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昼之梦
男人?沉默寡言,看上去倒不像个坏人?, 便被村民们接纳了, 平日就住在猎人?小屋里头, 偶尔会去收割过的田地里拾麦穗, 也没人?狠心驱赶他。
大部分时候,男人?都会跑去城镇里, 打着零工, 同时试图找个安稳活计。
偶尔有跟他顺路的人?跟他聊天, 才得知他是从战乱之处逃过来?的。他计划着,等他在城里找到好?工作, 能租得起房子?, 就会带着孩子?去镇子?里住,孩子?的身体?不好?, 冬天肯定?要住的暖和?些,才熬得过去。
结果就在两天前?,那个漂亮的孩子?突然?就死了。
“我们没能看到她究竟是怎么死的,就记得那个父亲将孩子?从屋里抱出来?的时候已经用衣服包的严严实实,但?还是能看到血滴下来?,估计,是被人?杀了……”
如果是野兽,那么小的孩子?,叼走或者吃掉,总不会还留下那么多的血。
而一个只用木板搭起来?的猎人?小屋,只要有心,谁都可以撬开门进?去。
这事说起来?残酷,几个跟男人?说过几句话的,自发帮他找了个地方,帮男人?挖了坟墓安葬他的孩子?。
也有说要陪他去报告治安官的。
虽然?乡下地方,又没说抢走值钱的东西,还能追寻个销赃的渠道?,很难抓到凶手。而且,就算有目击者,若本就是同村的熟人?,沾亲带故,说不定?还会刻意包庇。
但?至少是个念想。
可男人?却只是瞪着一双满是血丝的眼睛,拒绝道?:“我会报仇的,但?我有我自己的方式。”
一个流浪汉,又有什?么法子?能找到真?凶呢?
但?本来?也没有多深的交情,也没人?强行劝他。
男人?在安葬了孩子?之后,便说要请这几个热心帮过忙的人?去城里喝酒。穷人?在牌匾都没有的酒馆里能买来?的自然?是劣等的自酿酒,其中就算有些泛苦的怪味,也没人?觉着奇怪。
而他们还没喝过几杯,就纷纷倒头睡在了酒桌上。
等第?二天头痛欲裂的醒过来?,就听说他们所住的村落,完全被雾林所吞噬了。
他们倒是逃过一劫,可是赖以生存的田地房舍都没了,便都留在了镇子?里,打算浑水摸鱼,搞一点钱。
宁芙并没有猜错。
那位绝望的父亲,认为是村里有人?盯上了他的孩子?,要报仇时却不忍将施以援手的朋友也牵涉其中。
而他懂得该如何向时空之主献祭,又明白这样的后果是让雾林爆发,难道?是个掩藏身份的占卜师吗?
不,不可能。
虽然?不受欢迎,可占卜师若是愿意铤而走险,揽财还是非常容易的。
就算是为了躲避灾祸而甘愿贫穷,那更不可能任由惨剧发生,这太疏于防范,不似是能预知未来?之人?。
这更像是,有占卜师提前?预料到了未来?会上演的悲剧,便故意将献祭的方法,教给了人?生只系在一根摇摇欲坠的丝线上的可怜人?。
只需要等这根丝线绷断,复仇无望的可怜人?,便会主动去谋求一个同归于尽。
占卜师本就因为会招致灾厄而不受欢迎,身份一暴露,多半就是个死,在潜规则下跟在逃犯也没什?么区别。
如今哪怕是再下一道?命令搜捕,又有什?么用?
更何况,算起日子?,男人?心底随时会爆裂的种子?,早在她来?到帝国之前?就被种下了。
种子?早就遍地都是,他不会是最后一个。
在城墙上立足良久,宁芙看着太阳从远山背后浮出来?,可再炽烈的阳光,也照不透面前?这片满是诅咒的雾气了。
“宁芙。”洛尔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祂很少直接这样喊她的名字。
毕竟往往,他们交流的时候,附近都鲜少有第?三人?,称呼是没有必要存在的,每一个字,都默认是为了对方而存在。
而最近,祂却总是不得不用独一无二的印记,来?唤回她那好?像随时会被风吹散的意识。
宁芙转头看祂。
就见洛尔的神?情格外专注,祂一字一句道:“这不是你的错,你不需要任何自责,这个世界的存亡,每一个人?的生死,原本就不是你的责任。”
片刻之后,祂又道?:“或许,咱们可以不去奔波处理这些麻烦事,而是去你想去的地方。”
宁芙心头一跳。
她明白洛尔的意思。
时空之主的诅咒蔓延的太快了,超出所有人?的预计。
要不了多久,现世就不再是个适合生存的地方了。
但?是宁芙提不起精神?。
“我没有想去的地方了,我最近总是觉着很累。”
她将额头抵在洛尔的胸膛上,喃喃道?:“这种情况,在我们那个世界,大概叫抑郁症,需要去看医生的。”
但?这个世界貌似没有心理医生。
毕竟活着就很艰难了,普遍还没有奢侈到要关注心灵健康的层面。
“我想,如果接下来?,我每走一步,都要这样忧心忡忡的,那倒不如……就停在这里吧。”
洛尔原本是希望宁芙能尽情去做任何想做的事,但?如今,这个疮痍遍地的世界大概不会再给她带来?多少快乐了。
既然?如此,就加快速度,向新世界迈进?好?了。
只是在这之前?,还有另一件事要做。
祂握起宁芙的一只手,轻吻她的指节:“那么,准备好?接受我的一切了吗?”
