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余何适
顾昔潮停下脚步,抱臂而立,眉宇一扬,定定看着阿德道:
“她不就在你身后?”
“你胡说!”阿德不可置信,浑身紧绷,不住晃动的火光在纸人面前摇摇欲坠。
“她看起来很失望,你再不回头,就要飘走了。”顾昔潮步履不停,只留给他们一个?背影,冷嘲道:
“男子汉大丈夫,见了心上人却?还犹犹豫豫,只会抱憾终生。”
见男人在旁已走出?数步之远,阿德万分?急切,心中?那一根弦登时绷断了。
他缓缓回过头去,才一侧身,火杖晃动一下,右肩已被突如?其来的刀锋击穿。
他的右手随之一空,轻飘飘纸人没了依托便掉下去,最后稳稳地落入一角漆黑的氅衣之中?。
天旋地转,沈今鸾的魂魄跟着纸人环进男人的怀抱。
她不动声色看了顾昔潮一出?声东击西的戏码,又转眼瞥见他满身的血迹,心下涌起一股莫名?的意味,忽然抿紧了唇,呜咽一声:
“你怎么才来啊。”
她语带哭诉,嗓音娇柔,难得细声细气,说不出?的缱绻意味,全洒在他的耳畔。
顾昔潮一怔,收了淌血的刀,低头看去。
“你那个?邑都忘恩负义,竟然抛下了我,我被抓到?这鬼地方来,都是坟地白?骨,吓死?我了啊——”
一双杏眸扑簌扑簌,又像是怕他看到?狼狈之态,倔强地以袖覆面,就差泪如?雨下了。
仿佛真的受尽了天大的委屈。
换作旁的男人,美?娇娘幽魂在侧,怕是早就酥了身子,不得怜惜得好声好气哄着才行?。
沈今鸾感到?身前男人似乎只轻轻颤了一下,冷冽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娘娘倒也不必惺惺作态。”
顾昔潮面无表情,只唇角若有?若无地扬了扬:
“方才,不还和旁人编排臣么?”
沈今鸾一怔,即刻收了柔弱姿态,拂袖冷冷地道:
“你难道早就到?了,在一旁听人墙角?你什么时候来的?”
“当娘娘说那一句……”顾昔潮顿了顿,才能平静地道出?,“我是你生前死?后最恨的人。”
初时听闻,只觉得胸口闷痛,听了数回下来,只觉得麻木了。顾昔潮若无其事地揽起了纸人,漠然地道:
“娘娘与人周旋的手段,不逊于当年。”
沈今鸾眉眼弯弯,皮笑肉不笑地道:
“顾大将军,既知此言不过是我与他周旋的手段,应是不会介意罢。”
“既是事实,自然无妨。” 顾昔潮面色极淡,道,“只可惜娘娘手段用尽,还是得臣现身来救。”
男人臂膀紧绷,肌肉结实,沈今鸾被制住,闷声不响,袖下藏起的双手报复似地拧来拧去。
顾昔潮翻动氅衣,端详着光里的纸人,目光专注,连新生的一丝褶皱都不放过。
沈今鸾略有?紧张,袖口一扬阻止他探看,用他的话反讽道:
“现在就不是于礼不合了?”
他神色一滞,很快挪开了目光,浓眉微微皱起,问道:
“我未在纸人贴符咒,你被此人所擒,魂魄为何不逃?”
还不是为了救你那颗天上地下绝不仅有?的解药。
可她才不能告诉他真相,免得他找到?解药便不帮她寻尸骨了。
“我这不是怕脱离纸人魂飞魄散么?我若是没了,我父兄的尸骨怎么办?”沈今鸾心绪起伏,声量高了几分?:
“你这一去,到?底找到?弥丽娜线索没有??”
中?了一刀的阿德听到?了她的话,扶着受伤的右肩,趔趔趄趄,仍然不甘地朝二人走来:
“我能带你们见到?弥丽娜,只要你肯告诉我……”他殷切的目光望着顾昔潮。
男人反手握刀,刀尖一挑,一下子划破了阿德傩衣上张着血盆大口的异兽:
“我说过,我此生最恨被人威胁。”
“你杀了我,就更见不到?弥丽娜。”阿德无力?地笑了笑,捂住鲜血直流的肩头,仍然执着地不肯放弃:
“听闻香火能招魂,只要能让我再见她一面……我已试遍了天下各种办法?,都见不到?她。你要见她,也只能让我用香火之法?一试,才有?最后一丝机会。”
“万一,她已经魂飞魄散了呢?”沈今鸾问道。
阿德不顾伤口撕裂,声嘶力?竭地道:
“不可能!我已养了她的魂魄数十年,前日她还在,绝对还在……她只是不肯见我!”
