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江听月【
陈溯雪蹲在地上挑选着大小不一的石头,看似随意地摆在他和滕香那两间屋子周围,但动作又透出些认真来。
“北荒清州的北巫族通天地,本事不小,即便你失忆前用了法子让他们追缉不到你,但他们还能借星宿之力卜卦方位,手段多得很,如今你们距离太近,最好把一切有可能泄露你气息的东西遮掩掉。”
他提起北巫族时,神色很是淡漠。
滕香敏锐地察觉出他的情绪不太对,多看了他两眼。
她顿了顿,好奇道:“你和北巫族莫非也有仇?”
陈溯雪摆阵的手没有停,只颠了颠手里的石头,声音又清淡了下来,道:“不算仇,但你要这么理解,也不是不行。”
他站起身来,“行了。”
滕香便又想起自己来,如今和陈溯雪也算熟了,直接就问:“你既能摆阵,可否在我身上也画个印记阵纹之流隔绝气息?”
这东洲三山虽然大,但保不准会遇到北巫族人。
她可不想在没恢复力量前遇到他们。
这是一句很普通的话,但陈溯雪却莫名有些耳热,他想起了那几乎将她腰腹胸口都死死裹缠的蛇纹。
那巫蛇纹本来是死寂的,如今沾了他的血,只要他愿意,巫族休想发现她。
他抬眼时,漆黑的眼古怪地看了一眼滕香。
但这事不能让她知道。
所以他用很平淡的语气说:“只要你不摘下乾坤月铃,再加上你脸上的蝉蜕,北巫族就算站在你面前都认不出你。”
他这么提到铃铛,滕香便也心中古怪。
毕竟,她戴了那铃铛足足三百年。
滕香也移开了视线,没多说什么,点点头,只说:“先去山里找圆叶洗露草。”
陈溯雪点头。
但出师不利。
两人刚从宿院人字号这边出来进入到往下面山脉必行的路上,迎面就遇到了被人群簇拥着从天字号宿院出来的北巫族大巫祈生。
中间那人是个年轻男子,面容英俊但死板,一张脸冷眉冷眼,嘴角撇着,透出不好相近的气息,傲慢而不可一世。
他身穿深红绣黑色巫纹的深衣,比起寻常北巫族人,衣摆上还多了一条白色的蛇纹图绣,头戴玉冠,额心有红色蛇形印记。
空气里独属于巫族的浓郁的气息扑面而来,勾起滕香骨子里的戾气,她的呼吸都在这瞬间停滞了。
紧接着,她急促地呼吸起来,眼前似有血雾在弥漫。
什么都看不清,又好像看到了许多画面。
滕香体内灵息不稳,身体都开始控制不住。
这样明显的注视引起了祈生注意,他抬头看了过来,便见到个脸圆圆,眼睛圆圆的紫衣女瞪视着自己。
他眉头冷冷皱起,正要细看,便见那女子身侧打扮精致的男人抬手搭上她的肩,侧身低头和她说话,挡住了他的视线。
陈溯雪弯下腰来,在滕香脸侧道:“要不今天中午吃栗子烧鸡?”
滕香被挡住视线,眼底还带着些火,看向陈溯雪。
陈溯雪替她整理了一下从布巾里掉出来的头发,脸上神情自然的亲昵,就这么揽着滕香,大摇大摆地走了过去。
第14章
“大护法,怎么了?”
北巫族仆从恭敬地问停下步伐的大护法大人。
祈生眉头微皱,掐了个法诀,什么都没感受到,收回了看向那对奇怪的男女的目光,冷冷道:“无事,走。”
从宿院的路出来,东洲三山已备好鹤车等候在宿院外的座驾停候的大平台上。
祈生被簇拥着上鹤车,飞向山主云溪竹所在洞府。
……
“啪!”
滕香一把拍开了陈溯雪搭在她身上的手,小脸冻着。
她的呼吸还急促着,脸色苍白而充盈着戾气,常态下漆黑的眼睛隐隐透出些大海的深蓝色。
她就这样抿着嘴,也不骂陈溯雪,仿佛陷进了自己的情绪一般。
“我都说了,北巫族就算站你面前都认不出你,一个人在气什么?”
男人的声音懒洋洋的,时值午后,风吹得又有些轻柔。
滕香不知自己与北巫族究竟有什么仇恨,即便她已经忘记了,但刻在骨子里的恨意与戾气却难以抹除。
回溯前如此,回溯后依然如此。
刚才要不是陈二狗,她知晓自己极有可能在那北巫族大护法面前暴露了自己。
但她忍不住。
忍不住想杀了对方。
“都跟你说了不要随便碰我。”滕香小脸还是寒着,视线看向前方,朝离开宿院往下山的路走。
陈溯雪听着这语气却是要比之前轻软许多,至少全然没刚才那杀意,显然这么和软的样子甚至算得上道谢了。
但他还是目光轻点着她,咬着字提醒她:“刚才那叫随便吗?”