宁芙:“啊?嗯……我的意思是,为什?么会提起这个啊……”
这么急切的吗?
她虽然?是觉着自己已经没什?么可做的了,但?她并不觉着创世神?会输来?着。
但?转念一想,或许这也确实是个好?时机。
今后创世神?自然?是要忙着从时空之主的诅咒中抢救回更多的力量和?权柄,至于她……
在消化力量之余,或许还能试着搞个方舟什?么的,看能否真?的挽救一些她所在意的人?,引渡他们一同前?往新世界。
洛尔却道?:“嗯,但?神?婚的仪式,本来?就是交接权柄的仪式……对了,你想要宴请宾客吗?”
虽然?神?明从来?没有过婚宴,事实上,真?正的神?婚,哪怕追溯到上古时代,也没有过几次。
但?人?类似乎有这样的习惯。
宁芙:“等等?”
所以共享权柄的仪式,其实就是婚礼吗?
她拒绝了这种形式主义。
毕竟,就算广发请柬,怕是也不会有几位神?明敢来?,祂们肯定?要担心自己一不小心就会变成酒席上的菜肴。
而等这一日到来?,宁芙踏入与以往截然?不同的圣所时,无比庆幸自己当时的决定?。
毕竟……所谓的神?婚,就是非常原始的,将自己毫无保留的交给对方的过程。
这种事,哪能让人?来?观礼?!
圣所中的时间静止在了昼与夜交替的那一刻,天幕是悠远的暗蓝色,周围的一切,包括她自己,却都身披华光,原本乖觉的环绕在圣所外围的雾气重新流动起来?,环绕着她。
她的每一步都像是踏在梦中,足边不断绽放出浓烈的色彩,像是簇拥着她的花海。
宁芙又一次直面了神?明的原始形态,但?此刻,她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压迫感,柔软的光束像是牵过她的手,将她引向了无比温暖的怀抱。
蓬勃的力量渗入肢体?,她几乎能听到自灵魂深处发出的喟叹。
如果这时宁芙很清醒,她或许会认为这是非常难以承受的,但?此刻,她的灵魂都好?似蒸发腾空,都很说还是否有理智存留。
她从不知道?,自己竟然?可以这样柔软,像是已经融化成了液体?,又逐渐蒸发,和?包裹自己的云雾融为了一体?,再不分彼此。
可云朵并不会这样看似温柔,实则不容抵抗的,将如有实质的力量压缩并泵入她的躯体?。
甚至还包括了一些支离破碎的画面。
那是远古时期的记忆吗?
创造了世界的神?明,最初就是孤独的存在,既然?比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一门语言都要更古老,最初的祂,自然?是没有名字的。
后来?,祂会偶尔以本源形态行走于世间,被其他同样懵懂的神?和?人?所目睹,他们便称祂为最初的光。
也就是,拉蒂安思。
这算是祂的本名吗,宁芙也不确定?,但?当她这样低声呼唤,就会感觉到,那几乎要和?她融为一体?的神?明,越发喜悦起来?。
一个吻落下来?。
宁芙恍然?间看到了熟悉的面容。
这样也可以吗?她想。
但?转瞬间,她又觉着,确实没什?么不可以,创造一切的神?,本就可以用任何姿态来?面对她。
她的身体?又一次变的灼热,小腿,脚背,都绷紧起来?,很快又被下一波抚慰所融化。
而融化的并不只有躯体?,还有她的声音,而这些支离破碎的音节,自然?也都被贪婪的神?明尽数吞吃。
并未邀请任何宾客来?观礼,这一切当然?被彻底隔绝,不会被任何存在察觉到。
除了爱神?。
这一日,祂感受到了奇妙的气息和?力量的充盈,随后眯起了眼睛。
时隔不知多少个纪元,终于又有了一次神?婚。
这是祂阔别已久,几乎已经忘却其滋味的馈赠。作为一方法则的掌控者,虽然?祂并不能准确得知究竟是谁给祂送上了这样一份厚礼,但?祂完全可以猜到。
但?是,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难道?又要爆发神?战了吗……
第85章 俯瞰
很快, 尚且心怀疑惑的爱神便得到了答案。
现世竟然一瞬间就乱了起来。
甚至在这一日,距离爱神的地?上?神国不远处的一座城镇,就差一点儿就要成为新生的雾林。
之所以?仍旧差一点儿,是因为实在凑巧, 在绝望之中, 想要向某位未知?神明献祭的人, 被?路过的影刃给顺手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