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余何适
铁勒固牙齿咬得咯咯响,想要奋起?, 又被曾经的一众亲卫拦倒在地,摔了个?大?马趴。
铁勒鸢惋惜地摇了摇头, 拨动纤长的指甲,淡声道:
“乌屠将军如?此?良材,自是要入我麾下,为我所用。”
“不?说?乌屠,牙帐其他人,可用把你当作下一任可汗?”
铁勒固瞪大?了眼,从大?帐众人毫无表情的面?上一个?一个?望过去,终是颓然坐地。
他看着平日里乖巧的妹妹,忽笑了一声:
“你在军中任用羌人大?魏人,北狄都要被异族包围了。北狄必将亡于你这妇人之手!”
铁勒鸢扬了扬眉,手腕一提,在火盆上烤了许久的刀尖抬起?,拍了拍兄长的面?靥。
滚烫的刀尖登时在皮肉上炸开火星,一股烧焦的气味弥漫开去。
铁勒固痛得双目血红,想要挣扎却被身后甲兵制住,被强压着向女子叩拜。
“阿兄,我舍不?得杀你,小时候,你还带我骑马呢。”她叹息道。
铁勒固猩红的面?颊冒着轻烟,死死盯着她道:
“你不?杀我,不?过是为了我那支骑兵罢。你杀了父汗,二弟三弟就算不?为了汗位,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你胡说?,父汗才不?是我杀的!是你!……”铁勒鸢眉头皱起?,面?色一变,挥了挥手:
“押下去,好好伺候我阿兄。”
亲卫得了令上前处置,铁勒固的咒骂声中,她鸣锣收兵,双手覆在身后,一蹦一跳地走出了大?帐,身后乌泱泱的一群人,回到自己所掌的飞鸱军的军营。
来到中军帐面?前,听到杳杳琴声,她面?露喜色,无声地飞快摆摆手。带刀侍卫全?部退下,几名红袍侍女心领神会,为她梳理发辫,轻抹脂粉,擦去袖口血迹,整理仪容。
铁勒鸢掸了掸胡裙,撩开了帐帘。
帐中的博山炉徐徐吐出一缕烟气,沉馥而又清明的香息缭绕帷幄之间。
拨开一重又一重低垂的帐帘,一道修长的人影在帐子深处背身而坐。赤着半身,只着里衣,却有一种高贵静谧的美?,凛然不?可侵犯。
她跳过去,一把环住他的脖颈,撒娇道:
“厄郎,今日怎么有闲情弹琴?”
男人声音清朗,如?玉石敲冰:
“自是贺公主得胜归来。”
这一语,她的笑容便?如?水漾开来,面?靥摩挲着男人的宽阔的肩道:
“要不?是驸马连环妙计,我这位阿兄可不?能那么容易倒下。”
男人极为缓慢地撑起?身子,露出光洁的胸膛,悠然去了榻上半倚,斜斜撑着头,一手挽着一串鲜红的朱砂佛珠。
天意风流,任是草原上皎洁的月,都不?及他半分。
铁勒鸢一时移不?开眼,见他的眸光扫过来,既是温柔,又带着居高临下的冰凉:
“公主该如?何赏我?”
自是要赏的。
入帐前就净过的手,窸窸窣窣探入衣襟,一撩就开。
另一只手勾住他缠绕在腕上的佛珠,将人引至身前。只一贴近,唇上新涂的口脂便?被他碾磨舐去。
从不?受宠的侍妾之女到为父汗宠爱的明河公主,再到掌兵掌权的飞鸱营主将。
如?今,因眼前男人一谋一划,她眼见能登上汗位,稳坐北疆三万里。
任是天上月,也要拉下来,与?她一道坠下尘寰。
“为了汗位,阿兄,阿弟,他们都要杀我。厄郎,我只剩下你了,我不?能没?有你。”
她柔声细语,哪里像军营里的铁娘子。
“汗位,我会为公主夺下,亲手奉上。”
琴弦的余韵里,男人任她施为,带着纵容,偶有压抑的低喘。眸光不动,坦然又漠然。
只静静凝视着北狄第一位女可汗。
唇角若有若无地扬起?,如?是嘲讽,如?是沉浸。
帐外,雨声喧嚣,雷鸣阵雨在无边的旖旎里堕入广袤的草原冬土。
一刻之后许是不?耐,劲臂一收,衣摆掀开,翻身压下,重重帷帘也全?部笼罩下去。
锦波翻滚,红烛燃烧,烛浪涌动,渐渐滴成案台上一抹又一抹的泪冢。
春夜喜雨,夜已深了,男人已披衣起?身,在案上提笔,勾画着一幅长卷山水。
