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余何适
几个青年人?忍俊不禁,各自?嘲笑他几句,心头惧意减轻不少,奔马往前面去了。
留在队伍最?后的?顾昔潮孤身一马,淡淡地自?语道:
“看来,歧山部与王帐的?关系并不寻常。”
纸人?里?一声?轻笑传来。
“顾大将军有所不知,歧山部和羌王帐,可算是世仇了。”
马背上的?沈今鸾自?小熟知北疆诸部,侃侃而谈:
“草原诸族之中,羌人?尤擅弓箭,而羌人?之中,制箭最?强者,出自?歧山。王帐的?箭阵,你见过的?,凶煞无比,其实就是来自?歧山部工匠之手。当年,我阿爹在世之时,两部也曾亲如一家。”
顾昔潮问?道:
“淳平十三年,老羌王一统羌族,是如何让歧山部甘愿归附的??”
沈今鸾点?点?头,对他颇有几分刮目相看之意,道:
“你算是问?到点?子上了。”
“我昨夜细细回忆了一番,才想起?我幼时曾听我二哥讲起?过,岐山这地地势易守难攻,歧山部的?人?原本一直不愿归附王帐。老羌王当时用的?手段,并不光彩……”
“时间过去太久,我听过的?部落故事也都忘了,一会儿?到了歧山部,只能见机行事。”
越往歧山部里?头走,连毡帐都不见几顶,一路枯枝盘虬,光怪陆离。队伍里?插科打诨的?笑语也渐渐悄声?了下来,众人?开始下马步行。
步履声?回荡在清寂林中,惊飞了寒枝上的?几只乌鸦。逃逸的?鸟翼盘旋而上,遮天蔽月。
待漫天震飞的?枯叶飘散下来,邑都压低声?音道:
“有动静。”
所有人?立在原地,只剩四处的?帐布在风里?时不时地鼓动。
听了一会儿?,邑都胡须颤了颤,道:
“好像有人?在哭?”
众人?大骇。
一直在纸人?里?闭目养神的?沈今鸾睁开眼,冷笑一声?,嘲道:
“是有人?在哭。而且,都哭了好久了。从你们一进入到此地,我就听到了。”
不知为何,这歧山部各处阴森邪气得很?,对于她?这种鬼魂来说?,反倒是滋养了不少。
那飘荡的?哭声?断断续续,时有时隐。
众人?循声?走了一刻有余,忽见前头出现了星星点?点?的?火光。
只见不远处,十余座毡帐绵延开去,帐顶一连盘着数丈的?大红绸缎,艳丽的?彩线在火光里?飞扬,人?影幢幢。
“终于到了!这就是哈娜的?家。”莽机惊喜道。
“你小子,偷偷幽会那么?多次,路都差点?不认得。”众人?笑骂,暗自?松了一口气,面上又洋溢起?喜气,跟上飞奔过去的?新郎官,也朝那中间的?主帐走去。
主帐前围有一大片柴木,搭起?了高台,四面燃起?了一簇簇的?篝火。地上还整整齐齐摆满了庆祝的?酒坛。
几名羌人?,头戴异兽面具,身着彩绸玄衣,正在围着篝火跳傩舞,在火光映衬下,跳动的?人?影如同在熊熊燃烧,凶猛狂热,散发着诡谲之气。
一只四四方方的?巨大木箱放置中央,锁头刻有羊头神的?吉祥纹路,四角缠绕着鲜艳的?大喜红绸。
那便是用来接新娘回去的?抢亲木箱了。看起?来大得装两个成年男子都绰绰有余。
木箱一侧,有几道人?影围在篝火周围,丛丛火光之中,映出那些人?惊惧又哀戚的?面容。数名歧山部的?妇孺身着大红的?皮袄,喜庆的?装饰之中,一个个却是在哭泣。
这便是林中哭声?的?来处了。
起?初,沈今鸾以为他们是不舍新娘,可他们看向邑都莽机等人?的?目光害怕不已,哭声?亦是断断续续,如有恐惧。
一见到莽机等人?,一个年迈的?老妪扯了扯其中一人?的?袖口,低声?道:
“你们还是回去吧……这是冤孽啊!”
篝火前,跳着傩舞的?高壮男子即刻朝着众人?奔走了过来。带头的?傩师头梳数绺辫子,摘下面上四目鸟兽面具,凶神恶煞,朝他们大喊道:
“王帐的?人?来还真?敢来抢亲!”
沈今鸾只觉他言语不善,以为是这里?抢亲的?习俗。
前头的?莽机见到那领头的?傩师,认出他来,振臂一呼,拳头击打胸口一下,扬声?道:
“你便是哈娜的?哥哥阿德吧。阿德哥,我莽机来娶我心爱的?姑娘,有什么?不敢的?!”
他一呼百应,身后亲友也高呼助阵。
沈今鸾掠过人?群,一眼看到前方的?大红喜帐,帐布前映出一道新娘的?人?影。
新娘一身厚重的?喜服挂着叮叮当当的?银饰,头上盖着一大块红盖头,隐约看见身材纤细秀气,端坐不动,更是不言不语,显得文静异常,甚至有几分沉寂。
沈今鸾觉得奇怪,思忖片刻。
她?依稀记得,当年在云州曾和二哥一起?见过羌人?成婚。
羌人?可不比中原汉人?,婚宴新郎新娘都是一道迎客行礼,载歌载舞,饮酒作?乐,从不会独留新娘一人?在房中。
“哈娜,我来了!”
