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总攻大人
故意哭的?时?候生怕他听不?见,真哭了却生怕他发现。
她匆忙抹去脸上泪痕,展颜笑道:“你既然在调查噬心谷的?过往,那没什么是比来?问我这?个当事人?更直接的?了,何必舍近求远。”
“除非。”
她说到这?里语气顿住,眼底笑意消散,红彤彤的?眼睛怔怔看着他。
哪怕做了遮掩,可那眼尾的?绯红盖不?住,沈南音稍稍抬眸,就看见她失魂落魄的?样子。
她很委屈,一个大骗子,自?己却委屈上了,偏偏沈南音还很清楚她在委屈什么。
因为?他待她没了过往的?好,所以她委屈。
“除非你连这?些也不?愿意信我了。”
她憋闷得很,说着话眼泪差点又掉下来?。
她从不?是这?么爱哭的?人?,除了爹娘死的?时?候,她再疼再苦,都?是打落牙齿和血吞,从没这?么哭哭啼啼过。
这?让她觉得自?己很无能,十分难堪。
她忽然负气地转身要走,没走几步就在身后压抑的?痛呼声中停下来?。
她闭了闭眼,调整好状态之后回身道:“先疗伤。浮光的?毒针很厉害,若再不?拔毒,你的?金丹非要废了不?可。”
或许是因为?真的?太疼了,或许是因为?脱身不?得,又或许是因为?她赤色的?双眼让人?难以拒绝。
沈南音任她拉着寻了个僻静的?地方。
落下避免被打扰的?结界,程雪意伸手?去解他的?衣带,被沈南音将将拦住。
望向他充满抗拒的?眉眼,她有些无奈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避讳这?些?你身上有哪里是我没看见过的?吗?我连你那里有颗痣都?知道……”
话没说完就没说下去了,因为?沈南音挣扎着要起身离开,程雪意无语之后只得放弃。
“那就隔着衣服,隔着衣服总行了吧。”
沈南音肩颈松懈下来?,被程雪意拉回来?,她退了一万步道:“但也要解开腰封,你勒得这?么紧,我不?方便行事。”
“……”
话说得极有歧义,沈南音知道她也不?是故意胡来?,沉默地闭上眼睛,是默许了。
程雪意熟稔地解开他的?腰封,看他全无防备地将丹田交给她,那可是修士最紧要的?命门,心碎了尚可疗愈,有一线生机,丹田金丹没了那就什么都?没了。
他就不?怕她现在反水,夺了他的?金丹吸收?
反正她是魔,最懂得如何化解修士的?金丹,等到那个时?候,陆炳灵来?了也不?是她的?对?手?,遑论暗处作为?的?那些鼠辈?
程雪意手?隔着衣料落在他丹田处,尽管不?是肌肤相贴,冰冷的?温度依然让沈南音微微蹙眉。
他缓缓睁开眼睛,见她视线落在他身上,他便悄无声息地注视她。
他们的?视线总是交错的?,他看她的?时?候,她不?能是看着他的?,只要视线不?交汇,好像就有理由说服自?己注视她。
她也瘦了不?少,想来?这?些日子比较奔波,眉宇间尽是倦意。
手?心这?么冷,是火灵龙丹已经不?在了吧。
思?及噬心谷破碎的?封印,便知晓她最终用那灵丹做了什么。
给了她就是她的?东西,如何处置都?由她自?己决定,沈南音无法?置喙什么。
他极力克制,还是在丹田剧痛之中缓缓调动体内灵力,让自?己的?身体温热起来?。
程雪意隔着衣料都?感觉掌心之下的?温度。
她心头一跳,忍不?住去看他的?眼睛,发现他已经又闭上了双眸。
他一定很疼,才?会满头是汗,紧咬下唇。
本来?没什么血色的?唇瓣都?被他咬出?血来?,染上艳丽的?色彩,与苍白的?脸契合着,透着一股妖冶之色。
程雪意加大了掌心魔灵,一点点引出?刺入他金丹的?毒针,忽道:“其实你可以杀我,对?我出?手?。”
手?下人?身子倏地僵硬,程雪意不?紧不?慢地继续道:“我不?会怪你,也不?会生气,这?都?是人?之常情,我能理解。”
谁遇见了他这?样的?事情,心底都?会有怨有恨。
他可以出?手?为?自?己求一个公道,她也不?是全然接受不?了。
“可是你没有。”程雪意定定地看着他,“你为?何没有?”
沈南音的?身体越发僵硬,程雪意的?话仍在继续。
她靠近他,极近地望着他的?俊美?脸庞,想要亲他,又忍住了,怕把他吓跑。
她有些迷惘道:“你口中虽然冷淡,却也仅此而已。你一次都?没伤过我,没有真的?将我如何,甚至还帮了我。你虽说那是被逼无奈的妥协,可我知道不?是因为?这?个。”
“到底是为什么?”