铁勒鸢还懒散第侧卧榻上,手托着腮,两靥春色动人。拿刀的手指勾着他迤逦在榻的发丝,长久凝视着男人静美?的侧影。
几缕阴风拂过,在帐中散开,吹得画纸哗啦啦作响。
“今夜的风,怎这般大??”她亲自为他闭阖帐帘,在画纸间压上青玉纸镇。
男人神情专注,衣袍随风翻飞,她忍不?住欺身过去,如?幼儿?一般伏在他的双膝上。
“厄郎,不?要离开我。”
手握重兵,血腥杀伐的北狄公主忽然道。
一双大?掌从头顶过来,轻抚她的侧脸,从下颔缓缓移至咽喉之间摩挲:
“公主是我的结发妻子。我会一直陪在公主身边的。”
温柔至极,凛冽至极。
她抬起?眼,眸光晶亮中带着微微的审视,与?他沉沉的目光对视良久,到底是笑了。
帐外已传来女侍催促的禀告,连唤了三声,似是有紧急军情。
“去吧。”男人静坐不?动,手中细细描摹笔下之画。
铁勒鸢恋恋不?舍,吻了吻他的衣襟,才起?身拿刀离去。
一出帐子,她方才温婉的面?色便?全?然变了,夜色如?墨浸染,幽深难测。
女侍面?色急切,禀告道:
“公主,大?魏军突袭,在云州南五十里外屯兵,一支轻骑已绕过云州,直抵牙帐。”
铁勒鸢眯了眯眼,时机太过巧合。
父汗猝死不?足十日,汗位未定,大?魏军便?突袭而来,这是意欲何为?
铁勒鸢面?色凝重,一字字道:
“诱而杀之。”
女侍得了令,颔首道:
“此?番关键时刻,牙帐不?能出一点乱子。公主必先把汗位稳下来,再谋以后。”
铁勒鸢忽然回望了一眼身后缱绻的帐子,对女侍令道:
“这几日,驸马在帐中作何?”
“白日抚琴作画,夜里陪着公主,和往常没?什?么两样?。”女侍禀道,“公主是在担心什?么?”
铁勒鸢揉了揉额头,脑袋有几分昏沉,被夜风吹拂才清醒了几分。她抿了抿一点不?剩的口脂,道:
“自韬广寺的尸骨被人夺走,我心中一直不?安。”
女侍讶然,不?解道:
“十五年前的尸骨,谁能看出来?”
铁勒鸢摇摇头,眺望远山,明眸之中闪过锐利的光:
“那位金刀的主人,绝非等闲之辈。”
她双眸微微一虚,凛然杀意呼之欲出,吩咐帐前严密的一众守卫道:
“看好驸马。”
帐内,琴音连绵不?绝,在墨黑的夜空之间回荡,如?同泥淖,亦如?囚笼。
……
夜空连绵百里,茫茫荒原,绵亘百里,不?见人烟。
一阵阴风翻山越岭,掠过百里荒原。
其中一处的烛火里,烛焰一跳,火星子“噼啪”一声裂开来。
幽夜的山坡上,马匹林立,俯瞰底下灯火通明的牙帐。
唯有一人影斜坐枝头,玉色裙摆散开,裾边莲纹被阴风拂动。
女子懒散地撩起?眼皮。
地上轻烟袅袅冒起?,化作成三两小鬼模样?,朝正中那女子叩拜。
“中军帐中设有佛器,我们进不?去。”
“但我能确认,那公主帐中的驸马,是个?大?魏人。”
“那公主已领兵前来。小娘子万望小心。小的们告退了。”
几个?小鬼叽叽喳喳,朝她一揖告退。沈今鸾摆摆手,小鬼便?又化作青烟,钻入地底不?见了。
沈今鸾看着身旁严阵以待的骑兵,面?露不?屑。
这一支轻骑,由顾昔潮亲自带领。而大?魏军屯兵却在身后十余里之外,难以接应。
真?是孤注一掷。
且看他此?趟所选之人,既非熟知北疆地理的羌人,亦非蛰伏牙帐十五年的北疆军残部,倒是挑了一众全?然陌生的面?孔。
身着麒麟盔甲,是昔日陇山卫中的将士。
甚至,这些人近些年甚少踏足云州附近,对此?地毫不?熟悉,还得她从山谷里召来几个?小鬼探路。
在别人的地盘埋伏刺杀,纵使这支军队曾经再是悍勇,到底心中没?底,畏首畏尾。
于是,在北狄骑兵唿哨而来,踏起?阵阵尘烟之时,招架不?住,且战且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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