沈今鸾看着状若癫狂的阿德,不知他为何如?此笃定弥丽娜的鬼魂尚在人世。
更没想到?,阿德声称的心爱之人,竟然也是弥丽娜。
不光垂死?的阿伊勃想见她,现在这个?阿德拼了性命也想见她,沈今鸾倒是对这个?弥丽娜越发好奇,不知究竟是何方神圣。
她忍不住扯动男人的氅衣,轻声耳语道:
“不就是烧香吗,你在赵氏祖宅也见过赵羡的做法?。这个?阿德既然只让你来教,哪怕你有?样学样,甚至现编一个?,骗骗他,试一试,万一能成呢。”
沈今鸾十分?不解,顾昔潮为何对此事讳莫如?深。
见他沉默不语,始终不为所动,她轻轻叹息,魂魄倏然移开,径自透出?了纸人,终于露出?了纸人怀袖之下一直掩着的腰间。
“方才滚落山崖,我的纸人其实已经被划破了。”
幽暗中?,顾昔潮倏然抬眸,视线下移,落在纸人的腰下,眸光一凛。
那里,悄然裂开了一道缝隙。
“顾昔潮,纸人有?损,我的魂魄怕是留不了多久了。你知道我唯一的心愿,就是找到?父兄的遗骨,现在,只剩下这一条路了……”
沈今鸾犹豫地道:
“你难道竟从未给你哪位亲朋挚爱烧过香吗?”
话一出?口,她便后悔了。当年他是因为她的毒计孤身远赴北疆,已是众叛亲离。
“有?的。”
顾昔潮缓缓抬眸,看着她道。
沈今鸾讶异抬眼,与他对视。
男人眸底渊深似海,暗无天日,涌动着她看不分?明的暗潮,低哑的声音似是沉入了海底:
“我曾为一人焚香,只想再见她一面。”
第29章 中元
承平五年, 顾昔潮被?她一计将军,身?败名裂,逼走北疆。这其中, 除了她麾下?后党的手笔,定也少不了世家在推波助澜。
加之早年,他为?了夺取顾家家主之位,已与顾家亲众决裂, 誓死为?敌。
此后众口铄金, 积毁销骨, 顾家树倒猢狲散,顾昔潮在素来抱团的世家中亦再无故友。
她想不到, 还有一个能让顾昔潮愿意为?之迷信的亲友。
沈今鸾还在茫然怔忪,阿德已欣喜若狂地揭开了身?后巨大的帘幕,对顾昔潮作了一个“请”的手势。
“小心脚下?。”
阿德殷勤地在前引领, 行至坟地中央一方宽大的供桌, 上面数十炷香早已备好,只等点燃。
供桌前,顾昔潮负手而立, 默念道:
“生?犀不可燃, 燃之有异香, 沾之衣带, 可与鬼通。”
他闭了闭眼, 轻声?道:
“一年魂可生?,五年魄补全?。十年……终相见。”
他抽刀出?鞘,拧下?刀柄, 倾泻下?几许生?犀角磨成的齑粉,倒入阿德捧起的掌心里:
“南朝古籍有载, 犀角焚香,便可招魂。”
阿德眼冒精光,小心翼翼地将数十炷香捏在手中成一把,一一都蘸上皙白的粉末。
“燃香之人,必视死者为?至亲至爱。”
顾昔潮顿了顿,垂下?眼眸,淡淡地道:
“你爱慕她越深、就久,香火之力,便可越旺盛。”
阿德焦急地说道:
“我虽非她至亲,但也爱了她二?十年了。这世上没有人比我更爱她!”
正说着,他已擦亮火折子?,点燃了香火。
一缕烟气倏然跃起,袅袅上升,如雾似霭,飘荡四野。
天地氤氲,阿德手举香火,朝四面八方的坟地大拜一圈,再插-入异兽香炉之中。
做完一套仪式之后,他双手交握,瞪大了双眼,不肯放过?周遭一丝一毫的变化。
寂静中,沈今鸾好奇地扯了扯男人的氅衣,压低声?音:
“你现编的?”
编得倒还真像回事,有模有样,且手法熟练,跟真的践行了好几年似的。
顾昔潮眉眼深黑,眸光冷漠:
“我说并非杜撰,你可会?相信?”
沈今鸾撇了撇嘴。
这个人总是真话里掺了谎言,谎言里又像是有几分真意,最是深不可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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