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余何适
“北疆军,从?未叛国。”
李起?渊霍然从?案前?立了起?来,官服在夜风里浩荡。他疾步走过去,在鬼魂面前?停下,道:
“成蹊,这么多年过去,你是不是因为蒙冤受屈,只能徘徊人世,没去转世吗?”
游荡十五年的?鬼魂身形凋敝,风烛残年。随着火光聚散的?魂体朝故友拱手,拜道:
“谢谢你,香火供养,十五年不辍。”
李起?渊握紧了绿色官袍的?袖口,双目里有火芒闪动:
“今年,我终于?升任了刑部员外?郎,刑部尚书是我授业恩师。我定会尽我所能,为你翻案。请你,等?等?我。”
鬼魂半晌无言,渊深的?眼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终是点了点头?。
“滴答——”
更漏声绵绵不尽,李起?渊再醒来时,已是四?更天了。
他的?手指一直浸没在更漏积成的?小小水潭里,已是冻僵麻木。
指间缓缓移至面上,才发现早已泪流满面。
窗外?雷声隆隆,案前?灯台已不见故友身影。他忆起?梦中?所得,热泪纵横的?眼底露出喜悦的?笑意。
……
巍巍京都,浩大的?夜幕低垂压下,笼罩着沉寂的?皇城。
总有成百上千的?灯火,在夜色中?惶惶不灭。
那一片苍茫灯火里头?,无数道身影在供桌香火之下,一双双沉稳有力的?手,提笔在奏折的?御黄纸笺上,开始写下:
“臣请奏,十五年前?沈氏旧案……”
一连数日,京都大理寺寺丞陈知鹏,禁军中?郎将?,户部右丞,治书侍御史等?,上表为十五年前?旧案平反的?奏章,如雪花一般,纷扬而又沉重地落下御案之上。
……
轰隆一声,一道春雷在京都惊响。
兵部侍郎傅家的?内院之中?,所有仆役都被屏退,四?处房门紧闭。
细雨如割,斜斜飞过重檐。闪电白?光打亮了房内忧心忡忡的?人影。
一向文雅的?傅家家主傅明永,正对着结发十五年的?妻子贺慧月发难。
他指着在斗柜中?发现的?数座牌位,将?一叠信狠狠扔在她面上,咬牙切齿地道:
“我万没想到,我们傅家竟然养了你这么一个白?眼狼,不仅私自供奉叛臣的?灵位,还竟敢私通叛军?”
那可是天子亲下诏书定性的?叛军啊,那封诏书,还是十年前?他和同?侪受天子命,一齐书就,字字斟酌。
他身为兵部侍郎,明知故犯,勾连叛军,在大魏朝,这可是举族倾覆的?株连大罪。
贺慧月擦拭着纤尘不染的?牌位,重新点上香火,面不改色地道:
“这些日子以来,妾一直梦见阿爹,阿弟,还有北疆故交好友。他们都告诉我,北疆军不曾叛国,这本?就是一桩冤案。”
“十五年来,妾一直记得要为北疆军平反。信你既然看到了,三郎在信中?已说得很清楚事情原委明明白?白?,我们贺家人跟着沈氏,从?来没有叛国!
“三郎既然已决意入京翻案,我这个做姑母的?,自然也要帮他。况且,皇后沈家十一娘也一直在……”
“你住嘴!”她话还没说完,傅明永一个巴掌已劈头?盖脸地打在她面上。
贺慧月是傅家当家主母,夫妻恩爱,十五载两人连脸都没红一下。今日,她硬生生扛下这一巴掌,被狠狠撞在地上,珠钗堕地,发鬓散乱,一点体面都无。
“我跟你说过多少次!”
傅明永隽秀的面容在闪电雷声里变得森然可怖,咬着牙一字字道:
“你不要命了?沈家这个名字万万不能说出口!隔墙有耳,这是禁忌,是会惹祸上身的?!……”
他急促的?脚步围绕着地上瘫倒的?妻子,来回踱着步子,扬声道:
“虽然陛下从?未昭告天下,但是我们都知道,她早就死了,她的?后党也都倒台了,你还指望她做什么?”
贺慧月坐在地上,捂住红肿的?半边脸,脊梁挺拔,冷静地道:
“如果她没死呢?三郎在信里说了,她会为我们所有人做主的?。这天底下,也有她有这个能耐!”
“她沈氏满门忠烈,为国守边那么多年,她的?父兄被污蔑为叛国,她就算死了也会站出来为我们北疆军主持公道的?!”
她发软的?身子缓慢地从?地上爬起?来,脸上露出的?神色是傅明永从?未见过的?坚韧,笃定。
“妾嫁给你十五年,操持中?馈十五年,从?未求过你什么事。如今我只求你将?三郎他们从?北疆接回来,其余之事我自有主张,不必夫君费心,如此都办不到吗?”
“自有主张?”傅明永冷笑一声,“你已嫁入我傅家,生是我傅家的?人,死是我傅家的?鬼!哪来你什么自作主张?”
