回答,只听到一连串让人毛骨悚然的笑声,细听起来像哭。

  换了别人,大概就挂电话了,亏得马修远是个见过世面的,而且毕竟是会员来电,职责所在,他就屏息又听了会。

  隐约听到李二钻在那头呢喃:“救救我,TA要杀我,要杀我……”

  马修远顿感事态严重,追问他:“怎么了?谁要杀你?李二钻?说话!”

  然而电话却在这时断了,再回拨怎么都拨不通。

  马修远心急如焚,他赶紧查找李二钻地址附近的派出所电话,第一时间报了警,也没忘联系梁世龙。

  梁婵和梁世龙一起住,自然也被吵醒了,担惊受怕了好几个小时,前线传来消息。

  李二钻又一次自杀未遂。

  这一次,他是跳楼。

  其实,在马修远打报警电话之前,就有路人打过了,说是在小区高楼的楼顶,有个人影形迹可疑,一直在边沿徘徊,疑似要跳楼。

  所以,李二钻这再三徘徊的功夫,相关人员已经赶到现场、在底楼张起了救生气垫,而他不顾劝说纵身一跳之后,救他的也不是气垫,是他自己。

  他在下坠十来米之后,以惊人的求生毅力,牢牢抱住了某一层外挂的支架,然后被营救人员成功解救。

  据说是受了点轻伤,没大碍,已经送院观察了。

  ……

  煤气、吞药、纵火、上吊、跳楼,算起来,这是李二钻的第五次自杀了。

  一两次自杀未遂,还可以解释是思念亡妻沈晶、意欲殉情却又贪生怕死,但进行到第五次,就总透着股邪门的味儿。

  肖芥子皱眉:“这个李二钻,会不会看上去正常,其实早就已经……精神错乱了?”

  陈琮想的则是另一件事,他翻了翻自己昨晚分析的字纸:“你说,李二钻现在的情况,会不会也跟我爷爷有关?”

  陈天海和沈晶密切接触过一段时间,那之后沈晶自杀,李二钻是还活着,但精神状况堪忧……总感觉这些事件并不孤立、是有前后联系的。

  他另抽了张纸,为沈晶、李二钻夫妇单列一页。

  这对夫妇,也很耐人寻味:都是“人石会”的,养的是钻石,那颗钻还疑似五色石之一。一个自杀前留下了“脱此樊笼”的遗书,另一个自杀上瘾却又从来狠不下心……

  肖芥子看着他一一列写,忽然想到了什么,提醒他:“还有,这俩夫妻共石。你不觉得,‘共石’这种事,很奇怪吗?”

  首先,不知道古代有没有过,反正近几十年下来,听说过的,仅此一例。

  其次,宝玉石固然珍贵,但并不稀缺,真不至于抠搜到要两个人共养一块。

  第三,她第一次听说时,就觉得这事不太合理,人与人千差万别,感情再好、性格再相合,也是独立且差异巨大的两个个体,适配的石头也该天差地别,怎么能“共石”呢?

  她说:“养石养石,讲究的是人和石头培养感情,换个角度想,是不是跟谈恋爱差不多?共石,这不就等于两个男人共享一个老婆,或者两个女人共用一个老公?总觉得长久不了、必有纷争。”

  如果把身体比作皮囊,那石头就类似意识、精神的皮囊,一山还容不了二虎呢,谁能接受一个皮囊里穿了两个人啊。

  ***

  一时没新的进展,陈琮洗漱了睡觉,肖芥子自己出去吃早餐。

  她去了附近的老街,选了一家人很少的店,坐了角落的桌子,要了份空心粉,外加一根现炸油条。

  一个人用餐多少有点无聊,她拿筷子有一根没一根地挑着粉,顺手拨通了李二钻的电话。

  那头隔了很久才接,声音很虚弱,说是气若游丝也不为过:“喂,哪位?”

  这语气真有画面感,肖芥子几乎能想象得出:李二钻正有气无力地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一副奄奄一息的狗样。

  寻个假死,还寻出真虚弱来了。

  肖芥子冷笑:“又自杀了?上次不是吩咐过你、别动不动就寻死吗?”

  李二钻愣了一下,下一秒,大概反应过来她是谁了:“是你啊,你怎么知道这事的?”

  “你别管我是怎么知道的,我就想问问,为什么又要自杀?可别跟我说又是一时冲动啊。”

  李二钻一来觉得累,跳楼这种事,动静大,后劲太大,他至今呆呆愣愣的、缓不过来;二来,大概也觉得这理由拿不出手了,沉默了好久才说:“你就当我是有病吧。”

  肖芥子并不穷追猛打:“好,那我换一个问题。昨晚上,其实我一直看着你呢,你在大楼边沿团团乱转,嘴里念叨着‘救救我’,还说什么‘TA要杀我’,这个TA是谁啊?”

  李二钻一下子激动起来,透过听筒,都能听到他粗重的喘息。

  肖芥子说得很平静:“你可以继续瞒着,不对人讲,一个人藏着秘密,未来继续被折磨,继续崩溃,继续自杀,说不定哪一次、就自杀成功了。”

  “也可以选择跟我说一说,没准,我能给你想想办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