莽机也看见了帐中新娘,正要?疾步走去,一道道高大的?身影拦住了他的?去路。
阿德率领着众傩师挡在他身前,大声?朝四周道:
“不急,既是来抢亲,你需先同我们斗酒,干得过我们再说?!不过了我们这关,是见不了新娘的?!”
歧山部众人?高呼应是,向莽机等人?围拢过来,将他们引入篝火前的?酒坛处,
王帐诸人?面色紧绷,如似警惕,阿德见了,冷笑一声?,率先拎起?一坛酒倒入碗中,豪饮一口,示意酒中无他。
王帐众人?自?步入歧山部中处处小心,见酒味寻常,阿德等歧山部诸人?已都饮过,才放下戒心,各自?席地而坐下来,观赏傩舞,一面饮酒。
唯独顾昔潮坐在边上,远离喧嚣,长指摩挲酒坛边缘,未曾饮过一口。
“那么?多年了,你还是滴酒不沾?”一旁的?邑都顾自?饮了一口酒,摇了摇头道,“真?可惜歧山部这陈年好酒了,在大魏那儿?可是喝不到的?。”
沈卿鸾哼了一声?,撇了撇嘴。
顾家九郎什么?美酒佳酿没喝过,是饮惯了关中好酒,顾家地窖里?还藏着御赐的?西域美酒。
他少时放浪形骸,时常与一众五陵少年彻夜豪饮。
她?以为顾昔潮是担心酒有问?题,可是见歧山部自?己?人?也饮了不少,酒水应是无碍。
原来,是从前喝酒如饮水的?顾昔潮竟戒酒了?
沈今鸾不由出声?道:
“顾大将军怎么?到了北疆就突然不饮酒了?”
可顾昔潮只是轻轻将话绕了过去,声?音低沉,只她?可闻:
“酒令智昏。我们可不是来品酒的?。”
众人?酒酣,无论是歧山部还是王帐的?羌人?都喝得有几分醉意。
趁此两边各自?放松下来,顾昔潮一连问?了几个歧山部的?青年,可没有人?说?认识弥丽娜这个人?,甚至都无人?听过这个名字。
见他一无所获,沈今鸾捻着发丝,道:
“阿伊勃会不会是在骗你,实际上根本没有弥丽娜这个人??”
顾昔潮摇头,轻声?笃定地道:
“羌人?虽狡猾多诈,但重情重义,不会捏造心爱之人?行欺骗之事。”
沈今鸾蹙眉,道:
“可你不觉得,这歧山部里?头,处处透露着古怪?”
顾昔潮微微颔首,表示认同,沈今鸾来了劲,从氅衣里?探出魂魄半个头,指着篝火前暗地里?哭泣的?妇孺,道:
“新娘出嫁,亲眷俱是在哭。此其一。”
顾昔潮扬了扬首,望着帐布上那一道一动不动的?大红人?影,接着道:
“喜宴开场,新娘闭门不出,也不招待客人?。此其二。”
最?后,沈今鸾指向喜宴正中的?阿德,朗声?道:
“最?后一桩怪事,是我第一次见,对新郎一行人?如此不怀好意的?大舅哥。”
少时在京都仰人?鼻息,受尽高门子弟欺凌,她?对轻微的?敌意都十分敏锐。
“依我看,最?古怪的?,就是这位阿德了。瞧他那劝酒的?架势,紧绷的?大臂,就像是要?将他们都掐死似的?。”
她?话音未落,酒席上的?阿德忽然向顾昔潮这一侧看过来。锐利的?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纸人?。
像是听见了她?的?话,与纸人?里?的?她?对视了一息有余。
可这种被看透的?感觉只是一晃而过,阿德像是只朝这一边扫了一眼,很?快就又向王帐的?人?敬酒痛饮去了。
顾昔潮似是也注意到了,他若有所思,即刻唤来了邑都。
“哦,你问?这个阿德啊?”邑都回忆道,“莽机对我说?过,他这个大舅哥是歧山部里?信奉巫术的?傩师。听说?,他好像还通一些魂魄的?邪术,曾想让死去数十年的?鬼魂死而复生,邪门得很?!”
沈今鸾轻嗤一声?。
这世上哪有什么?死而复生之术。
人?死后的?魂魄,存于世间至多不过十几年,再久一些,不是像她?二哥一般被天雷劈得魂飞魄散,就是因为魂魄寻不到合适的?容体,渐渐飘散消逝。
若她?当初没有赵羡的?纸人?留存魂魄,也终会是第二种下场。
沈今鸾想起?自?己?可能的?命运,不由心起?忧虑。
却见一道阴翳落下,顾昔潮骤然站了起?来,身长玉立,氅衣一摆,立在纸人?身前。
接着,她?听见了一道冷嗖嗖的?声?音:
“这位客人?,为什么?不喝酒?”
傩师阿德拎着酒坛,面露犹疑,上下打量顾昔潮,忽道:
“你不是羌人?,你是中原来的?汉人?!为何不喝酒?是瞧不起?我们羌人?的?酒吗?给我喝!”
话像是在对顾昔潮说?的?,可眼神却不偏不倚地落在他身后的?纸人?身上,目不转睛。
顾昔潮不答,也不回话,只望着阿德,暗沉沉的?目光透出来的?威压,令阿德不由后退一步,手里?的?酒坛晃动一下,差点?拿不稳。
上一篇:我用娇妻系统称霸星际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