他摇了摇头?,望着面目全非的?发妻,痛心疾首地道:
“月娘,当日贺家落难,我父亲坚持按照婚约要我娶你,我怜惜你无辜遭难,迎你进门,免了你被流放的?命运。这么多年给你一个家,对你已是仁至义尽。你为何要害我们呢?”
贺慧月一声不吭,只冷冷地望着丈夫,面容嘲讽至极。
当年她嫁入傅家,避了祸,天下没有白?得来的?恩情,她在傅家做牛做马十五年,也该还清了。
傅明永仍想劝说一向温柔贤淑的?好妻子回头?是岸,说道:
“顾昔潮是什么人,自家亲族都被他杀尽了,豺狼一样的?人,你招惹他做什么?你自己不要命,你不想想衡儿?不想想你衡儿,我们傅家好不容易这几年在京都有了立身之本?,你都要全部毁掉吗?”
遥想当年,大将?军与?皇后明争暗斗却落败,灰溜溜滚去北疆。贺慧月想到她,神情激荡无比:
“顾昔潮已被十一娘流放北疆,就算有通天之能,怎能管得了我们京都之事?我一女?子尚且不惧,你怕他做什么?”
傅明永手指直指着义正言辞的?女?人,好说歹说:
“你一个妇人,懂什么,他虽不在京都,只要他还在领兵,连陛下都忌惮他。”
“除非他把兵权都上交,才是真的?任人宰割。“
“我的?好月娘,你忘了这件事,和我好好过日子,我就当做此事从?未发生。”
“绝无可能。”
一声清冽的?答案回荡在空寂的?房内,不亚于?一道惊雷。
贺慧月虽挨了一巴掌,被打得耳边嗡鸣,头?脑却没有一刻比此时更清晰。
“你不愿帮我们贺家,妾不强求。就算无人相助,只妾一人也有的?是力气和手段,到死都不会放弃。”
瞧着她毫无服软退却的?模样,傅明永心头?也如夜空炸开一道又一道的?惊雷,劈开了他。
他没落世家出身,苦读尧舜,素来信奉娶妻娶贤。他对妻子的?要求不过是掌管中?馈,顾好后院家宅,不要惹事。
贺氏月娘这十五年在傅家,循规蹈矩,人人称颂,他也颇为得意,不后悔曾经冒大不韪娶了这位贤妻。
可他今日却发现,自己好像从?未认识过她。
此时,忽听到有小厮着急来报,外?头?有贵人等?候,傅明永心思烦乱,匆匆下令将?妻子关在内院里,没有他的?准许,任何人不得入内。
大铜锁落下,贺月娘举头?,望向内院四?角的?夜空,面含冷笑。
这样一座粗暴的?藩篱,是困不住她的?。
傅明永跟着来禀的?小厮疾步走出院门外?,一面低斥道:
“我不是说了吗,我在处理家事,任何人来都不见!”
今日这小厮不知为何话都说不清,只是一直指着门外?那一顶金顶软轿,头?埋得很低。
傅明永毫无心思见客,不耐烦地问道:
“来者何人,有何贵干?”
轿中?无人应声。
傅明永想要径直上前?看个清楚,软轿四?面陌生的?高大侍卫却将?他拦住,不让他再近一步。
他一个趔趄,一名护卫伸手将?他扶住,他下意识地反握住他的?手臂。
却发现这侍卫锦袍之下带着甲。
京都之中?,护卫能带甲的?……傅明永一下清醒过来,大惊失色,脊背发凉,下意识地躬身行礼。
他低垂的?视线里,只见轿中?之人衣袍拂动出一角五爪金龙的?袍角。
这一下,轮到傅明永颓然跌坐在地。
一刻之后,内院里被关了禁闭的?贺慧月,听到刚落下的?大铜锁被人打开。
一队身份不明的?陌生侍卫带着刺刀闯入她所在厢房,将?她和三郎通信的?信件全部抢走。
直到,她看到傅明永回来了。
屋外?电闪雷鸣,他抖如筛糠,面色煞白?,道:
“月娘,我允你去朔州,必要接回三郎。”
……
“十一娘,赵羡做的?法事成了。”
“京都传来消息,我们的?人都在上奏了。一下子那么多奏章,我们这桩冤案,就算有人想一直捂着也捂不住了。”
贺三郎赶来报信的?时候,沈今鸾还在破庙的?门槛上,枯坐一夜,一直对着炉上的?三炷香火发呆。
一夜以来,她起?身,想要马上跑去刺荆岭,找到那个人当面问个明白?,却又最终还是坐了回去。
起?起?伏伏,直至天明。
“十一娘,奇怪的?是,我姑母说他们快到朔州了。”贺三郎迟疑地望着收到的?信件,递给她看。
顾昔潮走之前?明明说过,京都不会来人接应他们回京了。这封信又是怎么回事?
沈今鸾神思一动,忽然飘过去,去看那一封信件。
字里行间,倒是并无怪异之处。
她忽地垂首,嗅了嗅信件,闻到一丝极淡极淡的?气息。
沈今鸾神色倏然一变。
是龙涎香。
是她永不会忘记这一种浓烈而又残忍的?香息。
阴风忽地一吹,香炉的?火光猛烈地摇晃,“啪”一声爆开。信件在乱飞的?火星子中?化为一抔焦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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