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余何适
痛哭流涕的老臣们?像是抓到了最后一根的稻草,又纷纷爬过去,磕得头破血流,哀求道:
“二皇子年幼,陛下并无证据,如?何?定罪?”
“陛下,捕风捉影,并无实证啊!已过去十年了啊陛下……”
元泓俯视着底下苦苦哀求的臣子。
昨日才知?,当年皇后留下的“与君绝”乃是二皇子伪造,并非她本意,她从未离开背叛他?,而?是冤死宫中。
他?悲愤难耐又欣喜若狂,为?陈家布下天罗地网,只待查清她的死因,而?后昭告天下,那么,她仍是他?唯一的皇后。
此时真?相揭开,直指他?唯一的子嗣。
这就是她给他?的报应吗。
凉风自殿外吹来,元泓面无波澜,容色幽冷,袖中的手却?抓紧了御案四角的龙头,像是要将这张着血盆大口?的猛兽捏碎。
“陛下,先皇后沈氏,死因尚有疑。”
沉寂之中,女子高扬的声线响起。
众人回首,只见之前称病不出的李贵妃步入殿中,身姿高洁清英,玉颜苍白如?雪,眸瞳深黑,如?同久不见天日。
“尔等?先出去等?候。”
李贵妃位同副后,虽蛰伏多年,在朝中依旧拥趸者众多。
在她一声令下,众臣如?蒙大赦,逃也似地跑出了太极殿,如?同将无间地狱留在身后。
殿中空寂,宫灯明明灭灭,划破一殿黑暗。
李栖竹昂首而?立,声色凛然,道:
“先皇后蒙冤被?害之前,有一日与众妃在水榭看戏,曾将二皇子抱于膝上,笑言其长相行?止,皆不类陛下。”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臣妾时时留心,隔日便看见陈妃将一包药交予二皇子殿下。”
“陈妃戕害先皇后之动机,请陛下彻查。”
“二皇子身世,也请陛下,彻查。”
她李栖竹要么不出手,一出手便要一击必中,哪怕把自己也彻底搭进去。
李栖竹伏身恭拜,叩首,腕间佛珠堕地,琅琅作响。
“啪——”
皇帝挥袖,一巴掌打在李贵妃面上。打得她跌坐在地,半边脸红肿,发髻偏作一边。
“你既知?他?怀□□药,却?不阻拦,眼睁睁看着她服毒?”
李栖竹受了一巴掌,神?态自若,面上毫无一丝怨怼。
她拭去唇角血滴,纤细的手指一下一下地拨动佛珠,长长地深吸一口?气,终是一字一句地道出:
“当时臣妾派人将二皇子殿下撞倒,伺机将那包毒药掉包为?迷药……”
惊雷一个接着一个炸响,局势千变万化,真?相扑朔迷离。所有人一时怔在原地,忽闻一声冷笑。
茫然之间,匍匐在地的陈戍已骤然站了起来,止不住地笑。那笑声从喉底发出,喑哑无比,回荡在空寂的大殿,令人毛骨悚然。
“你胡说,我亲手将她埋在永乐宫的箱笼里了。她明明,明明已经……”
陈戍陡然收了声,想起那一夜伸手不见五指,只能?感觉到手心的冷汗……还有皇后侍女不绝于耳的呜咽。
当时,那个被?蒙眼蒙口?的侍女好像一直在说:“她还活着啊……”
回忆至此,陈戍恍惚了一下。
“砰——”一声巨响,众人惊觉抬首,只见呆立良久的大将军忽然拔刀,一刀横劈,直将太极殿前的巨大香炉劈个粉碎。
烟尘之中,刀光寒芒,刺目闪动,映出大将军无比沉郁的面色,眼底燃烧着森然的阴火,一步一步朝陈戍走去。
宫灯惶惶,陈妃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双膝一软,跪在冰凉的宫砖上。
当年,她下毒后惊慌失措,找来了陈戍。陈戍一不做二不休,反正皇后已被?皇帝废弃幽禁,便带兵潜入永乐宫,埋尸灭迹。
再将皇后身边的女官屈打成?招,伪造出皇后出宫与大将军私奔的证据,令皇帝信服。
自此以后,皇帝为?了颜面,生生将皇后失踪一事?压了下去。
天下人皆以为?,妖后无德,失却?帝心,无坟无葬,万人唾骂。
谁曾料到,皇后只是中了李贵妃换下的迷药,并未死透。
陈妃猛然抬眸,睁大了眼,已被?喷涌而?来的血溅了满身。
多年深宫相伴的情郎已变成?了一颗头颅,滚落在他?脚边,划开一路的血迹,鼻孔甚至还在呼出热气。
陈妃呆滞地看着满身的血,还来不及尖叫,却?见大将军血流如?注的刀尖又指向了她的儿子元辙。
她连滚带爬地过去,想要搂住,却?被?顾昔潮的亲兵扣下,侧脸被?押至冰凉的宫砖上,面容扭曲。
“他?是唯一的皇子!顾昔潮你要做什么?!他?将来是要做太子,登皇位的。”
顾昔潮如?若未闻,单手掰着二皇子的下颔,将人提了起来。
他?望着二皇子日光下泛着琥珀色的眼睛,又缓缓望向御座上作壁上观的皇帝,目有怜悯。皇帝始终冷眼旁观,好像事?不关己。
这皇宫恶臭淤泥太深,皇室肮脏秘辛太多,一人一步,坑害了他?的小?娘子。
而?这些恶臭和秘辛,注定不会公之于众的。
皇帝不会弑杀“亲子”,杀人的罪名只能?由他?来背。
血迹未干的刀尖缓缓地逼近皇子细嫩的颈侧,耳边传来陈妃声嘶力竭的叫唤:
“顾昔潮,你敢弑君?”