她好像真的很困扰,眉宇间都?是难解。
沈南音终于睁开眼与她对?视,将她眼底交织的?情绪看得清清楚楚。
她以为?得不?到答案,但有了这样一个对视也足够了。
她没想到他真的?会为?她解惑。
在毒针拔出?去的?一瞬间,沈南音偏头吐了一口血,血色黑红,是毒入血脉的?征兆。
若非程雪意来?得及时?,他纵然丢不?了命也得痛上许久。
羽浮光的?毒针仿照了沈南音的?降灵,给人?造成的?伤害也类似,就是想着有朝一日能出?去,也要让这?个罪魁祸首体验一下那滋味。
程雪意恍惚之中听到沈南音艰难地喘息着说:“为?什么?”
他重复她的?疑问,最后自?嘲说道:“因为?……”
“我舍不?得。”
血色的?毒针就在掌心,程雪意将它丢弃到一旁,呆呆望向沈南音的?脸。
视线相交,这?次谁也没躲藏,他那样防备,那样疏远,那样不?敢相信她,可在她如此迷惘无助的?时?候,还是心软了一瞬,给了最本真的?回答。
程雪意眼眶一热,涌上海潮来?,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几乎看不?清楚他。
他没有报复,不?断地妥协,虽然嘴上给了不?是对?手?的?理由,可他这?样频繁外出?却不?疗伤,任由自?己一直伤着,难道不?是故意在维持这?个理由,自?欺欺人?,给她放肆的?机会吗?
他舍不?得对?她如何。
可她从未有一次舍不?得。
杀他的?时?候是真的?想要他死。
以为?他死了的?时?候,是真的?满心都?是她的?正事,没给他留下一个角落。
程雪意张张嘴,无法?再厚着脸皮说些暧昧的?话。
面对?他坦然到有些可怜的?模样,她只能转开头将眼泪逼回去,努力说些对?他有用的?话。
“魔灵珠是我爹做的?,但我爹从未用过。他最爱炼器和阵法?,痴迷其中,藏品无数。”
她言简意赅地将她所知的?当年事都?告诉了沈南音,微微抿唇道:“我爹死在噬
心谷,死在他自?己的?灵笼和同族的?折磨之中。他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此生最大的?错误,就是没在水魔还没抢走魔灵珠的?时?候将他杀死,留了后患。”
“阿娘献祭噬心谷之后,以为?我爹会怪她欺骗,怪她设局夺走了他的?修为?和自?由,已经做好了只要他提她便弥补的?准备,但我爹什么都?没说。”
“他没生气,也不?怪罪,还说这?也没什么不?好,这?反倒是陆炳灵成全了他们。若陆炳灵没来?这?一遭,或许他这?辈子都?没机会和阿娘朝夕相伴。”
阿娘说起这?些的?时?候眼底有些笑意,更多的?却是痛苦。
她知道那是为?什么。
因为?阿娘明白爹说的?是对?的?。
如果不?是陆炳灵又一次骗了她,连这?样失去自?由日夜受折磨的?苟活都?不?肯给阿爹,那娘是不?会就这?么献祭噬心谷的?。
她到底是个修士,一辈子降妖除魔的?教导让她除了自?责,也不?能过于怪罪师兄。
她那个时?候想,封印了就封印了吧,反正本来?也是要这?么做的?,现在不?过是借她的?由头将事情变得简单了一些,少了些麻烦和伤亡。
这?对?修界来?说算是一件好事,对?百姓来?说也是好事。
只她自?己一个人?无法?原谅自?己,心魔丛生,算不?上什么。
可他为?何非要赶尽杀绝。
“现在回头想,我娘每次都?说她不?怪谁,也能理解。”
阿娘是修士,修士以降妖除魔为?己任,她能怪陆炳灵什么?
哪怕她献祭了噬心谷,也只是她的?个人?选择,在道义上,她不?会去怪罪师兄。
可在私人?感情上,她没办法?再原谅他的?欺骗。
有什么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他们之间不?能坦然相告的?呢?
是觉得一定会被她拒绝,所以非要先斩后奏,一次次骗她利用她吗?
他对?她没有一点信心,从不?可试着与她说清楚,是坚定说了也白说。
这?何尝不?是一种辜负。
“阿娘总会盯着陆炳灵留下的?封印发呆,有时?候一看就是一天。我不?敢打扰她,都?会跑去问我爹,问他阿娘为?什么总看那封印。”
程雪意失神地说:“爹说,娘现在看的?都?是少的?了。在有我之前?,阿娘几乎每日都?守着那道封印。一来?是防备有什么魔趁机逃出?去作恶报复,二来?……”
程雪意望向沈南音,看他听得专注,笑了笑说:“我爹说,他觉得我娘在等你师尊来?接她。”
沈南音怔住。
“她等了很久,一年,两年,五年,十年,二十年。在第三?十年头的?时?候,她终于不?再等了。”
“那之后她和父亲有了我。”
“所以大师兄,我不?是之前?骗你的?十九岁,我没比你小多少。”
“我叫你大师兄也不?算有错。”程雪意歪着头说,“我确实是你名副其实的?师妹。”
她说得一点都?没错。
她是神愿师叔的?女儿,正是她名正言顺的?师妹。
再没有比她更配得上这?个身份的?人?了。
沈南音愣了许久,手?几次抬起又放下,眼中迷茫不?比程雪意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