滕香抿了嘴,不悦地看了一眼得了便宜还卖乖的男人。
“闭嘴。”
陈溯雪转回头也看向前方,抬手做了个封口的动作,却是心不在焉的。
不是第一次了。
滕香面对北巫族时那股气血都在翻涌的戾气满盛的模样,不是第一次了。
所以他究竟是和“陈溯雪”有仇,还是与北巫族有仇?
还有,她与宗铖究竟是什么关系?为什么宗铖要追缉她?
如果她和宗铖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那和他又算什么?
陈溯雪自觉无所谓那些关系,反正巫蛇印他迟早要解了。
但就是有些烦。
真烦。
他摸了摸腰间放在袋子里的蓍草,看了一眼走在前面丝毫没有打算回头看他一眼的滕香。
一会儿趁她不注意,卜上一卦?
“坐一片叶?”陈溯雪往前疾走了几步,追上滕香。
除了进东洲三山需要通过云梯外,在山内是可以御风飞,也可用法器飞行的,只不要去山内禁地即可。
滕香没吭声,却是跳上了一片叶。
只是依然用后脑勺对着陈溯雪,来表达自己的心情。
陈溯雪瞥着她倔强的后脑勺,心里轻哼一声。
可真是臭脾气。
东洲三山物产丰富,弟子们所修门类众多,医修同样不少。
医修们除了自己会选一块药田培育灵草外,便也要漫山遍野地找寻那些不可培育的灵草,所以东洲三山管辖范围内的山除了不对外来修者开放之地外是可以随意去的。
滕香根据早先在云梯上看好的位置,指挥陈溯雪到了早就看准了的山。
陈溯雪打量过那座山,下方沼气湿重,草木丰盛,周围五行之金元素颇多,周围应当是有些金属矿脉,圆叶洗露草在这里有可能被找寻得到,便听话地她说哪儿就在哪儿下。
滕香喜爱水。
所以身处空气湿润之地便会觉得舒服。
她环视四周,想起来自己不知道圆叶洗露草长什么样,终于转头理了一下陈溯雪。
“圆叶洗露草长什么样?”
陈溯雪也在打量四周,描述:“正常的洗露草草叶细长如柳叶,草茎脉络清晰呈淡白色,通常草叶是三叶一茎,成熟大约在五寸高,圆叶洗露草,一片洗露草中难得能出一株,草叶呈圆形,且叶片为半透明,只能看到淡白色叶脉 ,摘下很快就会消散,需要立即服下。”
滕香听到前半段时,眉头皱得很紧。
她一眼望去,觉得这里每一株草都长那样。
听到后半段时,滕香眉头却没有放松,“那岂不是说要在一群长得差不多的草里找一株隐身躲起来的?”
陈溯雪弯唇,道:“是有点调皮。”
滕香不懂为什么要用调皮来形容一株草,忍不住看了一眼身侧的男人。
陈溯雪优雅地摸了摸腰间蓍草,又说:“洗露草喜爱金玉长埋之地,我们往靠山壁的地方找寻。”
滕香是不懂药草的,她暂时对陈溯雪是信任的,便点了点头。
她环视了四周,找到了他所说的山壁方向,问:“是否往西南方向走?”
陈溯雪点头:“是。”
滕香没再多说什么,往四周找寻了一下,找到一截树枝,拿在手里比划了一下,便走到陈溯雪面前,“那走吧。”
这里空气湿润,灵气浓郁,各类草木生长旺盛,地下泥又偏软,行路难。
滕香挥着手里的树枝,虽没用上灵力,但她挥舞之中大约是用上某种术的轨迹,那些挡路的草木很容易被她用树枝扫荡下去。
她往前走,便也给陈溯雪劈出了一条路。
陈溯雪有短暂怔愣,古怪地看了一眼滕香的背影。
比起寻常女子,她要更高挑一些,可对他来说,依旧算是娇小的,她身体有伤,时不时还会作痛,经脉碎裂,骨头也只是重塑完毕,比不上身体健康的时候。
但她竟然是在……照顾他?
陈溯雪受宠若惊,不笑时显得清冷的眉眼几番轻颤,他几步追上去,走在她身后半步,低头看着她瓷白的侧脸,仿若随意地问:“不是说我是男仆么?哪用得着你在前面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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