“我不会让一个弑母罪人登上皇位。”顾昔潮手起刀落,斩断了陈妃的痴心妄想。
话音未落,在陈妃扭曲的视线里,儿子的头颈也扭曲一下,“轱辘”滚落在地,和另一双琥珀色的眼空茫对视在一处。
千秋君王梦,尽作一抔土。
血流汩汩漫过蟠龙地砖,撕心裂肺的尖叫回荡在富丽堂皇的宫殿。
顾昔潮最后走向李贵妃。宫灯交错的影子将她挺拔的身姿映出无数个碎片。
男人高大的暗影投下来,李栖竹手中佛珠一滞,闭上了眼。
李家出身关陇,曾是不输顾家的高门。她自小?由大儒教养,自视高洁,入宫以来,举止温柔贤良,孤高如?鹤,带着世家贵女一贯的傲慢。
不仅贵妃的冠冕,就算是皇后的凤冠,她也当得起。
而?这么一个心高气傲的人,却?做了唯一一件懊悔终生的事?。
为?了家族荣宠,为?了彻底扳倒得了子嗣耀武扬威的陈妃,她一念之差,选择以迷药替换毒药。
因为?光她亲眼看见还不够。她要坐实,要闹大,要人赃并获,要众目睽睽,等?醒来后的皇后金口?玉言,彻底钉死陈妃和她的儿子。
可皇后却?因她的私心而?死。她不是真?凶,却?是帮凶。
刀尖冰凉的触感与温热的血水交融在一处,李栖竹扬起了脖颈,如?同迎接一场晚了十年的解脱。
鲜红的刀尖却?只是挑断了她腕上系了十年的佛珠。
她睁开眼,沉静的眼里流露出一丝错愕:
“大将军,不杀我吗?”
“念佛救不了你。”顾昔潮扫过李栖竹身上十五年如?一日的白衣素服,冷冷地道,“来日你到了地下,自己与他?说去罢。”
听到那个“他?”,李栖竹沉默良久,喉间涌起腥甜,唇角扯动,伴随这一抹冷笑缓缓溢出一缕淤血。
她背弃婚约,还害了他?最爱的妹妹,到了九泉之下,他?怎会来见她。
李栖竹望向殿外一重又一重的宫墙,目光一片荒芜。
这一生,她生是世家女,死是皇家鬼。注定要被?困在这里一生一世。
果?真?还是那个顾昔潮,他?没有杀她,却?诛她的心,独给了她残酷的刑罚。
佛珠颗颗堕下,被?碾碎一地。
短暂的心痛过后,李栖竹缓缓站了起来,散乱的头发重新用发簪束起,苍白如?雪的唇瓣因血浸染鲜红润泽,依旧是九重宫阙里最是高傲的鹤。
至少她今日布局的目的,达到了。这煌煌深宫里,从今只剩下她李家李栖竹了。
可惜,这万里河山,到底无边寂寥。
李栖竹居高临下,不由望向底下匍匐不断的陈妃。
这个蠢女人,出身低贱,鬼迷心窍,竟以幼子杀人,最后还有个异族男人愿意替她揽下罪责,最后还保护她而?死。
陈妃却?毫不在意旁人的目光,她艰难地爬到了死不瞑目的陈戍身边,将身上被?血泅染的外衫披在了那无头的男人身上。
十五年前,陈府门外,大雨倾盆,她捡到一个身受重伤的羌族少年,给他?披了一件衣,喂了一口?饭。
为?了这一饭之恩,他?一辈子都搭进去了。
她想要孩子,他?便给了她一个孩子。
当年戕害皇后的阴谋败落,她走投无路,只能?扶孩子上位,他?便不惜一切带兵围宫。
如?今,她最后再为?他?披一件衣。这一世,也算是圆满了。
陈妃身上只剩下薄衫一件,被?宫砖的雕纹磨破,继续撑着没有力气的身体,不屈地望前爬着,直到伸手扯到了皇帝龙袍一角。
她的陛下虽病弱不堪,却?是何?等?狠辣心机。
从看到那一张字迹相同的“与君绝”开始,他?就明白了一切,开始布局。
他?要双手干净,又要报仇雪恨,所以只能?利用大将军出兵平叛。
大将军为?了心爱的女人,不惜一切,带兵入宫。
皇帝以自身的安危为?饵,设下今日这一个弥天大局,引得他?们?所有人入彀。
皇后惨绝的死法终于水落石出,平息一切的谣言,又借大将军之手,杀臣杀子,彻底碾碎了各有各罪的陈家,李家,还有顾家。
最后大权在握的,唯有天子一人。
“陛下机关算尽,却?总有算不到的事?……”陈妃不断扯动龙袍上纹绣的万里河山,借力贴过去,定要让皇帝听到她备好的遗言:
“陛下,她、她就在永乐宫里。昨夜,我见到她的鬼魂了……”
元泓面上的凝冰开始裂开,波澜不惊的双眸一点点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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